相國府,遙織一身淡水藍長裙,頭髮上束着三對金釵,臉上畫着最流行的妝,胭紅的腮紅將人襯的容光煥發,兩道彎眉,一雙瑞鳳眼是這張平淡的臉最出彩的地方,然而,眼睛細長,瞳孔接近眼角,瞳孔上方三分之一爲上眼皮所蓋,眼尾上翹,不知爲何放在這張平淡的臉上像是在算計着誰,還是說,這人本身就愛算計。
遙織身前書桌上,白紙鋪開,墨以磨好,潤了筆,提筆在紙上落下,幾筆便勾出一個人的輪廓,她端詳着紙上的輪廓,正考慮下一筆畫在哪時,暗中部署的侍從來報。
“大人,方官子說,那人死了……”
人話沒說完,她手中的筆已然脫手落下,染了白紙,模糊畫上的輪廓。
接近中午的慍水巷開始慢慢安靜起來,家裡有人等的回家吃,家裡沒人等的買點吃食隨便吃兩口,找個地方眯一覺,手裡富餘錢的下館子,邊吃邊和人聊聊,李哥兒家的包子鋪開了後,生意很多,包子葷素都有,也要不了兩錢,一天掙的不說多吧,夠過日子了,現在手裡還養着個小柱兒,加上小傢伙的幫忙,收入到比以前多了一些,每日能攢下一些餘錢。
“李哥兒,送一屜肉包子過來。”李哥兒的店和龍玉的酒肆是斜過面,龍玉要什麼在門口喊一嗓子就成了。
“這就來。”李哥兒應了聲,看了眼酒肆門口臺階上做的一排小傢伙們,心裡大概明白了,打開一層屜籠,包了整整一層的肉包子,“小柱兒,你幫着給送去。”
“好。”小柱兒抱着一大包肉包子往酒肆走,“掌櫃哥哥,我來送肉包子。”小柱兒站在門口說,不是他不想進去,而是門口人小傢伙們一個挨着一個的坐,沒地方過去,而且,他也隱約明白這裡給他們的。
“小柱兒,你和高小子他們先吃吧,我給你拿錢。”龍玉話音一落,衆小傢伙就眼巴巴的看着小柱兒,等着他分包子,小柱兒也是從這裡孩子裡面出來的,知道規矩,直接把包裹放到高小子的手裡,“高大哥,給你,你們分吧。”
“你吃了麼?”高小子接過包裹打開,香噴噴的肉包子味道散發出來。
“我已經吃過了。”小柱兒點頭,每回第一屜包子蒸好後,李哥兒都會把第一個肉包子給他吃。
聽他說吃了高小子纔開始分。
龍玉數好錢遞小柱兒,“小柱兒,一會兒過來玩,我這有新酒要起出來,你回頭給你阿爹拿點回去,幫我嚐嚐味道。”龍玉心裡有個小算盤,打的是噼啪亂響,小柱兒到底還是個孩子,心裡可沒龍玉那麼多彎彎繞當時就點頭了,不過主要是想給他阿爹弄點酒。
李哥兒聽小柱兒回來說龍玉叫他過去玩,也沒多想就同意,小柱兒也加入到門口排排坐的行列中,一衆小孩子在臺階上打鬧嬉笑,很是熱鬧。
酈瑰還沒到酒肆門口,遠遠的就看到門口臺階上坐着一排小男孩兒跟小乞丐似的,身上衣服到不是很髒,那麼那一層又一層的補丁看着就覺得不乾淨似的,有的臉上有黑印子,有的似乎是曬的黑的和煤球似的,透着不乾淨!
她還沒走近,全身就開始不舒服,心底有什麼東西在翻涌,要是她就這麼走了,龍玉一定會高興的拍手叫好的,可是她還是站在門前五步外,衝着裡面喊,“有人在麼?”
衆小孩子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嫌棄他們,臉上不太好看,本來嘛來個人他們會挪開身子,讓出一條道來,可一見她那麼個樣子,小傢伙們誰也沒開口,也都沒挪地方,就當沒看到她。
龍玉在店裡也聽到她的聲音,就是不應聲,她在外面叫了幾聲聽沒人應聲,想進店去看,可看着門口的一排小乞丐又不想靠近,更別提與他們說話了。
她站了一會兒,忍不住對小乞丐們開口,“你們誰把店裡的掌櫃叫出來,我找他有事。”
高小子說謊眼都不眨,“掌櫃哥哥不在,讓我們給看門呢,你沒事就多等會兒吧,指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是啊。”其他人附和,就是不讓道,也不放人進去。
酈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總覺得龍玉就在裡面,可是人不出來,她也沒辦法,她更不想靠近那些小乞丐,眼睛轉了轉,“我給你們錢,你們去把他找來。”
衆小孩兒一起搖頭,“不行,人要講信用。”
“那你去找人!”她手一指高小子。
“不行。”高小子搖頭,“我哪知道掌櫃哥哥去哪了,萬一出城了呢。”
她見他們油鹽不進的樣子,有些後悔沒帶侍從來了,不然可以直接趕人了!
