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龍
日光自縱橫交錯的樹冠中穿梭而過，在地面上留下斑駁的光點。不時有不知名的鳥鳴聲自遠方響起，大多數妖獸都在享受着這難得的寧靜午後。
雪沫帶着應無邪穿梭在午後靜謐的叢林中，不時問他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諸如——你們人類是不是白天都穿着衣服，晚上都不穿衣服的？
或者——你們男性人類是不是特別喜歡看不穿衣服的女性人類？
少年只是緊抿這嘴脣，不發一言，沉默地跟在這甩動這狐尾的小狐後面。
一時間，倒像是雪沫在自言自語一般。
漸漸，應無邪發現周圍的樹木逐漸少了起來，妖獸也是很久纔看到一隻，不由心下疑惑，便問道：“雪沫姑娘，我看着周圍樹木越來越稀疏，妖獸也漸漸少了，是不是我們快到你的住處了？”
雪沫回頭對他玩味一笑，道：“那可不是我的住處。”
好不容易來了一個人類，這可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類，不好好耍耍他都對不起我自己。
少女心中卻是如此想道。
果然，應無邪警惕地停下了腳步，眼中滿是懷疑之色，甚至小步地向後挪去。
雪沫回頭滿不在乎地瞥了一眼應無邪，頭也不回地道：“前面的那座山便是我要帶你去的地方，那自山頂傾瀉而下的瀑布後就是我借住的地方。去不去看你自己，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這‘龍源山’周圍最差的妖獸都是在妖靈級別，他們應該很久沒有吃人了吧。”
應無邪不由一怔，這妖靈他不懂到底有多厲害，但聽雪沫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它們很愛吃人一般。眼底閃過幾縷猶豫的光芒，應無邪擡腳便追了上去。
“轟隆，轟隆••••••”
直到走近‘龍源山’應無邪纔看清，那在遠處看着恍如一線的瀑布竟有十數丈寬，飛湍瀑流，聲震環宇，氣勢恢宏。完全沒有雪沫洗澡之地那瀑布的溫柔輕巧，全然是開天闢地的聲勢，飛落而下的水流更是激起層層霧，道道虹，連瀑布之下的水潭都看不真切。而在遠處看便直刺入雲層的山峰現在在山腳下看更是如通天的階梯一般，即使被半山腰的雲霧擋住了視線，依舊能夠感受到彷彿要刺破天般的氣勢。山上更是一片蔥鬱之色，一顆顆巨杉拔地而起，視線之內竟然沒有一顆雜樹。山地上更是長滿了高及小腿的雜草，將山石覆蓋大半，只在偶然間露出幾塊巨大的黑色山岩。翠綠的藤蔓在巨杉的枝幹間牽連攀爬。山風掠過，清新宜人。
“走吧，別在那發呆了，瀑布後就是我要帶你去的地方了。”雪沫抖抖雪白的狐耳，徑直向前走去。
應無邪微微一愣，這千丈高的山腹中竟就是雪沫借住的地方。
“這個，我們怎麼進去？”應無邪看着眼前隆隆作響的瀑布，不禁犯愁。
雪沫輕輕一笑，對着瀑布喊道：“琅琊，開門，我給你帶禮物回來了。”
“哈哈哈哈，小雪沫，這十萬大山裡還有什麼能當做我的禮物？”渾厚的笑聲自山腹中傳出，整座‘龍源山’都微微震顫，山腰上的雲霧都被震得四散開來。
應無邪驚恐地坐倒在地上，冷汗“刷”地就流了下來。他何時感受過這等氣勢，就是那玄空真人和楊振也沒有讓他太過驚恐。一時間氣血翻涌，內臟都隱隱震顫。
“呵呵。”小狐彎起眼眸，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琅琊，你把你的禮物嚇到了。”
“哦？”
低沉的聲音響起，應無邪只覺兩道灼熱的目光透過山壁而出，把
自己裡裡外外都看了個通透。
驚恐逐漸演變成了憤怒，他內心裡還是有一股松竹般的傲骨的，這是他的孃親告訴他的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人可以沒有傲氣，但不能沒有傲骨！這也是他們母子爲什麼並不祈求月神殿的庇護而是每次只是去天樞山打獵或去廚房偷東西吃的原因了。
雖然沒有看到山腹中的東西，但應無邪能夠感覺到被人注視的感覺，而且還是赤裸裸的注視。這種感覺讓他憤怒，讓他感覺沒有自我！
應無邪一個翻身站了起來，指着瀑布憤怒地大吼道：“我不管你是誰，但請你尊重我，如果你再像剛纔那般注視我，那就算我被這十萬大山裡的妖獸吃掉也不會來你這裡借住了！”
雪沫和那山腹中的琅琊都是一愣，他們沒想到這個人類小子有着如此強硬的傲骨，旋即山腹中傳出震耳欲聾的大笑聲：“哈哈哈哈，有多久沒有任何東西敢和我這麼說話了。哈哈哈，好小子，敢和我老龍這麼說話的人這世間幾乎不存在了，你進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一道模糊地金光電射到站在瀑布前的二人面前，打了個旋，應無邪便感覺被一股大力拖着，直飛入瀑布裡。進入瀑布的瞬間，一層淡淡的金色薄膜出現在二人頭頂，爲他們抵擋着上方水流巨大的衝擊力。
瀑布後是一個長寬都有十數丈的巨大天然山洞，以應無邪異於常人的眼力也看不到洞底，似有一條幽暗的通道通向山腹深處。
那金光卷着應無邪和雪沫飛速向山洞深處飛去，兩旁巖壁飛掠，匆忙間應無邪發現這巖壁竟然光滑如鏡，在那金光地照耀下竟隱隱反出他們的身形，似是被鋒利的巨劍劈鑿而成一般。
飛掠了展茶功夫，就見一個光點迅速擴大，眨眼間二人便衝出隧道，來到一個方圓百丈的巨大巖洞內，那金光就圈着他們二人懸浮在半空。
