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殿。
“高麗的使者已經安排在驛館住下…”德全小聲回稟着,“太常卿來垂詢,是先安排高麗使臣朝拜,還是待遼國使者和吐蕃使者抵達京都之後,一起安排覲見…”
“不必分開…雖然我大宋戰事在即,邀約契丹人來簽訂合盟,也不代表就是怕了他蠻夷之族,和高麗人一起,以臣屬國之儀待之…”皇帝略微皺眉思索,手下對大臣們的奏摺寫着硃批,頭也不擡的說道。
“富大人從西夏飛鴿傳書過來,跟西夏的談判進行的不是很順利…”德全繼續回稟。
“能拖住他們的腳步,已經算順利了…”皇帝擡頭微微一笑,指指眼前的兩堆奏章,“這朝中大臣,爲了是戰是和,吵的不可開交…呂丞相的人說要和談,範愛卿一衆說要打…你倒覺得,咱們跟西夏,是打是和?”
“奴才愚鈍。先皇聖訓,奴才們是不敢多嘴的。”德全趕緊作揖禁口。《聖祖家訓》,內臣不得干預政事,否則處罰是非常嚴重的。
“這方面你倒嚴謹,”皇帝好笑的看他一眼,“朕只是隨口一問而已…其實,這仗當然是非打不可,只是要考慮在什麼時候打,怎麼打…西夏初立國,根基不穩,未必會造成大患…其實對我大宋江山最虎視眈眈的,還是遼國的契丹人…李元昊陳兵延州,與我大宋對峙,妄想取我大宋延州、渭州等地,必有契丹人在其後的推波助瀾…”
“那對遼國使者的態度是…”德全問道。
“壓制。對狼虎之輩,示好是沒有用處的…此時示好等於示弱…以威壓之,以利誘之…就是給他們不能拒絕的好處,但是以威臨的態度,氣勢上絕對不能輸…”皇帝說道。
“奴才記下了…”德全點點頭,遲疑了一下,“青宛昨晚來回稟…”
皇帝一直是一邊看着奏摺,一邊對德全說那些囑咐的,此時手裡的毛筆一頓,擡頭看他,淡淡的問,“什麼?”
“她說,昨天韓琦將軍到訪頤華宮,和魅晴公主送了只耳飾,便離開了…”德全小心翼翼的回稟。
“哦。朕知道了。”皇帝冷淡的點點頭,漠不關心的低頭繼續批改奏摺。
沉默的翻了一會兒奏摺,皇帝淡淡的看了一眼德全,吩咐道,“以後頤華宮的事情不須日日來報了,那個魅晴公主怎樣,朕沒興趣知道。”
“喏。”德全滿腹疑惑,但是看着皇帝陰沉的臉,也只是應聲,不敢發問。
頤華宮。小花廳裡,魅晴公主和昭和公主小聲的商議着些什麼。
“待會兒他來了,我就直接說嗎?”魅晴公主忐忑的問。
“按之前想好的說辭說就行。他不同意你就哭給他看,嚇死他!”昭和公主拉着魅晴公主的小手,教育道。
“啓稟公主,韓琦將軍到了殿外了。”小蝶過來稟報。
“快請進來吧。”魅晴公主馬上整整衣衫,臉上調整好微笑,那廂昭和公主已經閃到屏風後面去了。
“末將參見公主。”威風凜凜的韓將軍大踏步走了進來,古銅色的皮膚上還有些微的汗珠,長長的披肩帶起一陣風,他穩穩的步子停在了小花廳前,初進門,就對公主施禮。
“韓將軍不必多禮。”唐媚兒趕緊過去摻扶,回頭對小蝶說,“將軍怎的滿頭大汗?小蝶,去給將軍拿方手帕讓他擦一擦。”
“呵呵,失禮了,剛剛正與范仲淹範大人在那切磋武藝,聽聞公主召喚,直接就過來了,不知公主喚末將有何吩咐?”韓琦將軍爽朗一笑,倒也不扭捏,徑直接過小蝶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汗。
“範大人也懂武藝?真是文武雙全了…”唐媚兒驚訝的問,那個范仲淹不是個文豪嗎?
“若論這單打獨鬥,範大人也許不是韓琦的對手,可是講到行軍打仗的謀略,範大人遠在韓琦之上!以前和遼國打仗的時候,範大人還是戰功赫赫的謀將呢!”韓琦將軍一邊解釋,一邊隨唐媚兒的請坐的手勢,坐到了花廳的太師椅上。
“我大宋倒真是人才濟濟…有韓將軍如此威猛的統帥,小小的西夏國,自然不在話下…”唐媚兒微笑着先拍馬屁。
“公主過獎。不知公主殿下召喚韓琦,所謂何事?”金陵兒那邊端了茶水過來,韓將軍接過來,對金陵兒微微點頭致謝,將茶杯輕輕放到了茶几上,才擡頭看着魅晴公主,疑惑的開口問道。
“承蒙將軍重信,爲魅兒尋回家母的耳釘,魅兒感恩在心,一直想好好謝謝將軍…”唐媚兒微微笑道,然後揮揮手,讓金陵兒捧了長木盒過來,“近日魅兒無意間得到一方寶劍,甚是奇特,想魅兒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是用不上,所以魅兒就想,不妨贈予將軍,一是謝將軍尋回耳釘之恩,二也是給此寶劍尋個歸宿,所謂英雄配寶劍,正當如此…”
“哦?倒是如何寶劍?”這韓琦將軍不是個小家子氣的人,此時也不推託,倒是聽聞有寶劍可以觀賞,馬上來了興致,看向桌上的木盒。
唐媚兒輕輕的打開木盒,從裡面拿出一把沉甸甸的寶劍,初看上去卻是樸實無華,其通體黝黑,造型古樸,劍身上出了一個血糟,沒有任何的裝飾紋路,倒是劍柄處有一隻飛龍雕於其上。
“這是…湛瀘劍?!”韓琦將軍大驚失色,從唐媚兒手裡接過寶劍,烏黑的劍體散發着淡藍色的寒氣,在空氣中輕輕移動,居然會發出輕微的嗡鳴的聲音。
“倒不是…”唐媚兒輕笑,“那種上古名劍,哪能會輕易被人尋到…據說湛瀘劍也是通體烏黑,但是其劍氣卻是暗綠色的…不是說那是仁和之劍嗎?”
