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日,整個汴京城裡都張燈結綵,小孩子們在皇宮前的大街上吵鬧着,擠着去問太常寺的官員索要糖果,百姓們早早的換上新衣,在街頭守候,等着看那個公主級別的新娘子…上一次這麼熱鬧,還是皇上登基大典的時候吧…開封府裡的衙役們也分外的和藹,在街上維持秩序的時候,不再是凶神惡煞,而是面帶微笑的…皇室大喜,底下的公職人員一律加薪,連大臣們府邸的家奴們都分到了賞銀…
京城裡一片的安穩和祥和…
頤華宮裡,待嫁的新娘身穿霞衣,頭遮蓋頭,安靜的坐在內室裡,等候迎親隊伍和鳳轎的到來。
“宗寶少爺,您不能進去,哎呀,宗寶少爺!!”老嬤嬤着急的叫喚並沒有攔住少年急匆匆的步伐,宗寶少爺徑直闖進了內室,合攏了房門,插上門栓,把侍女和太監們攔在門外。對着門外“咚咚”的敲門聲,和老嬤嬤唸叨的“少爺,快出來吧,新嫁娘是不能見外人的”,宗寶少爺俏臉紅了紅,對門外說,“別吵了,我只待一會兒,便馬上出去。”
門外的人見勸說無用,敲了一會兒門便不再敲了。
“宗寶?”唐媚兒輕輕掀起覆蓋在頭上的繡鳳的大紅巾帕,訝然的看着出現在室內的俊秀少年。
“魅兒!”宗寶少爺上前幾步,坐到錦塌邊上,拉着魅晴公主的手,看向她的眼神滿是憂鬱,“你一定不想嫁給那個夏將軍對不對?!宗寶帶你走,好不好?”
“走?”唐媚兒淡然一笑,幽幽的看着面前那雙赤誠純澈的眸子,“要走到哪裡去?”
“天涯海角,宗寶都會保護你,不讓你受任何人的欺負!”宗寶少爺俊臉又紅了紅,但是眼神卻堅定的看着眼前身穿嫁衣的清麗女子,“你願意跟我走嗎?”
“可是…”唐媚兒這次卻是苦笑了,悵然的搖搖頭,“宗寶,你我又怎麼能走出這碉堡一般的皇宮…”心裡涌動着溫暖,還有悲傷,以及失落…如果說這句話的人…是他…如果現在出現在眼前的人是他…
那該多好…
“我跟禁衛軍的一個小隊長很熟的,他在守西南的廣運門,那裡很偏靜沒什麼人經過,我帶你偷偷從那裡逃出皇宮,然後先潛入成俊王爺府,湘雲小郡主會接應咱們,他們肯定不會想到咱們會藏到王爺府…等躲過開始的搜查,風波平靜一點…我們就可以混出京城…遠走高飛…好不好?”宗寶少爺抿着嘴角,眼神澄澈而堅毅的看着她。
唐媚兒訝然的看着眼前這個少年,似乎是第一次真的認識他…那樣果斷,堅決,思慮周詳…
“或許,你還真的可以會是一個好皇帝…”唐媚兒淡淡的笑了,輕輕拍拍他柔軟白淨的臉頰,像對一個親愛的弟弟那樣,“魅兒第一次發現,宗寶真的是很棒的男生…”
“那,你願意跟我走嗎?”他抓住她的手,用力的握住,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不…”唐媚兒輕輕搖頭,低下頭去,輕聲說,“我不能走…”
“魅兒,難道你要嫁給那個夏將軍嗎?”宗寶少爺眉頭緊蹙着,眼神裡都是憂慮,眼神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氣,“他不是個好人的,我聽人說他貪財、好色、出賣朋友,不是個正人君子!”
“那已經沒關係了…”唐媚兒輕輕的從宗寶少爺手裡抽出自己的手,搖搖頭,眼神幽然的看着他,脣邊一抹清冷的淡笑,“無論對方是誰,對我來說都一樣,你明白嗎…”
宗寶少爺輕輕搖頭,咬着嘴脣,眼圈都紅了,他看到了她眼神裡一樣的決然…她不會跟他走了…
“因爲,我必須要嫁人…只有我嫁人…大家纔會都滿意…”他就會得到他想要的皇位…太后也會放下擔憂…
“可是…”宗寶少爺鼻子一酸,輕輕的別過臉去,不想她看到自己眼裡的溼潤。
“我沒關係的,我會很好的…”唐媚兒也有點想要落淚的感覺,不爲自己,只爲眼前少年對自己的這片真心…她強自抑制了,依舊淡淡的笑着,“宗寶少爺,你以後想魅兒了,還是可以出宮來看我不是嗎?”
“魅兒…不喜歡宗寶對嗎…”宗寶少爺轉過頭來,面色憂鬱的看着她,“宗寶知道,你喜歡皇叔…但是,宗寶以後會努力讓你喜歡我,宗寶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你先跟我走,好嗎?”
