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七天, 落用盡了七百多種方法,從威逼到利誘,死活沒有把立夏騙走, 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傢伙居然還有點腦子, 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獨自一人坐在花壇生悶氣。
才坐下不到幾分鐘就聽到隔壁的西院裡傳來爭吵聲, 落本來也不是個好奇之人, 可是這個聲音太大了, 讓他不聽都不行,既然都聽了,所以他也就不再裝什麼君子, 快行幾步躍上院中的濃密大樹,暗暗觀看着隔壁的情形。
西院是真珠的住處, 此刻開滿紫藤的院中, 真珠和宴個據一方, 前者氣憤難當,後者面無表情。
“宴, 你到底想怎麼樣,那個地方我也回了,老頭子我也見了,你還想我怎麼樣!”
“少主說的是什麼話,宴怎麼敢叫少主做什麼。”
“你!”真珠咬牙, “你就這麼不在乎我?”
“怎麼會, 宴會全心全意的跟隨少主的, 這紅樓不也是爲了接少主來, 我才接手的嗎。”宴毫不在意的挑眉, “還是說,少主你對這裡很不滿意?還是宴做錯了什麼, 若是如此,只要少主你說,那宴一定會改正。”
“你當真爲了那個人丟下我?”
“少主說笑了。”宴輕輕一笑,“少主從來不是宴的,又如何能丟下呢。”
“好,呵呵,你很好!”真珠咬牙,硬生生逼退眸中的淚,甩袖走出西院,只留宴一人獨立藤下。
真珠沒有想到他會絕情到如此地步,一直以爲他是愛自己的,一直以爲他們是彼此的全部。而今,他們之間的空間越來越近,心反而越來越遠,宴已經變了,變的陌生的可怕。
可是,他抑制不住自己去愛他,爲什麼會這樣,明明說好一輩子的,爲什麼變的這麼快,爲什麼,誓言如此的不真實。
遙遙記得,曾經他對自己的呵護,對自己的寵。
七歲那年孃親去世,自己被種蠱,睜開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宴擔憂的眼睛,一直以爲這樣的眼睛會跟隨自己一輩子,所以,在成年禮那一夜,毫不猶豫的把自己完全的給了他。
離玉莊,到紅樓。
每一次,每一步,都只爲跟隨他的腳步,只希望可以陪在他的身邊。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如此淡漠的叫自己少主。
不過短短的三年,不應該是半年,半年前他帶回了那個人,那個妖豔過女子的男人。一切就此發生了變化,他開始經常不來西院,不論那人犯了多大的錯誤,都無條件的寵着那個人,偏袒着那個人。
真珠想着心事,什麼都不看的亂走着,跟在他後面的落簡直看的是膽戰心驚。每次過橋歪歪扭扭的他好像要掉到湖裡去,走在路上又時時刻刻有撞樹的架勢,不過每次都在落想要不要拉他一把的時候走回正路上。
落在樹上看他情緒不穩定,實在是不放心他,所以跟了上來,卻見他差不多要穿過整個紅樓了,也不見他停下來,更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水雲閣。
真珠站在這個門口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推開門,像以往一樣叫一聲。“星兒。”空蕩蕩的,已經佈滿一層薄灰的室內,沒有那聲溫軟的應答,也沒有那個憐惜的懷抱。
真珠呆愣了半響,纔想起來那雙有着如茶溫潤眼睛的人,早在幾天前就離開了紅樓,而他,不知道他的去向。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回來這裡,也許是習慣了他的安慰,以前每一次都是這樣,只要他不開心,或是和宴生氣,只要來到這裡,都會有一個身着水墨青衣的男子,爲他備好一個溫暖的懷抱,一杯溫熱的茶。
而今,原來,連星兒都不要他了……
在宴面前都不曾掉落的眼淚,就在此刻決堤,他愛的是宴的,爲什麼想到遺棄他的是星兒事反而更加的難過。
一直以爲自己七歲那年活過來是上天的眷顧,原來,他早已經被神所遺棄,早知道現在會過的如此痛苦,不如那年就不再醒來。
真珠脣角勾起一個妖魅的笑,動作輕柔的摘下別發的玉簪,鳳眼裡涌起一種,如同情人間的擁吻般甜蜜的神色。右手微一用力,玉簪狠狠的劃過白皙的可以看見血管的手腕,鮮紅的血液瘋狂的涌出,親吻着他的肌膚。
落出現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鮮豔的紅配上刺眼的白,形成世間最慘烈的景象。
“真!”落驚叫一聲,衝了過去。真珠倦倦的微微睜開緊閉的眼,看着他露出一個絕美的微笑……
冥界。
冥河上亡靈島。
此刻正是冥兵和亡靈島那些反叛的死靈戰鬥的最緊要關頭,因爲神界的那個亡靈被關押的幾千年來,修煉,吸食其他亡靈而導致法力異常的邪惡和高強。逼得從來沒有出過面的冥王親自上陣,終於在兩天一夜後徹底毀滅了那個東西的元神。但是,其同黨還沒有被完全消滅,爲防止出現另外一個像他一樣難以對付的東西,冥王暫時坐鎮亡靈島。
查看叛賊資料的雅亦突然覺的心口一陣陣痛,如同被法力高強的人狠狠當胸一拳般,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
他出事了!當時走的時候就怕有事自己不知道,所以設了同心戀的法術,剛剛已經感覺到他的悲傷,而今卻是危機到他的生命。
顧不得那邊的戰場,急匆匆的才走出行軍的結界,就聽到冥兵傳來報告,第一侍衛在對敵中被其中一個類似那個神界亡靈的生物偷襲,此刻生死不明!
