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章立威,打刁奴
姚宸之不由的眼睛一亮,沉重的心隨之跳躍起來。
姚宸之笑着點頭,伸出手卻在半空停頓了一下,又笑着收了回去。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祖母和家裡的一切就辛苦你了。到了京城我就捎信回來給你,這些日子事情太多,你別累壞了身子。”開心的姚宸之反過來細細的交待。
“好!我知道了。”杜雅汐點點頭,突然整個人就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而她的手卻僵在了冷風中,猶豫着要不要回抱他一下,正猶豫着,他已輕輕的推開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上了馬車。
馬車上,胡荽看着姚宸之一臉的不捨,還有淡淡的愁倀,就道:“少爺,少夫人雖然很好的一個人,但是,你也不能太順着她了吧?少夫人說東,你就不往西,少夫人給你一個笑臉,你就立刻陽光燦爛。少爺,我跟你說哦,你這樣真的會失了男子漢之風。”
一旁,老何就伸手賞了他一個糖炒板栗,瞪着他,道:“就你事多,你說的都是什麼事?少爺和少夫人的事情,何時要你多嘴多舌?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你這些話若是傳進半夏那丫頭的耳中,你就完蛋了。”
果然,胡荽聽了就縮了縮脖子,閉嘴不說話了。
老何就朝他翻了個大白眼。
什麼人嘛,自己現在就怕成這樣了,還敢慫恿少爺別對少夫人言聽計從,他簡直就是找抽。
姚宸之看着他們在一旁嗆聲,彎脣就笑了。
稍刻,思緒就回到了杜雅汐身上,剛剛他擁抱她時,她的身子很僵硬,似乎很介意。就是有了這個發現,他纔會那麼快就鬆開了她,逃跑似的離開。
他想着,想着,又想到她說等他回家的話,心裡又變得無限柔軟。
或許,她是需要時間吧。
現在兩人分開一些時日,正好能讓她靜靜的想想。
唉,姚宸之暗歎了一聲。
天未亮透的蘇城,彷彿萬物都還在留戀暖暖的被窩,一片靜謐,馬車軲轆的聲音和馬蹄聲顯得特別的響。杜雅汐站在大門口,目光一直追隨那幾輛遠去的馬車,直到看不見。
站在她旁邊的麗嬸從遠處抽回目光,扭頭看着不知在想什麼的杜雅汐,輕聲喚道:“少夫人,咱們進去吧。”
淺淺頷首,杜雅汐微不可機的嘆了一口氣,轉身進屋。
她回到鬆院侍候老夫人喝藥,直到老夫人睡着了,她纔回到宸院。
“少夫人,你回來了。”剛進院門,就見半夏早已候在那裡等她回來。
杜雅汐就看着她,問道:“出了何事?”
半夏就看向花廳,輕聲的道:“賬房的秦管事拿着賬本過來了,此刻正在花廳裡等少夫人。”這昨天才說要分家,想不到秦管事這麼快就抱着賬本過來,不用多想也知這背後到底是得了誰的令?
微眯着雙眼朝花廳看了一眼,不作思索,杜雅汐就朝花廳走去。
其實秦管事早已知道杜雅汐回來了,他不出來迎接,一是心裡不服杜雅汐,二是想看看杜雅汐知道自己在等她,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轉身離開,還是進來與他周旋?
如今姚家要一分爲二,得到這個消息後,他就在衡量該投靠哪一邊?正當他左右搖擺時,昨晚姚靈芝就差了餘媽媽去給他送了口信,並許了他一份更好的工作。
這不,他連夜整理了賬冊,早早就來到了宸院等着杜雅汐。
他大膽的悄悄打量起了杜雅汐,見她一身簡服,身上也沒有那天在大廳裡的威嚴,心下便起了輕視之意。到底是一個從鄉下出來的丫頭,她跟大小姐相比,的確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看來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他是真的佩服姚靈芝,試問天下間,哪有一個嫁出去的女兒還能在孃家主持中饋十幾年,又能正大光明的分走孃家的一半家業?沒有!從有沒有聽說過誰家出過這樣的小姐,僅姚靈芝一個。
在場的人紛紛氣惱他對杜雅汐的打量,杜雅汐卻只是輕瞄了他一眼,就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
秦管事就拱拱手,不情不願的朝杜雅汐行了一個禮,“秦文彬見過少夫人。”
“嗯,秦管事一早來找我,可是有事?”杜雅汐裝傻,也不讓他坐着回話,全當沒有看着他是站着的。
秦文彬走到小桌子前,指着桌上那三歲小孩高的藍色封面線裝賬本,道:“老奴是奉老夫人之令,送賬本過來給少夫人的。”
杜雅汐就配合的瞥了一眼那賬本,點點頭,道:“放着吧,我看過以後,就找祖母商量。”
“敢問少夫人,您在概需要多少時間?”見杜雅汐涼涼的看向自己,秦文彬立刻就笑着解釋:“徐夫人那邊差人來問,何時可以有回覆?這家又是怎麼分?”
