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怨過、恨過孃親,可是又有何用,她前世小說、古裝劇也看多了,又怎會不瞭解這後宮?
代代皇帝的後宮都是如此吧,好比戰場,雖無硝煙,但也是拼得你死我活的,而她的美人爹爹,顯然不是宮斗的料,成了戰場上的敗者,要怪只怪……他愛上了孃親這個帝王,踏入了這帝王的後宮,還懷上了…帝王的孩子……不行!不行!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她的存在好像也成了一個錯誤。
所以,她現在對孃親雖心存幾許芥蒂,但達不上怨恨的程度。
“原來如此,如今你能回來孃親身邊,孃親便無遺憾了。”
鳳熾天抓過洛安的手輕輕拍了拍,緊緊地牽着,似害怕她會再次離開自己。
千言萬語也訴不盡她此時的心情,自己和玥兒的孩子就坐在她眼前,這孩子從出生,她就從未謀過面,知道她的存在,她卻一直無法見到她,觸摸到她。
未見這孩子的時日,她只能一直在心裡默默地想她,想她長得像自己還是像玥兒,想她已經長得多大,想她喜歡吃什麼、喜歡做什麼……
她曾經,甚至以爲,這個孩子,是不會存在的。
十六年前,寧玥負氣逃離皇宮,她以爲,他爲了斷絕和她的所有聯繫,會將腹中的孩子打掉,想到這個可能性,那幾個月她躺在牀上幾乎流盡了眼淚,心痛如絞。
卻不想,後來她得到消息,稱墨宮的二主子寧玥生下了一個女嬰,取名洛安,她激動得幾夜都沒有睡着。
玥兒,他生下了她的孩子,她們的孩子,她們的愛情結晶,這件事一直在她腦海裡徘徊,即使見不到,她也覺得無比幸福。
那個孩子,定是十分可愛的。她甚至能想象出孩子圓嘟嘟的小臉,胖胖的身子,肉肉的小手跟肉肉的小腳。
如今,這孩子終於在她面前,十六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讓她心裡到現在都沒完全回過神來,這孩子原來已經長得這般大了,更沒想到的是,她還長得這麼像自己,嗚…她又想哭了……
“孃親,你怎麼又哭了?”
洛安見鳳熾天眼眶裡又滾落下淚來,當即隨手從懷裡掏出帕子拭了拭她臉上的淚水。
“沒什麼,孃親只是想到了一些過往,情不自已了。”
鳳熾天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總在女兒面前哭,都沒個當孃的樣子了。
“孃親,你,對我美人爹爹究竟,有幾分情?”
洛安知道問這個問題太過唐突,但聽到孃親提起過往,心裡仍是氣不過,她想爲美人爹爹確認當年他愛得究竟值不值?
“麟兒,我對你爹爹的情,在這裡,滿滿的。”
鳳熾天被洛安問及這個問題,有點尷尬,心裡也溢出苦澀,但還是指了指自己心的位置,淡淡地語氣,卻十分真摯。
不對!剛剛麟兒對她爹爹的稱呼怎麼那麼耳熟啊?她好想在哪裡聽過。依稀記得十幾年前,她爲玥兒下葬的那天,她在沛城見到了一個討喜的小女孩……
寶寶,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洛安,美人爹爹給我取的。
沒錯!那個孩子也喚她爹爹爲美人爹爹,而且,她也叫洛安,年紀也同那時她的女兒一般大。這麼多巧合,有點奇怪。
鳳熾天看向洛安,急切地問道:“麟兒,你兩歲的時候究竟在不在墨宮?”想要確認什麼。
完了!兩歲的孩子能記得什麼,她竟然問出這種問題。
“我在墨宮啊,當年有段時間我被醉雲山莊劫持,是姑姑將我救了出來。”
洛安臉不紅心不跳地順着當年的表象說道。
腦子裡已經轉了幾百個彎,孃親爲何突然問出這個問題?難道她露出什麼破綻了?若沒有露出破綻,孃親爲什麼問她兩歲時候的事情?她兩歲的時候的確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大都和孃親不搭界,只一次和孃親見了趟面,可並沒露出破綻啊!鬱悶死她了,到底怎麼回事?
“麟兒,你,你竟然還記得兩歲時候的事情!看來那個傳聞果真不假。”
鳳熾天驚訝地看向洛安,隨即想到當年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關於墨宮小主的傳聞,瞬間有些明瞭。一雙桃花眸更是晶亮晶亮地望着洛安,裡面是滿滿的歡喜、欣慰和自豪。
“啊!哦,嗯,我都記得。”
洛安也怔了怔,隨即含糊應道。
知道自己剛纔做了逆天的事,正常的孩子長大後根本不可能記得兩歲時候的事情,而她還能記得清清楚楚,是人見了難免驚訝,幸好那個傳聞化解了這其中的“奧妙”。
“不過,孃親你…剛剛爲何問我兩歲時的事啊?”
