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杜遠硯的目光,杜雅汐伸手握緊了杜遠硯的手,“爹,你從小就教導雅汐,面對事情不能逃避。密旨上指明瞭讓女兒入宮爲皇太后她們戒去銷魂膏癮,女兒就一定得去。爹孃放心,女兒一定會想辦法周旋,平安而歸。”
抗旨不遵是不可爲之的。
既然如此,她就只有向前邁步這一條路。
人生如棋,而棋局瞬間萬變,常常一枚棋子就可以決定一盤棋的勝負。
如今她已在處身在棋局中,手中之棋不可不落。
杜遠麪點點頭,反手將她的手,緊緊包在掌心裡,“爹相信你!”
姚宸之見大家都情緒低落,雖然表面看着已經安撫了杜氏夫婦,但是他知道,杜氏夫婦心裡還是很擔心的。
“爹,娘,你們放心!我會陪着雅汐一起上京,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好!有你在雅汐身邊,爹孃放心!”
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杜氏夫婦,道:“遠硯,你們一直沒有到姚府的花園裡走過,現在就讓兩個孩子陪你走走吧。”
杜雅汐會意,連忙幫腔,起身拉着杜遠硯和邰氏的手,道:“爹,娘,走吧!讓女兒和宸之一起陪你們走走。”說着就湊到邰氏耳邊,“娘,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邰氏與杜遠硯相視一笑,兩人起身朝老夫人行禮,然後由女兒和女婿陪着去了花園。
天氣很好,三四月份的陽光還不毒,花園裡百花齊放,奼紫嫣紅。姚家的花園很大,景緻也很好。
可是,此刻的杜氏夫婦卻沒有心思去欣賞。
“雅汐,你不是說有話要跟娘說嗎?”邰氏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杜雅汐,杜雅汐點點頭,就對一旁的姚宸之,道:“宸之,你陪爹四處走走。我和娘到湖邊的涼亭上坐一會。”
姚宸之點頭。
杜遠硯就道:“你們娘倆,好好的聊。我和宸之再走走,晚一點咱們直接回鬆院,在那裡匯合。”
“好!”邰氏點頭,轉身和杜雅汐親暱的挽着手朝湖邊的涼亭走去。
掏出手絹,把石凳擦了一遍,杜雅汐就扶着邰氏坐了下來,“娘,你坐。”自己也挨着坐。
邰氏攜過杜雅汐的手,看着她還是忍不住擔憂的道:“雅汐,你自小就患了心悸痛這毛病,其實是因爲娘懷你的時候,中了一次毒。或許,你的病就是那個時候帶來的。幸好天猶見我憐,讓你成爲怪醫之徒,終於擺躲了那病的糾纏。爹孃心裡對你是最愧疚的,而你總是那麼乖巧懂事孝順,如今有宸之和老夫人疼你,我和你爹自是欣慰的。只是,這一次,娘真的擔心。”
因爲家醜不可外揚,當年,玉家的人連她和杜遠硯都可以痛下殺手。如今若是讓她們知道了雅汐就是自己的女兒,怕是她們爲了臉面,更是容不下。
名門望族,看似風光無限,可這後面是如此的殘酷,她是經歷過的。
她實在是擔心杜雅汐這一趟上京城。
如果可以,她情願自己一家人誰也不用踏進京城一步。
“娘,你和爹對自己一直存有內疚之意,可這不是女兒要的。女兒一直不缺爹孃的疼愛,就算我的心悸痛與那個有關係,那也不是爹孃的錯,而是玉家人的錯。現在女兒已經好了,爹孃真的不要再內疚。”
面對女兒的安撫和勸說,邰氏笑着點頭。
杜雅汐輕輕的靠在邰氏的肩膀上,聲音輕柔卻是異常的堅定,“娘,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好!”