杜雅汐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嘴角掛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突然就問:“姑母許了你什麼條件?你竟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棄舊主而抱新主的大腿?”
“呃?”秦文彬沒有想到她竟是說得如此直白,瞬間一張老臉就漲成了豬肝紅,他穩住情緒,語氣連虛假的恭敬都消失不見,“少夫人,我們是出門求財的,自然是哪家優渥就選哪家?少夫人又何必如此嘲諷呢?這樣也未免沒有了當家少夫人的氣度?”
既然都撒破了臉皮,他也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有話直說便是,反正,他又不會再在她的手下謀飯吃。
“氣度?”杜雅汐就笑了,笑得一臉的不屑,“對着一條連主子都咬的狗,我何必跟他講氣度?我的氣度可不是這麼浪費的,要我有好氣度,那也得有個值得的人,不是?”
秦文彬氣得全身顫抖,指着賬本,道:“東西我已經送來了,你就說個時間,等你看好了,決定了,我再來和你談接下來的事情。”說完,他轉身就走。
“拿下他!”杜雅汐一聲冷喝,麗嬸就身形一閃,眨眼間就將秦文彬按倒在地上,腳用力的踩着他的臉。
秦文彬氣得額角青筋畢現,雙手緊攥成拳,咬牙切齒的瞪着杜雅汐,吼道:“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就憑我現在還是你的主子。”
“你已經不是了,我決定不在姚家做了。”秦文彬氣結,用力捶了幾下地板,又道:“我要告你!告你辱打他人。”
杜雅汐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睥睨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可以啊,咱們就一起去見官,看究竟是誰告誰?你說你不想在姚家幹了,我很高興,你有這個自知之明,因爲我也不打算讓你在姚家幹了。但是……”
說着,她就停了下來,冷冷的勾起嘴角。
“但是什麼?”
“但是,在沒有交接清楚之前,你就還是姚家的下人。你管的是賬房,賬房是何其重要的地方,你說走就走,我怎麼可能答應?若是你做了假賬,或是,你在賬中走了數據,又或者你受了他人指使而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你簡單的說一句我不幹了,然後人就走了,你說,若真有前面說的事情,那我豈不是自認倒黴?”
“我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
杜雅汐蹲了身子,看着秦文彬,道:“你有沒有做過,這事由我說了算。我問你,正常人若要離開東家,另投他家,需要做些什麼?難道就不需要提前打招呼,或者不需要交接賬物?還有,我知道你沒有賣身給姚家,但是,你是有籤用工協議的。像你們這些做賬房的,一般東家爲了避免你們手腳不乾淨,都會雙方簽下協議到官府去存檔,以備不時之需。”
“你怎麼知道這些?”秦文彬冷汗涔涔,完全沒有想到這個鄉野來的丫頭,竟是如此的精明,如此的難纏。
杜雅汐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你當我是傻瓜嗎?
她站了起來,走到小桌子前,伸手取了一本賬本,隨便翻看了幾頁,就道:“這賬本我看着有異,在我沒有核對清楚之前,你不得離開姚家半步。另外,你這突然的就撒手不幹了,我們要再找一個賬房管事也是需要時間,而且還需要長時間來培養他。爲此,我們姚家是一定產生各種不便。你要別攀高枝,我不阻你的大好前程,但是,你對我們造成的損失,我們需要向你索要賠償。”
“這不可能!你太可笑了,天下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秦文彬立刻就叫嚷了起來。
杜雅汐嗤笑了一聲,鄙夷的看着他,道:“這樣的事情,當然會有。你也不要急着喊冤,我們若是談不妥,完全可以上官府去請知府大人來判決。我問你,你來姚家多少年了?”
“十六年。”
“十六年?”杜雅汐掐着手指算了算,然後,低頭看着他,又問:“你是哪一年當上賬房管事的?”