洛安實在想不通,緩不過勁來。
她一旦想不通一件事,就會一直記在心裡,有空就拿出來想想,日積月累的,總不大好。
“記得那天,在沛城,我遇到了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娃,跟你同名,還跟你一樣喚自己的爹爹爲美人爹爹,麟兒,你說巧不巧?”
鳳熾天想到那天碰到的那個可愛女娃,就不自覺地笑了笑。
“是嘛!真巧啊!”
洛安在一旁訕訕地笑了笑,那女娃不正是自己嘛!沒想到孃親記性這麼好,還記得那天的事,看來她以後得注意點了,孃親果然有點水平,這麼小的細節都能被她抓到。
“麟兒,孃親留給你的玉佩,可還拿着?”
鳳熾天突然嚴肅了幾分,看向洛安,問道。
“在懷裡呢,我今天還怕孃親不認得我,便隨身攜帶了。”
洛安有些不明所以,從懷裡掏出了那枚玉佩,攤開在鳳熾天面前,半開玩笑地說道。
“傻孩子,孃親怎麼會不認得你?一般人都不知道,這枚鳳血是我們鳳氏皇室代代相傳的祥物,孃親既將鳳血傳給你,便是想以後將這皇位傳給你的,你好好收着吧。”
鳳熾天輕輕撫了撫那枚鳳血,收攏起洛安的手,將其收攏在洛安的掌心裡,鄭重地說道,憐愛地看向已經驚愕住的洛安,笑着伸手撫了撫她的發。
“麟兒,是孃親欠了你的,孃親從來沒有好好照顧你、疼愛你,反而讓你一直漂泊異鄉,是孃親的錯,孃親現在只想將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你。”
鳳熾天暗自慶幸自己辛苦拖了十幾年,沒讓左相那幫人得逞。太女的位子,她一直都是留給麟兒的,如今麟兒回來,她自然會封她爲太女,只是麟兒還沒在朝堂上立根,難免會有許多人不服,她得想一個法子。
“孃親,謝謝你。”
洛安感受着手裡的溫潤,頓時覺得如千斤重,真摯地看向鳳熾天,說道,語氣有些動情。
她怎麼也沒想到,孃親十幾年前就有心將皇位傳給她,可見她對她的偏愛,她的毫無保留、毫無條件讓她感動。
若是以前,她會不屑,可是,如今,她很需要,非常需要,爲了復仇,她要搶那個皇位,迫切地想要,剛纔從踏進皇宮的那瞬間,她就做好了鬥爭的心理準備,哪怕獻出自己的鮮血,她也在所不惜!
孃親願意將皇位傳給她,讓她的復仇之路少了些障礙,但是不能掉以輕心啊,因爲她的那些仇人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不就玩權術、玩陰謀嘛!那就她就跟她們慢慢玩,奉陪到底!
“麟兒,你能接受孃親的這份心意就好。”
鳳熾天欣慰地笑了笑,將鳳天的社稷交給麟兒,她放心。她看得出來,麟兒是塊帝王的料子,相信她以後能執掌好這片江山。
“孃親,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怕我把你的江山搞垮嘍?”
洛安也不扭捏,將那枚鳳血重新收入了懷中,有些戲謔地看向鳳熾天,問道。
“你若敢!孃親就打爛你的屁股!”
鳳熾天知道洛安在調倪她,便也開玩笑道。
好久不曾這麼輕鬆了,沒想到也有一天能跟自己的女兒開玩笑,感覺真好啊!
“孃親,你若敢打我,我就離宮出走!”
“那孃親我就天天用金鍊子綁着你,把你揣在兜上,不讓你離開半步距離。”
“孃親你當我是狗啊!?每天這樣汪汪叫。”
“哈哈哈!是挺想的,孃親想時時刻刻都見着你這隻小狗。”
……
殿門外守着的含玉、半暖、婁瑞兒、六七月姐妹倆聽到殿裡時不時傳出的歡笑聲,臉上也都浮現出欣慰的笑容,看來陛下跟麟皇女殿下相處得很融洽。
是夜,鳳熾天將洛安留在了宮內,她早已爲洛安準備好了她專住的宮殿永裕宮,永裕宮離她的長傾宮很近,只是,鳳熾天並不捨得洛安離開她身邊,死活要將洛安留在她殿內陪她過夜,於是出現了以下癡癡纏纏的場景……
“麟兒,你就留下來陪陪孃親吧,孃親夜裡很孤單的。”
鳳熾天拉着欲走出殿外的洛安的袖子,死活不放,一雙桃花眸可憐兮兮地看向洛安,雖一大把年紀了,但她那張嬌美病態的面容做出這種表情來,並不讓人覺得違和。
“孃親,你讓我留下來,那你後宮的美人怎麼辦?”