想了想女兒的變化,邰氏點頭。
“好!娘相信你!雅汐是最棒的。”
這邊,姚宸之陪着杜遠硯沿着湖邊而走。陽光普照,微風習習,行走在陽光下的花叢間,入目又是綠意盎然的景緻,平如鏡的湖水,讓人身心舒展。
杜遠硯指了指湖邊的石頭,道:“宸之,我們爺倆去哪裡坐坐。”
“好。爹,你小心一點,別溼了鞋子。”姚宸之扶着杜遠硯,兩人一起上了石頭,挨着坐了下來。
杜遠硯望着如鏡的湖水,心裡卻是波瀾盪漾不已。
兩人靜靜的坐着,良久,杜遠硯纔打破了彼此的沉默的道:“宸之,上次爹讓你打聽的事情,可有了結果?”
姚宸之心下一驚,連忙斂住情緒,平靜的扭頭看向杜遠硯,“爹,我不是讓人把結果告訴你了嗎?”
杜遠硯搖搖頭,直直的看着姚宸之的眼睛,“宸之,你沒有跟爹說實話。”
“爹,你?”
難道他知道了?
不對啊!如果他知道了,他不可能還讓自己派人去風城查探的。
難道他是套自己的話?
“爹,宸之真的沒有瞞隱爹,大哥在軍營一切都好。他已經是先鋒隊的副隊長,這個時候,並無戰事,又怎麼會出事呢。那裡的大將軍是我大舅父,我已把大哥的身分告訴了他,我舅公說了,大哥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士人才,他一定會好好培養。”
姚宸之眸底一片清明的回視杜遠硯,頭頭是道的解釋。
杜遠硯輕嘆了一口氣,道:“宸之,你不該告訴你舅公,瑞景是你的大舅子。如果可又的話,要不就麻煩你派人帶信給你舅公,讓瑞景回家吧。”
一年多的時間,他就從一個新兵疙瘩變成了先鋒隊的副隊長。如果再他在軍營,或是立下功勞,他朝有一日,如果要入朝爲將的話。那……
老實說,這讓杜遠硯既自豪,又擔憂。
杜瑞景入朝爲官,那跟現在杜雅汐入宮爲皇太后戒癮,那是一樣的道理。他擔心孩子們因此而沒有了平靜的生活。
“讓大哥回家?”姚宸之驚訝,隨即就明白了杜遠硯的顧慮,“爹,或許事情沒有你擔憂的那麼嚴重。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也許不管是皇太后,還是玉家,都已經放下了。”
且不說杜瑞景自己志在沙場,就是他現在下落不明,這事也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舅公回了信,說是大周朝的兵蠢蠢欲動,似乎有大動作。於是就派了杜瑞景的那支先鋒隊去查探虛實,並讓他們潛進敵營去畫敵軍的防線圖。
結果卻是一支精英先鋒隊憑空而失,杳無音訊。
這邊一直派人暗查,卻始終沒有結果。
在大齊朝,軍營的兵入營一年就可回家探親。可杜瑞景卻在這幾個月斷了消息,也沒有回家。杜氏夫婦着急,便讓他幫忙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遠硯搖搖頭。
就算玉家可以放下,怕是皇太后也不會放下。
玉美風是怎麼的人?
他心裡清楚。
這纔是他擔心杜雅汐入宮的真正原因。
玉家姐妹,嫡爲鳳,庶爲風,僅從名字上就可看出她們身分上的差異。而也就是因爲這個,身爲庶出的大女兒,玉美風私下常常出陰招害善良的玉美鳳。
一個心胸狹窄的女人,又稱霸後宮,這樣的人不可能是一個善類。
“爹,這事你是不是再三思?據我所知,大哥志在保家衛國,怕是自己不願意。如果他不願意,那我舅公也不能強行決定他的去留。”
姚宸之勸道。
杜遠硯沉默不言,想了許久,還是堅持自己的意思。
“你且幫忙把信過去,聽與不聽,就看你大哥的了。”
見他如此堅持,姚宸之也只好點頭,照辦。
心裡則是暗暗的祈禱杜瑞景能夠平安歸來。
“既然這次上京入宮無法避免,那你一定要替爲父照顧好雅汐。”杜遠硯終是不放心的再次叮囑。
姚宸之點頭,語氣堅定的應道:“請爹放心!宸之一定不會讓雅汐有事,宸之會有生命來保護雅汐。”
杜遠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不容置否的道:“爹要的不僅是雅汐平安歸來,還有你,你也一樣的重要。”
“是!宸之知道了。”
“走吧!回鬆院。”
“好!爹小心!”