“這位貴人,你還是走吧,慍水巷對於女人可不什麼好地方,你不怕人說你是夫君和男人跑了?”高小子笑嘻嘻的說,這樣的人家他是見過幾個的,有找上門來的,但這近了慍水巷的就沒有出去的,他覺得往後和男人過也很好,比起在女人那受氣好多了。
不知興隆食肆的王有福王掌櫃還要兒子不,他將來要是和小柱兒成了一家人,那麼結契是不是能順些呢?
往多年後李小柱知道王高當年的想法後,直接把人從牀上給踹下去了!
毛都沒長全呢就想這些,忒不要臉了!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酈瑰身邊的貼身侍從趕來,在她耳邊說,“遙織大人蔘奏娟意大人!”
“參她什麼?”酈瑰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此時不知爲何,她腦海中浮現的是七一那嘲諷的笑容。
“遙織大人蔘娟意大人通敵賣國!”
這罪名可不小,是全族連坐的!
“她可有證據?”酈瑰不知道遙織打的什麼主意,這兩位平時也鬥,但都沒到這種給對方亂扣罪名的地步,這回是怎麼回事?
“有。”侍從應道,“一封信,據說是娟意大人親筆所寫。”
“通得哪?”這點纔是她最擔心的。
“時丘。”侍從話一出,酈瑰眉頭一跳,不妙。
時丘與宣茹一江之隔,是男權國度,更是妻不如男妻的國度,很多在宣茹過不下去的夫夫會偷跑到時丘,宣茹曾經一度的嚴禁男男,卻百禁不住,跑的反而越來越多,無奈之下只能默許了,有了慍水巷這樣的地方,這樣一來,才緩和了很多。
時丘一直想把宣茹吞併了,但酈鳶活的太久,時丘的皇子內鬥又太損耗時間,這才讓宣茹有喘息的機會,酈鳶不是沒想過把對時丘給滅了,但,她怕她一動手就讓那位發現,想起當年的契約,她不想冒險。
但,這不代表她准許手下的大臣可以通敵!
這種事無論定沒定罪,人會先收押,就算是有爵位在身的娟意也一樣,一律天牢收押,會不會嚴刑逼供,就要看刑官是娟意那派的,還是遙織那派的了!
娟意很倒黴,刑官是新上任的,是遙織提拔上來的,所以她悲劇了!
刑部有各種的刑罰,有的可以讓人看起來傷的很重卻根本沒傷到要害,有的讓人看起來完全沒事,卻已經去了半條命,然而,遙織明顯沒有讓刑官這麼幹,只是給她安排了最差的牢房,最差的伙食。
從出生起就富貴慣了的娟意哪裡受得了,才進來半日就鬧着要見遙織,大罵她陷害自己!
遙織來到天牢時娟意還在罵,她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的走到牢房前,雙手放於腹上,冷冷的看着娟意,“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娟意看着水藍長裙的遙織,就和往常一樣,冰冷、高傲、不近人情,她很難想像,這個的一個女人,會瘋狂的愛上一個男人!
“遙織!你爲何誣告我!”娟意如今就算入了牢依舊是一席紅裙如火,如同她的性格一樣。
“就是想讓你受幾天苦。”遙織也不隱瞞直言相告。
“你抽什麼瘋!”娟意被她的話氣的七竅生煙,要不是被關在裡面,她恨不得撲上去掐死她!
“叛國罪成立不了,可你這些年搜刮金銀也不少,多多少少能定下一兩個罪,你放心,最多是流放,不會讓你死的。”遙織冷漠的看着她,吐出惡毒的話。
“你又發什麼瘋!”娟意瞪着她,這朝中有那個是乾淨的?她怎麼就抓着自己不放?
“凌末呢?”她話一出,娟意立刻就閉了嘴,眼睛垂下,不說話,“我問你話呢!我的凌末呢!”她幾乎是吼出來的,“娟意!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你會護他的!你說你會讓他沒事的!可是呢!現在他人呢!死了!他死了!”
聽到她喊人死了的時候,娟意猛的擡起頭,“怎麼會?我只是,只是,只是把他送進了宮,怎麼會死?”
隔着柵欄遙織猛的抓住她的衣領,“只是送進宮!凌娟意!女皇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凌末是不是你親弟!你送他進宮!你不疼他!你讓給我啊!我娶他!明媒正娶!做我唯一的夫君!”
“你放手!我不知道他會死!”娟意徒勞的掙扎,說出的話也沒了底氣。
“你是不知道!你用他換了爵位!”遙織狠推她一把,她跌坐在地上,遙織轉過身,眼淚落了下來,流滿面,“你知道麼?凌末是被打死的,被活活打死的!只因打翻了一杯酒!他就被活活打死了!”
娟意愣愣的坐在地上,她知道女皇喜怒無常,卻也沒想到竟然會爲了一杯打翻的酒就打死她唯一的弟弟,她以爲已凌末的才華相貌,女皇會喜歡,卻不想會是這樣的結果!
早知如此,當年還不如將他嫁給遙織,至少,至少,至少不會這麼早早的亡去。
只可惜,這天底下,沒有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