雅亦咬着脣,留下蒼白的齒印,終於還是在部下期盼的眼神中,向前線趕去。邊走邊忍不住回頭看看人界的方向,等我回來,一定!
西院。
落緊緊的盯着牀上躺着的臉色慘白的真珠,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用怎麼激烈的方式,以前也不是沒有見過他的宴吵架,但是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啊。
他雖然在江湖遊走,但是,看到身邊人如此的從容赴死,還是被震撼了一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啊。
真珠已經在這個牀上躺了一夜了,樓裡從住客到小倌都來過了,只有宴沒有來,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捎來。說實話,連他這個旁人都看的心寒,不愧是掌管這個紅樓的當權者,果然夠狠!
立夏在旁邊已經哭了一整晚,現在落才深刻體會到了一句話,果然是眼淚可以殺人。他就快被殺了,不是被噪音吵死,就是被淹死。
咣噹!
門外走來一人,綠眸,丹鳳眼,娃娃臉,墨黑色頭髮長及膝,膚色白皙,眉間有鮮豔的硃砂印,身着紅色繡銀長袍。
疾步行至桌邊,手中的包裹丟下,發出瓷器清脆的撞擊聲。
“累死了,這是我樓裡所有的名貴保命藥,都在這裡了。”少年氣喘吁吁的大口喝了口茶,給乾燥的嗓子一點水分潤潤。
“水,辛苦了。”落回頭,客氣的說道。
“切,客氣什麼,又不是爲你拿來的。”水含笑不客氣的冷眼呲回去,他少爺瀟灑慣了,最不喜歡這種客套。
“水水,你回來就好了,嗚……陌陌都沒有辦法了,你快看看,小珠子會不會死掉啊!”立夏撲倒水含笑懷裡,哭的澎湃非常。
水含笑順手抽出扇子擋住他的眼淚攻勢,“夏,你最起碼讓我先看看情況在哭行不?”
立夏抽抽鼻子,委委屈屈退開。“好吧。”
水含笑,明月樓樓主,醫毒雙絕,機關暗器,旁門左道無一不精。明月樓是生意人家,主要經營藥材,暗器,消息的買賣。其他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出得起價錢的話,明月樓也可以給你。只是,人命除外。
不過,怎麼多年,很多人都聽說有明月樓,也見過明月樓的人出來活動,卻極少有人知道明月樓具體的位置,更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明月樓主時常蝸居在小倌館紅樓中。
水含笑並沒有過去把脈什麼的,只是遠遠的觀察着真珠的氣色,過了半餉說道:“真珠已經沒有事了,只是傷及經脈,失血過多,只怕醒來需要一段時間。”
聽到這句話,衆人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來。真珠一直在樓裡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不同於宴的威懾力,卻也是一種核心的感覺,有他在這個樓裡纔有一點生氣,而今,連他都撐不下了。
“嗚……大魔王真是太壞了,居然這麼欺負小珠子。”
“夏,不要說了。”落搖頭示意他禁言,牀上的真珠好像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事以至此不想再多添枝節。
立夏雖然任性,卻也是個聰明人,立馬噤聲,在落的目光警告下,不情不願的被草燈抱走,陌和水含笑也跟着他們出門。
真珠的情緒大家都不能肯定,按照他的性格里的要強,絕對不希望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被很多人看到,所以,大家都出去避避。
真珠慢慢的睜開眼,對於現在的自己,面色出奇的平靜,扭頭,鳳眼安靜的望着牀邊的落。
不知道爲什麼,落被他那雙眼睛一望,心頭居然有一點點的悸動。
“落。”真珠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皺眉輕輕喚道。“幫我倒杯水。”
“好。”落端起茶壺,“要那種茶?最近樓裡有新茶進來。”
“茶啊……”真珠閉上眼,淡淡的說:“不了,給我倒杯白水吧。”
“嗯?好。”以前經常見到真和星一起品茶,而今居然不喝。落雖然奇怪,不過還是去換了壺中的茶。
清澈的白開水,在潔白的玉杯中柔和的漾開淺淺的波紋,印着真珠細長的鳳眼,有種氤氳的溫潤。落不由大驚,現在的真珠像極了一個人。
“真。你……”落吞吞吐吐的望着真珠,卻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好像是遇到了及其尷尬的事情,卻又不得不說出口。
“說吧。”真珠抿了口溫水,水順着喉嚨一路滑下,冷卻的心有一點溫熱的感覺。
落好像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後,快速的說道:“真你懷孕了時間也不短了。”
真珠握着茶杯的手猛的一頓,好像也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的睫毛劇烈的顫動着,“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