“嗯。”
……
姚家二房。
丫環婆子們站在牀前,合力把已經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傅氏擡到了臨窗前的軟榻上,然後,幾人圍着,用打來的熱水替傅氏擦身子。
看着傅氏一身骨頭,曾經的豐腴已消失不見,臉上也因爲清瘦而生出層層褶皺,看起來竟像是百歲老嫗。
一直服侍在傅氏身邊的羅媽媽,一邊強忍着淚水替她擦身子,一邊柔聲鼓勵,“老夫人,你得震作起來。這府裡上上下下,外面的藥堂、莊子,可都少了你的主持。”
傅氏搖搖頭,滿目悲愴。
“秀麗,可有少爺的消息?”傅氏心裡最掛記的還是姚景之,這也是讓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羅媽媽搖搖頭,“沒有!聽人說,在泉城有看到少爺,後來我派人去泉城尋,現在還沒有消息回來。老夫人,你放心!少爺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姚景之離世的消息,早已被羅媽媽給壓了下去。
至於巫麗子,羅媽媽是騙傅氏,姚景之和巫麗子夫妻二人一起去遊玩,很快就可以回來。
傅氏雖是半信半疑,但還是選擇相信羅媽媽。
“秀麗,你多派些人去找,找到了立刻讓他們回來。我怕我等不到他們回來了。”傅氏輕嘆了一口氣,語氣急切。
羅媽媽眼眶泛紅,連忙應道:“呸呸呸……老夫人可不能這麼說自己,你一定可以活到一百歲的。我待會就多派人去找,找少爺和少夫人回來服侍老夫人。”
傅氏苦澀的笑了笑,“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唉喲——”忽地,傅氏痛得‘唉喲’一聲,移眸瞪着那個替她翻身的丫環,惡聲罵道:“你是想要弄死我嗎?笨手笨腳的。”
羅媽媽隨手就甩了那丫環一巴掌,罵道:“笨蛋!你不想活了嗎?”她認真的查看了一番,發現因爲傅氏全身只剩骨頭,所以翻身就會咯得痛。
雖然不是那丫環的錯,但羅媽媽還是指着她,吼道:“還不滾出去?”
“是!嗚嗚嗚……”那丫環捂着臉,哭着出去了。
“老夫人,你別生氣!這丫頭就是笨手笨腳的,回頭我再好好的調教她一番。”羅媽媽連忙安撫,接過丫環遞來的擰乾的棉布,輕輕的替傅氏擦身子。
傅氏咬脣不說話,垂眸看了一眼瘦骨嶙峋的自己,滿目頹喪。
費了半個時辰,羅媽媽才帶着衆丫環給傅氏擦完身子。羅媽媽示意丫環們把傅氏扶到墊了軟墊的太師椅上坐下。
“你們收拾一下。”羅媽媽拿着梳子走了過去,散下傅氏的頭髮,“老夫人,秀麗替你梳髮。”
“鏡子。”
“老夫人,你不相信秀麗的手藝?”羅媽媽對鏡子避而不談,她早已命人收了屋裡的鏡子,就是讓傅氏看到自己如今的樣子會接受不了。
“我要鏡子。”傅氏指着梳妝檯,道:“擡我過去,快——”
丫環們猶豫着看向羅媽媽,羅媽媽沒有辦法,不敢不聽傅氏的話,就朝丫環們揮揮手。
傅氏坐在梳妝檯前,又道:“鏡子。”
“你們去把鏡子取來。”羅媽媽滿目擔憂,站在傅氏的身後爲她梳髮,“老夫人,你只是清瘦了一些,只要好好的養身子,很快就會像以前一樣豐腴了。”
怕傅氏待會接受不了,羅媽媽提前委婉的給她打下預防針。
傅氏不語。
不一會兒,丫環取來原梳妝檯上的大銅鏡,按着原位置擺了上去。
傅氏擡眸看向鏡中的自己,眸瞳驟縮,她突然‘啊’的一聲尖叫,捂着自己的臉,吃驚的喊道:“鬼,鬼啊——”
然後,她指着門口,揭嘶歇底的吼道:“出去,你們全都給我出去。”
羅媽媽怕傅氏氣壞了身子,連忙讓那些丫環出去,“聽到老夫人的話沒有,你們快出去。”
她的手按在傅氏的肩膀上,感受着她劇烈的顫抖,羅媽媽心疼不已。
傅氏忽然擡眼看向銅鏡中的羅媽媽,“秀麗,你爲什不告訴我?”
