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座城，是我的城，總要有人守護。”張志強說着緩緩擡步，走到另一塊沙盤前面，他的目光落在上面，這一刻，他的身影，好像一具雕像。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另一塊沙盤上擺放的，正是一個縮小了的濟南城。
“二十年前，我的大東山，最終還是沒有能夠保住，儘管曾經我擁有過它。”
張志強緩緩開口，他的目光依舊落在那具縮小了的濟南城上：“那時候我年輕，自以爲自己什麼都可以做到，但最後的結果卻是在勝利之後迅速失敗，不得不退出江濱，讓出我的大東山。”
“後來我在這裡看了很多書，用二十年的時間，看完了這裡大部分的書，花二十年的時間，把濟南建設成一座我的城。”
“這一次，我絕不會讓他們再得逞，再從我手裡奪走我的東西，以及，我要守護的那些人的性命。”
張志強說着伸出手，點在濟南城模型中的一小塊地方：“這裡，原來不叫三元鎮，是我改的名，真正的三元鎮，在江濱。”
“這次，他們要在這裡玩是嗎？”張志強說着微笑起來。
我卻忽然感覺很冷。
“你很好，唐山，你真的很好，你這麼年輕，所創造的一切，比我當年還要好，我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你。”
張志強說着擡起頭，看向我：“儘管我沒想到，這個人會是你，也不想，這個人是你，但命運的玩笑，就是這麼可笑，最終最適合的人，還是她的孩子...”
“她在二十年前輸的比我更慘，但她生了一個好兒子，雖然不是我的兒子。”
“她是你的母親，叫米茜，我不得不承認，她是我這輩子見過的女人當中最優秀也最瘋魔的一個女人。”
“如果你想要知道有關於她的一切，隨時都可以來問我，從今之後，這座書房，隨時爲你打開，我希望你能多來這裡看看書。”
“當然，在這之前，我們確實應該並肩作戰一次，二十年前我和你的母親沒能並肩作戰，現在終於輪到我們。”
“青紅要來就來吧，也是時候，戰上一場！”他說着伸出手，將沙盤上，代表三元鎮的那個地方的建築，夷爲平地！
我從張志強那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邊的火燒雲，正在燃燒，好像鮮血。
我站在山崖上，看着遠處的濟南城，張晨站在我的身後，山風吹在我們身上，把我們的衣服吹得嘩嘩作響。
“你們談了很久。”張晨說道。
“是談了很久。”我說道。
“也談了很多。”張晨說道。
我轉過身，看着他：“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張晨搖頭：“我只不過不希望你被他當成棋子，就好像當年我們的父母一樣。”
我看着張晨的眼睛：“你想要報復他？”
“難道你不想嗎？”張晨毫不避讓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嘆了口氣：“按理說，他給你的比給我的要多得多，可爲什麼我卻恨不起來，但是你卻這麼恨他？”
張晨沉默了一陣之後，偏過頭去看向遠處：“你錯了唐山，他給你的，比給我的多。”
“至少，你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一直到你成年，而我，什麼都沒有...還被欺騙了這麼多年，張志強他自以爲給了我很多，覺得我不應該恨他，呵呵...實在可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張晨緊緊握着拳頭。
“我覺得你有點偏激了。”我看着張晨的側臉。
“偏激？”張晨轉頭看着我：“唐山，你是不是被他洗腦了？還是他許諾你什麼了？讓你連我們父母的仇都不想報？反而覺得他好？”
我看着憤怒的張晨，嘆息一聲：“張晨，你要記住，你的名字叫張晨。”
張晨聽了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他許諾你什麼了？”
我低下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看着他，伸出手，指向遠方：“這座城。”
“呵呵...哈哈...好啊！”張晨忽然大笑起來，然後轉身就走。
我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轉頭看了一眼遠處被夕陽霞光籠罩的濟南城，響起之前張志強說“這座城，我的城”時候的表情和語氣。
嘆息一聲，對着張晨遠去的背影，我喃喃說道：“我要的不是這座城，而是可以守護想要守護的人的能力，那至少也要有一城之力啊...”
從山上下來，張晨沒有送我。
我徒步下山，走出山門，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音。
回頭看去，一輛軍用路虎在身後開來。
車門打開，我看到坐在駕駛室裡面的是道上傳說級的人物陳阿虎。
“上車，我送你回去。”陳阿虎開口。
我上車，坐好，他開車，下山。
一路上，他沒說一句話，我也沒有說一句話。
當陳阿虎將我送到我家附近的時候，他停下車。
“再見。”我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你很好。”陳阿虎在我身後說道。
我停下下車的動作，有些吃驚地回頭看向他：“什麼？”
“我說你很好。”陳阿虎轉頭看向我。
迎着他的目光，我皺眉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話少的人通常都很好。”陳阿虎說道。
我笑了起來：“真是簡單粗暴的理由。”
“簡單粗暴本來也很好。”陳阿虎一本正經地說道。
如果不是因爲他是陳阿虎的話，我可能都要認爲這是一個神經病。
不過我有發現，不管是龔龍象，還是張志強或者陳阿虎，他們說話似乎都有點類似的風格。
難道這是那個時代的烙印？
“上一次被我說好的人，是張志強，希望這一次，你也不要讓我失望。”陳阿虎說着示意我下車。
我下了車，站在車外看着他。
他彎腰一伸手，過來就把車門給拉上。
車子發動之後，車窗又被搖下，陳阿虎的聲音從裡面飄了出來：“三元鎮見。”
車子離開，我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車影消失在街道那頭，這才轉身向家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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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心裡不斷地想着張志強和我說的那些話，以及他許諾給我的幫助。
他究竟爲什麼，要這樣幫我？
“唐山。”忽然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我擡頭循聲看去，一下呆住，路邊的小巷口，一個帶着黑色貝雷帽，帽檐壓得很低的男人靠牆站在那裡，他的腳邊，已經丟了一地的菸頭。
“你終究還是去見了張志強啊...”黑哥擡起頭，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