洛安轉頭看向鳳熾天,蹙了蹙眉頭,問道,說罷,欲從鳳熾天手裡抽回自己寬大的衣袖。
“麟兒,孃親現在吃齋了,那後宮對孃親而言只是個擺設,所以,你留下來吧。”
鳳熾天依舊死死地拽住洛安的袖子,急急解釋道。
“可是,孃親,我們明天就能見面,不差這一夜的。”
洛安依舊躊躇。
“麟兒,孃親有很多悄悄話想在被窩裡跟你說。”
鳳熾天執拗地看向洛安,眼裡已經閃着淚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哭給你看的賴皮模樣。
“這……”
洛安有些動搖了。
“別猶豫了,同意吧,同意吧。”
鳳熾天看出地洛安的動搖,立馬拖着洛安往回走,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孃親,我的小廝跟隨從該怎麼辦?”
洛安不放心地看向外面。
“放心,孃親的人會安頓好他們的。”
“…那好吧,不過我就陪你一夜哦!孃親。”
“嗚嗚…嗚…麟兒,你怎麼可以對孃親如此殘忍?”
“孃親,我只是不習慣跟人同睡一牀。”
“那就陪孃親多睡幾夜,睡着睡着就習慣了。”
……
於是,洛安在鳳熾天的軟磨硬泡下留宿在了長傾殿內,母女倆同塌而眠,被窩裡的悄悄話持續到了三更半夜纔有停歇的趨勢。
第二日的早朝,朝堂上,鳳熾天金鳳黃袍加身,手邊牽着一身蹙金暗紅廣綾長尾襦裙的洛安,款款地步上了金鑾殿的高臺,兩人看向羣臣,並肩而立。
而一衆朝臣臉上都露出了驚訝和疑惑的神情,低聲議論紛紛,都不解陛下這次究竟要唱哪齣戲?陛下爲何牽着一名女子同上朝堂?那女子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能有資格站在陛下身邊?
就連陛下的心腹左相葉珍也直蹙眉,顯然也不知其中的內情。
右相楊曼書陰沉地看着洛安那張面容,心裡突然涌出不好的預感,站在她身側的鳳沐軒也一臉震驚地盯着洛安,像見了鬼一樣,一張臉上的面色煞白。
“殿下,你怎麼了?”
楊曼書注意到鳳沐軒的神情,但並未看向她,依舊保持原來的站姿,低聲問道。
“沒,沒什麼,本殿沒事。”
鳳沐軒回過神來,恢復了面色,不再看向洛安。只是心裡仍慌得厲害,站在母皇身邊的女子爲何長得那麼像塵兒,也許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那天,她將塵兒送走後,就在府裡大醉了三天三夜,心痛得無以復加,恨不得立刻衝去行府從表姐手裡要回塵兒,只是,雖將自己喝得爛醉如泥,可是她還是該死地存着一絲清醒和理智,知道不能這麼做。
後來她三天不上朝的事情終於讓外婆看不下去,外婆親自到她府上規勸她,她才重新振作下來,只是內心卻已經不復原初,裡面住進了一個身影,她如論如何驅趕,都無用。
洛安將底下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眼眸流轉間,她看到了一臉平靜的鳳沐軒,頓了頓,又立刻轉開,不再看向那個身影。她臉上一直掛着淺笑,只是那雙妖嬈的桃花眸裡卻是一片冷意。
鳳熾天手裡緊緊地攢着洛安的手,另一手輕擡,示意衆臣安靜下來。
衆臣才反應過來,光顧着議論和猜測陛下帶來的那名女子,都忘記向陛下行禮了,於是匆忙間,紛紛下跪行禮,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變得參差不齊。
鳳熾天心情很好,也不計較衆臣的過失,平靜道:“平身吧。”
“是,陛下。”
衆臣站起身來,依舊滿臉疑惑。
“衆卿,朕知道你們都快按捺不住了,別急,容朕跟你們鄭重宣佈,站在朕身邊的孩子,正是已故的寧貴君爲朕誕下的麟皇女,是朕的長女鳳沐麟。”
鳳熾天底氣十足的聲音在殿堂內縈繞,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裡,羣臣都瞪大了眼珠子,看向洛安,滿臉不可置信。
怎麼也沒想到,她就是麟皇女殿下。十幾年前,陛下曾宣告天下,稱寧貴君爲她生下了一個皇女,賜名鳳沐麟,只是被人劫持,下落不明,衆人無不感嘆。
寧貴君遭人陷害,客死他鄉,連遺下的子嗣都遭遇不幸。不知何人竟會綁架皇女,出於什麼目的,卻無人能探究其中內情,就連陛下也一直避而不談,從那次宣告之後,再未在衆人面前提起麟皇女,所以衆人都只覺得麟皇女凶多吉少,無存活的可能性。
卻不想這個消失了十幾年的衆人也從未謀過面的麟皇女殿下如今就站在她們面前,這讓衆臣很是恍惚,久久回不過神來,盯着洛安那張與陛下有七成相似的面容,而且是陛下親口承認的事實,很多人心裡都漸漸接受這個事實。
“陛下,微臣斗膽問一句,麟皇女殿下十幾年前被人劫持,下落不明,陛下是如何在這十幾年後將她找回來的?”