“老夫人……”羅媽媽欲言又止。
“秀麗,你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瞞着我的?景之呢?巫麗子呢?巫麗子不是肚子裡還懷着我們姚家的骨肉嗎?她懷着孕,兩人怎麼可能舟車勞累的出遊?你騙我的對不對?你說啊?”
傅氏一下子想明白了過來,連聲喝問。
“老夫人……”羅媽媽瑟縮地看了傅氏一眼,不敢隨便說話。
這段時間,二房的變化實在太大,她可以面不改色地騙傅氏,那是因爲她心疼傅氏,怕她的身體受不了這麼沉重的的擊。
她怕傅氏知道這一切真相後,她會失去唯一的精神之柱。傅氏雖對下人苛刻,但對她卻是極好的。她也對傅氏是真心的維護,儘管府上走的走,逃的逃,但她還是盡力替傅氏把這個維護好。
傅氏輕道:“秀麗,你如實說來,我不怪你便是。”
羅媽媽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暗暗的鼓足勇氣,可擡頭一看到銅鏡裡的淚流滿面的傅氏,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終是說不話來。
傅氏緊攥着拳頭,沒有修剪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可她卻感覺不到疼痛。她咬着牙,忍了再忍,等了再等,終是喝了出來,“你騙我!我看錯你了嗎?”
羅媽媽大驚,連忙下跪,大聲的道:“老夫人,你別生氣!秀麗錯了,可是秀麗這麼做也是爲了老夫人,我…我…我不能說啊。請老夫人責罰!”
“起來吧。你告訴我,我需要知道一切你所隱瞞的事情。”
羅媽媽戰戰兢兢地站起來,眸中淚光閃閃。
“別爲難她了,難道有一個真心爲你好的下人,你難道要逼她也離你而去?那樣你身邊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一聲蒼老的聲音在房間裡突然響起。
羅媽媽扭頭驚訝的看着由姚若中扶着姚思維,連忙朝姚思維行禮,道:“族長老爺。您來了,怎麼不讓下人通告一聲?”
一個長輩這麼隨意的出現在晚輩的房裡,重點是這個晚輩還是一個女的。他這麼做,真的合適嗎?
羅媽媽敢怒不敢言。
“放肆!你這是在責備族長老爺嗎?”姚若中一聲冷喝,羅媽媽連忙跪下道歉,“奴婢不敢!”
姚若中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滿意的點點頭,“還不下去沏茶進來。”
“是!”
羅媽媽連忙退下,站在門口喚來丫環,讓她們沏茶進來。自己則是立刻就回到屋裡,恭恭敬敬的站在傅氏身後。
姚若中看了羅媽媽一眼,眸中寒光乍現。
傅氏又看向銅鏡中的自己,輕道:“三叔,你今天怎麼有空來看金梅?”
自她中風以來,姚思維甚至是其他宗親可沒人上門來看望她,今天姚思維突然而來,傅氏可不會認爲,他是單純來看自己的。
姚思維笑了笑,道:“你這是哪裡的話?我來看望你,還有什麼目的不成?”
傅氏勾脣,明明是笑可僵硬的臉上就顯得扭曲,“三叔,有事就直說吧。金梅沒有心情猜來猜去。”
姚思維一怔,心生怒火。
這傅氏難道不記得她當初是怎麼跪着求自己別將她們二房摘出宗族的嗎?她現在是什麼態度?
忍住心中的怒火,姚思維笑了笑,一臉和藹的道:“這些日子,我行走在外,不管走到哪裡,關於大房的閒言碎語就跟到哪裡。我知道你一直與鍾傳弟過不去,所以,我今日是特意上門跟你說一件能讓你開心的事情的。”
大房?