“是了,這把劍,鋒芒暗涌,倒不似傳說中的湛瀘劍,這是…”韓琦將軍愛不釋手的捧着寶劍,看着唐媚兒問道。
“嗚嗚,我的收藏品…”屏風後的某個公主看着自己的心愛之物心痛的咬着手帕。
“這是玄烏劍…相傳是漢朝名匠所鑄…”唐媚兒笑着回答,“不知將軍可喜歡魅兒的禮物?”
“好劍,確實好劍,”韓琦將軍輕柔的以食指和中指從劍柄輕撫到劍尖,感嘆一句,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寶劍收回劍盒,擡頭正色看着唐媚兒,“不過太貴重了,末將不能收。”
“可是,如此寶劍,放到魅兒這裡,不是暴殄天物了麼?將軍還是…”唐媚兒一聽急了,你得收啊,你不收東西,我怎麼好開口求你辦事呢?
“公主厚愛,韓琦心領了。所謂無功不受祿,韓琦怎能平白要公主如此珍貴的寶劍呢?”韓琦將軍坦然的推辭道。
“韓將軍幫了魅兒在先,魅兒只是禮尚往來…”唐媚兒還想繼續勸說。
“大丈夫!真君子!”眼看自己的寶劍又要回來了,昭和公主樂的眉開眼笑的,在屏風後面一個勁的暗贊韓將軍。
“韓琦並不是爲了公主的回報才幫忙尋物的…公主這樣說,是要令韓琦羞愧嗎?”韓將軍嚴肅的拱手回道。
“唉,也罷!韓將軍果然是爲人坦蕩。”唐媚兒無奈的搖搖頭,看着眼前氣宇軒昂,一臉正氣的男子,心情有些沮喪,她和昭和千想萬想,只想着怎麼對付他對出宮之事的推託了,還真是沒想到,他居然不想要收禮物!接下來她怎麼開口?
“說啊”唐媚兒不動聲色的偷瞄了一眼屏風那邊,昭和公主露出頭來,用口形催促她,要她按計劃說就是。
“咳咳,”雖然覺得有些尷尬,但是唐媚兒也知道機會難得,只好硬着頭皮開口,“其實,魅兒還有一事相求將軍。”
“哦?公主有何事?但說無妨。”韓琦將軍微微一笑,爽朗中又不失穩重。很難想象他還很年輕,連而立之年都沒到。看來戰場真的是一個很磨礪人的地方。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表親…”唐媚兒斟字酌句的,慢絲條理的說道,“他前陣子剛被皇上封爲百夫長,服役在京外禁軍綠營…聽聞綠營還有十幾天就要開拔了…所以…魅兒很想在他離開前,見他一面…”
“這…那公主殿下找末將…”韓琦遲疑的問道。
“是這樣的,因爲前陣子貪玩,被皇上罰了禁足思過…所以皇上和太后是不會准許魅兒出宮的…”
“公主的意思難道是,想讓韓琦帶你去城外兵營?”韓琦皺眉,問道。
“我也知道這讓將軍很爲難…”唐媚兒雙眼涌起小淚珠,“可是魅兒父母早亡,這個表哥是魅兒唯一的親人…”
“這…”韓琦將軍爲難的看着楚楚可憐的魅晴公主,一時躊躇起來,“這…私自帶公主出宮,有點太失體統…”
“韓將軍!魅兒只求見家人一面!望韓將軍成全!”唐媚兒幽幽的看着他,淚眼迷離的就要行禮,被韓琦慌忙攔住,“公主萬不可。不是韓琦不幫…可是…實在是有違…”
“…”唐媚兒一臉失落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答話,只是輕輕的垂泣。這是昭和公主的招數,按她的理論是,鐵骨錚錚的男兒,用權勢壓不得,用富貴誘不得,只能用女子的柔情和眼淚來降服。
“…公主莫哭,”韓琦沉默了一會兒,遲疑的開口說道,“末將倒有個辦法…”
“你答應啦?!”唐媚兒擡頭看他,淚濛濛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欣喜。
“帶公主出宮,是萬萬不行…”韓琦將軍搖搖頭,熄滅了唐媚兒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眼看着剛擦過淚珠的眼睛又要往外涌淚水了,韓將軍卻話鋒一轉,“不過,把公主殿下要見的人帶進宮來,倒不是什麼難事…”
“真的嗎…可是…怎麼帶呢?”唐媚兒小手帕擦擦眼淚,茫然的看着韓琦將軍問道,“是要把他扮成您的隨從嗎?”
“那倒不行…連丞相進宮面聖,都不會帶什麼隨從的,何況我一個小小的將軍乎?”韓琦將軍笑笑,“是這樣的,再過幾日,皇上會接見各國來的使臣,到時候會有一場各國武士的比武,皇上要我從兵營裡挑些勇士…”
“爲什麼要從兵營裡,不是有大內侍衛麼?”唐媚兒此時心裡一陣欣喜,但是也是有些疑惑,於是開口問道。
“公主有所不知,這個比武,比的是行軍打仗的武,和那些大內侍衛的高手的武功又有些不同…”
“原來如此…”唐媚兒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