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聲遠去.容溪站在夜色中.黑夜把她臉的輪廓勾勒的更加模糊.她靜靜的看着冷亦修的背影遠去.一雙眼睛深沉得像是被冰水浸過的墨玉.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卻像燃燒草原的火種.剎那光耀千里.
容秋看到冷亦修走了.剛纔臉上的溫婉已經盡數退去.她慢慢向容溪走了兩步.語氣中帶着濃濃的諷刺.“我的好姐姐.聽說這段時間你和亦修相處的不錯.”
她沒有等容溪回答.自顧的繼續說道:“那又怎麼樣呢.你瞧……我一回來.一切都成了泡影.他更在乎我呢.”
她一邊說着.一邊閒閒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鮮紅的指甲修成了水滴下.在這暗夜裡閃着光.她的手皮膚雪白.兩者相映.看起來像一隻鬼爪.
她一邊說着.手突然豎成了刀.帶着凌厲的風狠狠的向着容溪揮了過來.
容溪的頭微微一側.輕擡兩根手指.準確的叼住了她的手腕.轉過目光來看着她.
容秋和她的目光撞上.心中突然一凜.她的眉烏沉如羽.一雙眸子寒光凜冽.像蘊藏了千里冰湖的尖銳冰棱.被星光一閃.冷光四射.直入人的心底.
只是.她此時的目光除了冷之外.還有深而濃的憐憫.像打量一隻小貓小狗一樣打量着容秋.
容秋感覺那雙眼睛像兩把刀子狠狠的割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嘖嘖的嫌棄的看着.身材太差.容貌太醜.頭髮太髒……
然而.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看着.然後鬆開手.騎上馬飛奔而去.
直到容溪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裡.容秋的心情才微微的平復了下來.她不能不心驚.她剛回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容溪.次日又只是看到了一個身影.今天這一次.是真正的對上.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一定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剛纔那個……是性格懦弱的容溪嗎.是遇到事情就只會哭哭啼啼的容溪..
她身上的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那種久居上位者的眼神.都不是以前的容溪所有的.那麼.她到底是做寧王妃的緣故還是以前一直在藏拙.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允許她再囂張下去.
容秋緊緊的握了握的拳.恨恨的想.現在自己回來了.一定要努力得到冷亦修.把容溪一腳踢開.
容溪纔不管容秋怎麼想.她一路疾馳.飛快的進了王府.正在紅袖苑中焦急等待的孝兒看到她回來.心頭一鬆.快步的迎了上去.但一看容溪的神色.她什麼也不敢說.匆匆施了一禮.跟着容溪進了屋.
“孝兒.磨墨.”容溪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書桌旁鋪開了信紙.恨恨的拿起了一支毛筆.
她在心裡把那支毛筆罵了上千遍.這該死的古代.居然只有毛筆.害得自己連字跡都要輸給冷亦修那廝.
孝兒也不敢多問.看着容溪在信紙上寫着什麼.她一邊磨着墨.一邊鼓起勇氣.偷偷用眼角瞄了一眼.
這一看之下不要緊.瞄見的那兩個字像巨雷一樣轟隆着劃過她的腦海.讓她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和離……和離..
孝兒的魂兒都快飛了.她的手一鬆.扔開了磨墨石.硯臺裡的墨汁飛濺到那張容溪好不容易寫了幾行字的信紙上.容溪皺了皺眉頭.卻神情堅定的把那張紙揉皺了扔出去.又重新拿過一張紙來寫.
孝兒一見.心中大急.她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手緊緊的揪住了容溪的袖子.聲音顫抖道:“小姐.小姐……您要三思啊.這和離……可是大事.不能意氣用事啊.”
容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抿緊的嘴脣如繃直的線.跳躍的燭火映進她的眸中.深沉的讓人害怕.
孝兒一見.心中畏懼.更多的卻是擔憂.她的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聲音哽咽道:“小姐.奴婢自小跟着您.知道您……從前忠情於張公子.可是.無論如何.您現在已經是寧王妃了.而王爺的身份貴重.這婚事又是皇上親口允了的.您……不可輕率行事啊.到時候不僅您無法安然脫身.就連咱們容家也要受到牽連.何況……”
孝兒咬了咬嘴脣.像是狠了狠心說道:“小姐.那個張洋.他和二小姐……總之.實在不是您的良配啊.您不能爲了他……”
容溪聽到最後才聽明白.原來這個丫頭以爲自己是要和張洋在一起.纔要和冷亦修和離的.她又好氣又好笑.對着孝兒說道:“孝兒.你起來.”