鍾傳弟?
傅氏一下子就來了興趣,忙問:“大房出什麼事情了?”
姚思維笑得如狡猾的老狐狸,目光定在傅氏的臉上,心裡冷笑連連,面上卻是一臉沉痛的道:“宸之媳婦就是一個蕩婦,敗壞家風,目無尊長,還與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又屢教不改。我們姚氏一族又怎麼能容得下這樣的人呢?”
傅氏一聽,眸色翻滾。
容不下?那麼是如何處理的呢?
姚思維將傅氏的反應瞧了個分明,就道:“我作主將大房摘出宗族,前些日子,鍾傳弟已經將她們大房的幾位牌位從祠堂搬了回去。哼——她以爲,咱們姚氏一族會忍着她,可她怎麼不想想,這事是怎麼的讓宗族蒙羞。”
摘出宗族?
牌位已搬了出來?那是不是墳也已經遷出祖山?
砰的一聲,傅氏心裡的那根弦就斷了。
胸口氣血翻滾,傅氏臉色蒼白,終是沒能忍住‘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羅媽媽大驚,連忙跑到房門口,喊道:“來人啊!快去找大夫。”
“金梅,你沒事吧?”姚思維故作焦急的問道。
一旁,姚若中也是一臉着急的喚道:“二伯母,你怎麼了?你可要堅持住啊,景之的墳還等着你作主遷進祖山呢?”
“不——”返回屋裡的羅媽媽聽着姚若中的話,差點就暈了過去。她雙腳打擅的跑到傅氏身邊,“老夫人,你千萬別聽他們胡說,少爺沒事,少爺沒事啊。”
傅氏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攥緊了羅媽媽的手,“景之呢?我的景之呢?你告訴我,他到底在哪裡?”
“老夫人,少爺他……”
“二伯母,難道這些下人們沒有你嗎?景之他被巫麗子給殺了。”姚若中一臉驚訝的看着傅氏,然後伸手狠狠的踢了羅媽媽一腳,怒罵:“大膽刁奴,竟敢欺主?”
羅媽媽被姚若中蓄意的一腳踢到一旁,痛得直不起身子來,她擡頭看着傅氏,拼命的喊道:“老夫人,他們沒安好心,你千萬別聽他們的。”
姚思維忽地臉色一沉,咬牙:“來人啊,給我把這個刁奴拉出去,亂棍打死。”
“老夫人,救我。”
傅氏猛的驚醒,看着面色的家丁,喝道:“誰敢?這裡是我家,我不准你們動羅媽媽。”
姚思維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齒的道:“還愣着幹什麼?給我拉出去,打死了纔可算了事。”
“是,老太爺。”
姚思維帶來的下人不管傅氏,只聽姚思維的話。
他們當下就拉着不停嚎叫的羅媽媽往外走,不一會兒,院子裡就傳來羅媽媽的嚎叫聲,板子打在皮肉的聲音,令人聽之變色。
傅氏惡狠狠的瞪着姚思維,質問:“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姚思維笑道:“我不想幹什麼?我只是上門來告訴你實情罷了,大房被摘出宗族,難道你不高興?你幫你爲難鍾傳弟,難道你不該有點表示?”
“表示?”傅氏愣了一下,隨即就明白了過來,“卑鄙!你這個無恥之徒,你想趁火打劫。你說,我家景之是不是被你害的?”