楊曼書看到羣臣都開始暗自點頭默認眼前的女子就是麟皇女陛下的事實,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連忙站出來質疑道。她這問題倒也問得巧妙,代表性地問出了朝堂上很多人的心聲,也間接地提醒衆人對眼前的麟皇女殿下身份的真僞應該產生質疑。
即使她也看出那女子和陛下在面容上驚人的相似程度,但心裡仍是不甘。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這孩子不該活着的,早該葬身火海,消失於這世間的,可爲什麼她還活着?爲什麼她還能活着回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也許陛下找回來的是一個冒牌貨也說不定。
很多開始接受陛下身邊的女子就是麟皇女殿下的事實的臣子聽她這樣說,臉上也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是啊,這麟皇女殿下回來得實在突然、實在令人費解,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殿下又是如何尋到她的,這些問題都縈繞在衆人的心頭,若不解開,她們也很難服心。
鳳熾天好像就等有人問出這個問題來,臉上沒變得難堪,反而露出了笑容,不過心裡也清楚,這朝堂上最不能接受麟皇女歸來的人恐怕就是左相楊曼書。哼!她到還有臉問得出來!
“其實,朕在十幾年前跟你們開了一個玩笑,當年麟兒並未被人劫走,而是被江湖上的一個隱世高人收了去,做了她的徒弟,那名高人跟朕許諾,待麟兒學成,自會讓她歸來,同時也讓朕將此事保密,所以,朕纔有了後來那一說,麟兒也是昨日才自己回宮的,並不是朕刻意將她找回來的,你們可聽明白?”
鳳熾天身爲皇帝,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早已練得爐火純青,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自然而然的。
其實這席話也並不假,其中內容是昨夜她和麟兒共同商討好的。像一枚煙霧彈,裡面的虛虛實實只有當事人清楚,對外也可很好地迷了衆人的眼,又讓人不得不認知原來如此,至於那個隱士高人究竟是誰,她們也無法探究,只能被動接受。
那些疑惑的臣子皆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心裡也漸漸完全相信眼前女子便是麟皇女殿下。
楊曼書差點氣得想吐血,可是又不能站出來指出陛下的不是,一雙細長的眼裡更顯陰沉。
鳳沐軒臉上掛上了玩味的笑容,原來,她竟然還有一個姐姐,嫡親的姐姐,看來,她以後的日子不會單調了。她雖長得像塵兒,但終究不是他啊,不是她心裡的那個男子。
“麟兒,朕決定賜你府宅一座,黃金一百萬兩,布匹一千匹,珠寶十箱,你可滿意?”
鳳熾天慈愛地看向洛安,眼裡的寵溺都快溢出來了。
“多謝母皇,兒臣很滿意。”
洛安欲朝着鳳熾天跪拜謝恩,但鳳熾天立馬扶住了她,笑道:“麟兒,你喜歡就好。”
鳳熾天轉身看向羣臣,說道:“麟皇女歸位,此事應普天同慶,衆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等明白,恭喜陛下,恭喜麟皇女殿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衆朝臣也都是明眼人,都看出了陛下對麟皇女殿下的喜愛,陛下想將麟皇女殿下歸位的消息大肆張揚,宣告全天下,也就等同承認了麟皇女殿下不可撼動的地位,以後,麟皇女殿下也會在這朝堂上佔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