“我…”唐媚兒再也抑制不住的紅了眼圈,看着眼前這個憂鬱卻堅決的少年,她真的不捨得這樣純淨的男孩傷心…她真的有種想點頭答應他的衝動,然後從此和他浪跡天涯,離這個皇宮遠遠的,離皇帝和太后遠遠的…
“不行。”她殘忍的再次搖頭,爲了他的皇位,她必須得嫁…因爲,她已經決定,最後一次愛他…她要爲他做最後的事情…
“既然如此…”宗寶少爺霍然起身,背對着她,不想她看到自己抑制不住的滿面淚水,聲音強制鎮定着,但是還是止不住的顫抖,“我走了…”
“宗寶…”她站起來,想去寬慰他,他卻倔強的一揮手,背對着她說,“你不要過來,我不想你看到我哭…”
“宗寶…”她伸出的手停在他的肩膀上,沒有落下去。
“你要幸福…我…嗚…”終於還是剋制不住,宗寶少爺肩膀顫抖了一下,伸袖掩面,跑出了房門,撞了門外等候的那羣侍女一個滿懷。
“宗寶少爺…”幾個侍女在驚訝之中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宗寶少爺一把推開,“滾開!”從不發脾氣的宗寶少爺大吼一聲,然後匆匆的逃離了頤華宮。
“公主,宗寶少爺他…”幾個侍女面面相覷。
“你們來做什麼?”唐媚兒面無表情的打斷她們的問話。
“是這樣的,時間不多了,倫嬤嬤要我們趕緊給公主上妝…”一個侍女抱着胭脂水粉盒說道。
“哦,好的。”魅晴公主點點頭,坐到了銅鏡前。
頤華宮外,鞭炮噼裡啪啦的響過,歡喜的嗩吶聲和鑼鼓聲近了,迎親的隊伍就要到了…
“嘭”,內室的門被人撞開,銅鏡前,剛剛梳妝完畢的唐媚兒回頭,看到行色匆匆的青宛。
“青宛姑姑萬福…”幾個侍女行禮,青宛一臉急躁的揮揮手,“好了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是。”幾個侍女退下,最後一個出去的侍女掩上了房門。青宛急匆匆的來到唐媚兒面前,從懷裡掏出兩個荷包和一柄袖珍的小劍,“公主,這些東西你要帶着…”
“這是…”唐媚兒訝然的看着一臉焦急的青宛。
“這個是公主的龍形玉佩…”青宛拿起第一個荷包,說道,“洞房之時,你拿着這個東西嚇唬那個夏將軍,他一定不敢造次!”
“如果他還是敢對公主不軌,公主就用第二個荷包,”青宛晃了晃第二個荷包,“這裡是一個迷香的手帕,只需對着夏將軍一揮,就可以讓他昏睡…”
“厄…”唐媚兒茫然的點點頭。
“這個寶劍是西域珍品,削鐵如泥,”青宛拿起袖珍小劍拉出劍鞘,給唐媚兒展示那寒氣逼人的劍鋒,“公主把它藏在新牀的枕頭底下,如果前兩招都不行,就直接用這個把那個夏將軍給…”
“給閹了?!”唐媚兒終於明白了青宛的來意。
“厄,我怕公主瞄不準,還是殺了比較簡單…雖然他會武…但是如果中了迷香之後,會神志不清,行動不變…胸口比較難刺,公主直接刺眼睛比較好…”一向溫柔的青宛姑姑一本正經的建議道。
“…這”…她這才忽然想起今晚會有洞房花燭夜這回事…可是,是誰…會這樣想着她呢…難道是…“你從哪兒弄到這些…”唐媚兒忽然想起什麼,期待的眼光看向青宛。
“是昭和公主託奴婢把這些東西給您的…她還說,不要怕出事…她會盡力在太后面前幫您兜着的…”青宛姑姑幾分心虛的躲開她期待的眼神,低下頭,輕輕說道。
“哦…”她淡淡的點頭,心裡一陣酸楚…是了,爲何還要對他期待…如果他真的怕自己被別的男人欺負…又何苦要將自己出嫁?…
“公主,”青宛紅着眼睛,“到了將軍府你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良辰吉日已到…請公主上轎…”外面傳來太常寺司儀的唱諾,青宛擦擦眼睛,爲唐媚兒仔細的重新披上了蓋頭,攙扶着她,走出了房門。
八擡的紅色鳳轎出了頤華宮…盛裝的侍女們挽着花籃隨同着,不斷的往天空裡拋散着美麗的花瓣…衆人踩過,一地殘紅…
長平殿裡。依舊是“吱呀”的搖椅聲,上下起伏的搖椅上,坐着閉目養神的皇帝,遠遠的,鑼鼓聲和嗩吶聲傳過來,從長平殿敞開的殿門看過去,可以看到房頂上飄過的,迎親隊高舉的儀仗…
“好吵…”皇帝淡淡的皺着眉,輕輕的睜開眼,輕聲開口問道,“爲何會路過長平殿外…不是要走東門的御道嗎…”
“奴才不知…”皇帝身後的德全輕輕搖頭。
“好大的排場…”皇帝看着殿門外的房頂上飄過的紅色儀仗…眼神深沉…
“皇上,”德全看着皇帝面無表情的臉,終於遲疑的開口,“真的,要讓公主嫁給那個…”
“那也比讓她死好吧?…”皇帝目光陰霾的看着紅色儀仗越飄越遠…
“德全。”皇帝輕聲開口。
“奴才在。”德全上前一步,彎腰拱手。
“這首《百鳥朝鳳》…吹的真難聽…”皇帝淡淡的說。
“是。”德全拱手領命,然後急步出了長平殿門,到了殿外,德全總管揮揮手,召喚過來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監,“去,傳皇上旨意,迎親隊的樂師技藝不佳,有辱聖聽,回頭等他們一回宮,全體就地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