姚思維挑眉,“話可不能亂講。巫麗子上衙門投案過了,她已經承認是她和她的姦夫南宮樂一起殺了景之,而且還放了火,造出了被火燒死的假象。”
說着,姚思維拍拍腦袋,似乎現在纔想了事情一樣,“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巫麗子那個賤婦肚子裡的孩子並不是景之的,而是南宮樂的。也就是說,你們二房現在就只剩下你一個病到一腳已踏進鬼門關的人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傅氏又吐了幾口血。
姚思維卻是滿臉冷肅的道:“二房已經沒有姚家的人了,這喏大的家業,自然是該交到宗族的手中。”
“你休想!”傅氏呸道。
“若中,把準備好的文書給她按手印。”姚思維是帶着目的而來的,自然是有備而來。
他冷冷的看着姚若抓起傅氏的手,沾了一下她吐在膝蓋上的血,然後不顧傅氏的掙扎將血指印摁在紙上。
“你們…你們…”傅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嘴角的血不停的溢出來。
姚思維看着傅氏,笑道:“這些都是姚家的東西,你一個快入土的婦道人家留着做什麼?你放心!你的後事,三叔一定讓若中他們替你辦好。你就早點下去一家團聚吧。”
“你……”傅氏瞪着他們,看着他們笑着轉身離開,嘴脣翕翕,指着房門的手突然垂下,瞪着雙眼斷了氣。
綠水衚衕,姚家,鬆院。
老夫人聽到傅氏的噩耗後,摒退了屋裡的下人,一個人靜靜的閉門在屋裡幾個時辰。
她和傅氏鬥了一輩子,如今突然聽到她離世的消息,不知爲何心裡的感覺很奇怪,似是難過……完全高興不起來。
傅氏一生爲情困。
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現在看看二房直覺的沒了,老夫人心中無限唏噓。
打開房門,門口站滿了人。
爲首站着的是姚宸之和杜雅汐,身後還有杜氏一家,丫環、婆子們。他們看到老夫人一臉平靜的開了門,皆是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
“沒事!我們知道祖母在想事情,所以,就沒有打擾祖母靜思。”姚宸之笑了笑,然後和杜雅汐一起攙扶着她,道:“祖母,晚膳已經備好了。”
“趕緊的讓人擺飯,孩子們該是餓壞了。”說着,她就看向杜瑞兆和杜雅蘭,慈祥的問道:“瑞兆,雅蘭,你們餓壞了吧?”
“沒有!”兩個小傢伙齊聲應道。
杜雅蘭摸摸肚子,道:“祖母,雅蘭不餓!雅蘭吃了好多點心,一都不餓。”
“呵呵!”老夫人聽着,一邊走,一邊笑道:“不餓也得吃一碗飯。”
“沒問題!”杜雅蘭爽快的應道。
老夫人領着一行人在花廳的餐桌前坐下,一餐飯只有老夫人不時的問上一兩句,其他的人都是端着碗,秉着食而不言的古訓,靜靜的吃飯。
用完晚膳,下人們撤下席面,大夥又在花廳裡喝茶聊天。
老夫人問了杜瑞兆和杜雅蘭學業上的問題,小小的考了他們一下,然後就說困了,讓大家散了。
杜雅汐看着明顯情緒不高的老夫人,想要去安撫她幾句,手卻被姚宸之給攥住了。姚宸之衝着她搖搖頭,“讓祖母靜一靜。”
“可是……”
“雅汐,我們回宸院吧,我給忍冬備了點東西。”邰氏突然出聲,朝杜雅汐眨了眨眼。
杜雅汐點頭,仍是不放心,便喚來豆蔻,細細的交待她,這才放心的回宸院。
回到宸院,姚宸之和杜遠硯,還有杜瑞兆三人就去了孩子們的屋裡,把正屋留給女人們說話,他們男人則抱着孩子,享受天倫之樂。
忍冬接過邰氏給她的東西,感動的熱淚盈眶,杜雅蘭也準備自己力所能及的禮物,那是一件小孩子的大紅斗篷。
衆人看着精緻的斗篷,讚歎之餘,桑枝忍不住好奇心的道:“雅蘭小姐,你這個時候就備好了孩子的斗篷,這是不是也太早了一點?”
杜雅蘭奇怪的看着她們,道:“不早啊!我二姐不是跟大哥哥成親後,就有了無憂和無慮嗎?早點備着,將來也就不會措手不及了。”
“呃?”衆人被她的話給驚住了。
早點備着是沒有錯,可是後面來一句措手不及,這怎麼聽着都覺得怪怪的。
邰氏又氣又笑的責嗔:“雅蘭,你這亂用成語的毛病什麼時候可以改好?本是好意的一句話,怎麼被你說成這樣?”