一路飛來，那金光是把應無邪和雪沫二人圈在一起，在慣性的作用下倒像是應無邪懷抱着雪沫一般，即便只有展茶功夫，懷抱着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也令這個十六歲的少年紅了面頰。而雪沫似是有意，又像無心，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麼半躺在應無邪懷裡。
金光拖着二人緩緩落到地面上，而當應無邪從雪沫那滿頭銀絲中探出頭來後，便直愣愣地呆在當場。雪沫則是在他懷裡“咯咯”地笑起來。
他看到的是一個五、六丈高的頭顱上兩顆丈許大的金色眼眸饒有興致的看着自己。應無邪身體僵硬的愣了半晌，連雪沫起身都不覺。
“龍！龍啊！”終於像是反應過來，應無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叫出來。
沒錯，盯着他看的正是一隻通體泛着金芒的龍！
應無邪僵硬地扭動着脖子，一條數百丈長的金龍逐漸顯現在他的視野裡。對於這隻存在於神話裡的圖騰生物，他心底滿是敬畏。
“哈哈，我剛纔都已經說了我是龍了。人類小子。”面前的金龍倏地消失無蹤，一個身穿錦袍，童顏鶴髮的老者凌空踏步，嚮應無邪走來。
“琅琊，你故意變出本體嚇唬他的吧？”雪沫一躍而起，扯着老者的鬍子問道。
“哼，誰讓你帶給我的禮物讓我都看不透呢？”琅琊齜牙咧嘴，滿含深意地看着應無邪，“小子，你竟然讓我看不透，真是太奇怪了。”
應無邪依舊有着一股被看透一切的感覺，但此時他不但沒有一絲憤怒，反而有着一絲敬畏。而同時心底有着更多的恐懼，他不知道他在山洞外說的那幾句冒犯的話是否會冒犯這強大的妖獸，或是神獸。
“竟然
讓你都看不透？琅琊，你沒騙我吧？”雪沫吃驚不小，她本來只是想嚇嚇這從天而降的人類小子，沒想到這清秀的人類小子竟然讓老龍琅琊都看不透，她怎能不吃驚，就連抓住琅琊鬍子的手也不知不覺間滑落。
琅琊藉機一個閃身，來到應無邪面前，一對金眸死死地盯着應無邪。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琅琊突然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在我老龍有生之年，竟然還能遇到如此奇才，哈哈，月隱，你不是要亡我麼？我偏偏不讓你如願！哈哈哈哈••••••”
和琅琊相處了十五年之久的雪沫從沒見過這頭金色的老龍如此激動過，即使妖蓮宗宗主親臨他也只是形式上的敷衍一下，甚至連見都沒見。可這個她意外帶回來的人類卻讓他如此失態，雪沫如此精明的小狐一時也摸不到頭緒。
“雪沫你知道麼？這個小子體內，竟然••••••竟然沒有一條經脈！”琅琊依舊激動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應無邪。
“什麼？沒有一條經脈？”雪沫用芊芊玉手捂住小嘴，用一種“你肯定不是人”的眼神看着應無邪。
終於從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來應無邪剛好聽到了雪沫的話語，不禁奇怪地問道：“沒有經脈有什麼不好麼？”
十六年幾乎沒有接觸過修仙的少年問出了史上最白癡的問題。
雪沫當即笑了出來，用“你的確不是人而是白癡”的眼神白了應無邪一眼。
“不，很好，非常好！”然而琅琊卻吼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什麼？怎麼可能？”雪沫一臉詫異。
“呵呵”琅琊淡然一笑：“在你們人類和妖獸之中，沒有一條經脈的人基本上就是一個廢人。但是••••••”
琅琊轉過身，用一種近乎瘋狂的目光盯着應無邪道：“但是，我們龍類身體內就沒有一條經脈！我們的妖力或仙力儲存在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中！”
雪沫震驚地聽着這番她從來沒有聽過的言論，她不明白爲什麼同是妖獸，龍類的修煉方法和身體構造怎麼會和他們相差這麼多！
琅琊接下來的話立刻就解開了雪沫的疑惑：“因爲，我們龍類不是凡間界的妖獸，我們是仙界的仙獸！所以，小子，你這怪胎能夠修習仙獸的仙術——龍語仙術！”
“這、這怎麼可能！”應無邪先是一愣，旋即狂喜。在這個容不下他的天地間，他看到了一絲曙光，一絲明亮的曙光！
“教你修習龍語仙術也不是不可以。”琅琊話鋒一轉，單手抓住應無邪的肩膀，蒼老的面孔逼近到少年清秀的面孔前，“但你必須要答應我一個要求，用你的一生去完成的一個要求！”
少年眼中閃過絲絲躊躇，但轉瞬就轉變爲對力量的絕對渴望以及復仇的熊熊烈火，道：“我答應你，無論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我需要的只是復仇的力量！”
雪沫看着眼前這個和剛纔那個小心謹慎的少年判若兩人的應無邪，看着他眼中忽然燃起的熊熊烈火，心中多了一絲複雜。
“好！哈哈，好小子，對我老龍的性格！這要求以後再說也罷！”琅琊仰頭大笑：“叫我聲師傅，從明天起我就正式教你龍語仙術。”
應無邪眼中閃過一絲堅毅，對着琅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鄭重地說道：“師傅！”
“哈哈，好！”琅琊一改往日的慵懶，蒼老的面孔有着無與倫比的狂傲，“月隱，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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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