“小姐……”孝兒微微搖了搖頭.淚眼朦朧的望着容溪.
容溪看着她再次沉吟道:“起來說話.”
孝兒咬了咬脣.慢慢的站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淚.抽泣了兩聲垂頭站在一邊.
容溪放下筆.聲音微沉.像是問孝兒又像是問自己.“孝兒.你覺得他……是真心愛我的嗎.”
孝兒的臉紅了紅.她雖然不知道容溪所指的是張洋還是冷亦修.但是做爲一個未嫁的女子.聽到如此直白的話.還是羞怯無法言說.
容溪看着她扭捏的神態.心中微微一笑.“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彼此之前願意交心.願意傾這一腔的情意.首先就是要互相信任.如果連這基本的一條都做不到.那麼.這樣的感情根基未免太不牢靠了.不只是容秋.隨便有一個什麼外在的因素就可以把這份感情摧毀.”
孝兒聽着發怔.容溪的話是她所沒有聽說過的.她只知道.嫁雞隨雞.嫁給了男人就要遵從夫綱.丈夫做什麼都是對的.哪怕是要納妾擡房.做妻子的也不能說什麼.爲了夫家的子嗣.爲了開枝散葉都要忍着.這種事也能忍得下.還有什麼是不能忍的.
只是.她覺得.容溪說得話也有幾分道理.甚至……讓她的心.有些激動.有些興奮.
容溪調轉了目光.望向窗外.今天晚上的月色不太好.月光朦朧無光.星星也很好.像此刻自己的心情.
“建立感情的時候像是做衣服.一針一線都不能馬虎.等到感情不在的時候.卻很簡單.只需要一把剪刀.”容溪轉頭看着孝兒.“所以.孝兒.今生他誤會我.以爲我要和張洋怎麼樣.信任如此淡薄.這份感情.我寧可不要.”
她說罷.低頭繼續寫了起來.孝兒似懂非懂.想要過來阻止.卻始終沒有邁出一步.她只是捏了捏手指.表情既堅毅又有些緊張.
時間不大.信簡單寫成.容溪看了看窗外.朗聲說道:“進來.”
半晌.冷十五慢慢探出了頭.眼睛眨巴着.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旁邊的冷十六繃着一張臉.像是在和誰慪氣.眉毛都皺在了一起.
容溪把信紙裝進一個信封.擡手遞給他們說道:“拿去.交給你們的主子.”
“王妃.屬下覺得這件事情……”冷十五捏着那個薄薄的信封.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怎麼暗衛也可以隨便對主子的家事進行評論嗎.”容溪擡手撥了撥燭火.火光亮了亮.她的臉映在溫暖的燭光裡.卻沒有一絲溫度.
一句話把冷十五想要說的話又給堵了回去.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拿着那個信封像拿着一塊燙手的山芋.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冷十六跟在他的身後.步子邁得老大.恨不能在地上踩出幾步窟窿來.
冷亦修坐在書房裡.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翻了幾頁卻感覺那些字在眼前飄來飄去.根本看不清上面說的是什麼.他心中煩躁.索性扔下那書.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雖然閉上了眼睛.眼前卻仍然不斷的浮現容溪的神情.她的眉目.她的笑意.還有她眸上那閃動的冷意.
她始終都是恨自己的罷.到底爲什麼恨呢.因爲大婚之夜的冷落.因爲對她的粗魯佔有.還是因爲其它的.
她今天在面對張洋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呢.還是情意纏綿嗎.
想到這些.他的心裡就是悶悶的痛.彷彿一塊千斤重石.狠狠的壓在那裡.讓他的心連跳動一下都十分的費力.
可是.心中卻有另一個聲音又在說:不是的.容溪對他沒有感情的.否則的話怎麼會踢他一腳.還踢得那麼重.
兩個想法來回的爭鬥.他感覺頭痛欲裂.他索性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着紅袖苑的方向.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麼呢.有沒有吃過飯.
另一個聲音卻叫道:你還管她有沒有吃飯.應該餓她兩天.讓她好好反省纔對.
冷亦修自己還沒有理出頭緒來.便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向着書房的方向走來.走一步停三步.樣子十分猶豫.他一眼認出是冷十五和冷十六.心中微微一喜.是不是……容溪派他們來的.是不是來請自己過去.順便給自己認錯的.
如果是這樣的往左.那自己就姑且原諒她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