衆人輕笑。
杜雅蘭卻是蹙了蹙眉頭,不服氣的道:“娘,我難道說錯了嗎?成親了就都會有孩子嗎?就像二姐和大哥哥一樣。”
說起自己,杜雅汐便把要說的放給嚥了回來。
這種事情,這個時候跟還是小孩子的杜雅蘭解釋,說不出來的奇怪。
“……”大家默契的看了一眼杜雅汐,都不說話了。
杜雅蘭見大家都不說話,就得意的道:“瞧,你們都說不出話來了吧?木夫子說了,這就叫做有理行天下,你們沒有道理,自然就反駁不出什麼來了。”
衆人皆是滿腦黑線。
心裡都在想,下次見到木青時,一定要好好的說道說道他,這麼教小孩子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邰氏無語,但還是擠了一句話出來,“麗娘,你把你徒兒帶去考考她的繡功,她來這之前,還誇下海口,說她已經把你教的都練好了。”
好吧!說不過她,也不知該怎麼說她,乾脆就把她打發走,否則,她們是說不了什麼話了。
說起繡技,杜雅蘭立刻就被吸引了全部精力。
她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拉着麗嬸的手,就道:“師父,走吧!咱們去你的房裡,今晚我就和師父睡了。讓她們在這裡談天說地,咱們就不諸多打擾了。”
聞言,衆人都苦笑不已。
她們怎麼就談天說地了?
然而,她倒是的確‘諸多打擾’。
有她在這裡胡言亂語,她們除了沉默和感到挫折,或是感到好笑,還能有其他嗎?
沒有!
半夏乾脆就朝麗嬸雙手合十,不停的拜託。
這個雅蘭小姐啊,她再跟着木青念幾年的書,也不知會變得如何的語出驚人?
麗嬸笑嗔的半夏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別這麼嫌棄她的徒弟,她可不依。
半夏聳聳肩,驚恐的搖搖頭,無聲的保證,“麗嬸,你行行好吧!讓我們在這裡說說話,我保證,我沒有嫌棄雅蘭小姐。”
麗嬸滿意的笑了笑,牽着杜雅蘭離開。
杜雅蘭隨着麗嬸離開之後,半夏拍拍胸口,道:“雅蘭小姐的‘口才’了得,我等甘拜下風啊。”
“噗……”邰氏笑了,“雅蘭就這樣,成語的意思半懂半不懂的,可又喜歡拿出來用。有時候說出來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回頭,我跟木青提一下。”杜雅汐也是忍不住的笑了,“這小孩子的接受能力不一,每個年紀段的也不一樣,看來,我們是要考慮多找幾個夫人,按年紀給孩子分一下班才行。”
現在環山村就木青一個夫子,而村裡的孩子年紀不一,結果卻是放在一起上課的,自然接受到的東西就因人而異了。
邰氏點頭贊同,“實在不行,讓孩子們分開上課,也是行的。你也別操心這事了,回頭我讓你爹去找木青就行了。”
邰氏心疼杜雅汐太操勞。
杜雅汐點頭。
邰氏看着幾個站着的丫頭,就道:“半夏,桑枝,忍冬,你們三個坐下來說話。這裡沒有外人,都坐吧。”
“是,親家夫人。”
三人笑着應道,圍桌坐了下來。
“忍冬,東西可都備好了?”
“少夫人已經操辦好了。”
邰氏點頭,“她該操這個心的,全福夫人呢?好了嗎?”
忍冬站了起來,朝邰氏福了福身子,一臉嬌羞的道:“親家夫人,忍冬想請您來做全福夫人,不知親家夫人方不方便?”
“我?”邰氏不由一愣,“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夫人兒女雙全,福澤綿綿。”桑枝立刻就道。
忍冬笑着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邰氏看向杜雅汐,杜雅汐就笑着點頭,“娘,這是忍冬的希望,你就應了她吧。後天,半夏和桑枝一起送忍冬去金魚衚衕。”
“好!”邰氏點頭。
忍冬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容滿滿都是新婚的幸福。
半夏就湊熱鬧的道:“夫人,以後,我和桑枝出嫁時,你也給我們做全福夫人吧,好嗎?”
聞言,桑枝羞紅了臉,推搡了半夏一下。
“半夏,你想嫁了,可別拉着我。”
半夏吃驚的看着桑枝,“難道,你不想嫁?”說完,她就拍拍桑枝的肩膀,看着她面色如霞,道:“瞧!你這都臉紅了,還說什麼不嫁?少夫人也說了,她不要我們幾個做老姑娘,咱們必須幸福,像少夫人一樣的幸福,這樣少夫的纔可能番倍番倍的幸福。所以啊,爲了少夫人的幸福,我是一定會嫁的,只是不是現在而已。”
“真不害臊!”桑枝紅着羞嗔了她一眼。
半夏不以爲然的道:“害什麼臊啊,少夫人不是說了嗎?女人都是要嫁人的,羞什麼啊,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我說不過你。”桑枝直接棄了和半夏再論下去。
這丫頭沒羞沒臊的,說什麼都是少夫人說的,自己實在是說不過她。
衆人不由的笑了。
杜雅汐卻是朝半夏豎起了大拇指,“半夏,你好樣的。你說的沒有錯,只有看着身邊的人都幸福了,我的幸福纔會更多更滿更濃……”
“呵呵!”半夏被這麼一誇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她撓着腦袋,道:“一切都是少夫人教得好。”
忍冬眼尖看到了半夏手腕上的珍珠手鍊,連忙攥住了她的手,驚訝看着成色很正,粒粒均勻的珍珠手鍊。
“半夏,這手鍊是胡荽送你的吧?”
桑枝也湊近去看,笑道:“一定是!一定是的。”
“纔不是呢。”半夏任由她們打量自己的手腕,洋洋得意的道:“這是百寶齋的掌櫃送我的。”
“百寶齋的掌櫃送的?”
桑枝和忍冬驚訝的看着她。
半夏看着她們的表情,心中就不爽了,用力拽回手,“你們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呢?我可沒有啊,我能是那種人嗎?這手鍊是掌櫃的對我的謝禮。”
“謝禮?”桑枝和忍冬又是一聲驚呼。
半夏做了什麼?
那百寶齋的掌櫃居然給了這麼重的謝禮?
半夏笑了笑,擡起下巴就把今天在百寶齋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你們都不知道那些宗族的婦人有多麼的可惡,今天我陪少夫人還有蘇夫人她們去百寶齋爲周家小姐挑禮物。結果在那裡遇到了幾個討厭鬼,她們還真的屢教不改,居然還敢對少夫人無禮。這樣的事情,少夫人自然不會忍氣吞聲,所啊就狠狠的教訓了她們一頓……最後,我就讓掌櫃的找她們賠損失,蘇夫人就說,如果她們敢不認,就讓掌櫃的上衙門去告。”
繪聲繪色的說了半天,都沒有聽到她有什麼值得掌櫃的感激的地方。
桑枝就忍不住的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啊?你說話真是隻圖痛快,沒有重點。”
半夏笑了笑道:“你別急啊。好戲不都是在後頭嗎?我一高興就伸手耶了一下,結果,那掌櫃的真是機智,他以爲我是在給他暗示,暗示他番倍找那些人賠償……哈哈哈!”
桑枝和忍冬聽了之後,也隨着笑了起來。
這事幹得漂亮!
真是舒暢啊!
一旁,邰氏聽了就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杜雅汐就笑着安撫她,“娘,你別放在心上!她們已經受到了懲罰,再說了,我們大房現在已經退出了宗族,她們只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
想到二房,杜雅汐慶幸大房已經脫離了宗族的魔爪。
邰氏聽着就心酸,僅聽這一樁,她就可以猜到自己的女兒曾受了多少委屈。想着,她的眼眶就不禁溼潤。
“雅汐,你受委屈了。”
“娘,我沒事!這一切都過去了,以後,這些人都不能再拿捏我了。”杜雅汐握緊了邰氏的手,岔開了話題,“忍冬,你回門後,就先在金魚衚衕住滿一個月再回來。你別辜負了雅蘭給你做的斗篷。”
此話一出,屋裡氣氛瞬間就歡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