秦文彬就得意洋洋的道:“我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從一個普通的小賬房升到賬房管事。”
他不明白杜雅汐問這些是要幹什麼?但是,提起自己的光榮史,他還是得意的回答了。
“嗯。我知道了。”杜雅汐又掐着手指算了算,終於算出了結果,“你用了三年就從小賬房變成了管事,如是我要再培養一個人,那至少也是花三年的時間。不過,像你這麼聰明的人估計也是難找了,我恐怕得花上六年的時間,那麼這些年,我的賬房就會比較亂,甚至需要我親自來處理。我的費用就算了,但那六年用來培養另外一個賬房管事的銀子,你得支付給我。你現在是二兩銀子一個月,我也不按這個價收,就給你打個折吧。我只按每月一兩銀子來收,那麼,六年七十二個月,你就得付我七十二兩銀子。另外……”
“慢着!爲什麼我要付你七十二兩銀子?”秦文彬的眉頭死死的皺着,完全沒有消化杜雅汐說的那些話。什麼培養賬房管事?這跟他有什麼關係?他連這個月的月銀都不要了,她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杜雅汐就瞪大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彷彿在說,你是傻子嗎?我說了半天,你居然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不懂?”
秦文彬搖搖頭,“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你我去官府銷去用工協議就行了,我這個月的月銀也不要了。”
這個月的月銀不要了?
他以爲,他這是大方?
呸——無恥下作的東西。
她杜雅汐最是瞧不起這種東西,今日若是不狠狠的給他一個教訓,她還真就咽不下這一口氣了。何時輪得到一個下人站在姚家的門匾上拉屎拉尿了?他當她就這麼沒用?
“這七十二兩是你該補償給我姚家用來培養下一個賬房管事的,你一文錢都別想賴。另外,只要我一天沒有到官府銷去與你簽訂的協議,你就還是姚府的下人。剛剛你辱罵主子,又說要狀告主子,這些都是以下犯上的事情,我現在就要家法處制你。”
杜雅汐說完,就看向麗嬸,道:“來人啊!秦文彬以下犯上,壞了家規,給我拉到前院大廳去。”
“是,少夫人。”麗嬸伸手拉起他,只聽見咔嚓一聲響,秦文彬就‘啊’的一聲尖叫起來,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你竟敢折了我的手臂?”
麗嬸一手緊揪着他的衣襟,惡狠狠的瞪着他,道:“你再叫一聲,我馬上折了你的另一隻手臂。”
秦文彬立刻噤口,目光卻是彷彿要吃人般的瞪着麗嬸。
麗嬸也毫不在意的瞪的回去,目光比他更要狠戾。
“半夏,你去召聚所有的人到前院大廳去,今天我要讓大家都知道,以下犯上,欺主的下場是怎樣的?”杜雅汐冷着臉吩咐半夏,心裡實在是怒火難嚥。
一個賬房管事,居然夥同了外人來謀主家。
這樣的人,分明就是白眼狼。
她若是不趁此機會立威,只怕在這個多事之秋,還有更多類同的事情發生。畢竟姚靈芝曾在姚家主持中饋十多年,這裡的人都是跟着她的,如今她分了出去,她肯定不會放過最後一個攪亂姚家的機會。
姚靈芝,你真要太無敵了。
你不要臉起來,簡直就是天下無敵。
對付像她那樣的人,你唯有比她更強悍,如果不立威,她根本就不可能把姚家管理好。
“是,少夫人。”半夏匆匆而去,出了花廳門,就喊了院子裡的其他丫環,分派她們去各處通知。
大廳上,杜雅汐一臉威嚴的坐在主位上,居高臨下的掃看了一眼排排站在大廳裡的下人,最後,冷厲的目光就定在爲首的秦文彬身上。衆人看着麗嬸押制着秦文彬,臉上閃過錯愕,不少人就開始低聲的交頭接耳起來。
杜雅汐看着就明白了,暗暗的記下了一些臉,又給半夏她們示了個眼色,主僕幾人就暗中記下了這些人。
“秦文彬是咱們賬房管事,相信大夥都認識他。今天,讓你們來這裡,就是想給大家提個醒。如今姚家雖是多事之秋,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不少人瞧不起我是從鄉下來的,心裡也不服我的管理。但是,對此,我深表遺憾,你們服也好,不服也好,你們瞧得起也好,你們瞧不起也好,我仍舊是你們的當家。”
聽着杜雅汐的話,大廳裡的人齊齊噤了口,齊齊跪了下去。
“奴婢(小的)不敢!”
杜雅汐擺擺手,道:“你們怎麼想的,敢還是不敢,只有你們知道,我也左右不了。我還是那句話,以誠待我者,我必以誠還之。若是讓我發現有人表裡不一,做下一些吃裡爬外的事情,那麼秦文彬就是你們的明天。”
衆人不敢吭聲,全都垂首聆聽。
“秦文彬以下犯上,夥同外人欺主。這種事情,我最是容不得。”杜雅汐一字一句的道:“無規矩就不成方圓,對於他的所做所爲,今天我定不輕饒。來人啊,他辱罵主子,掌嘴三十,他夥同外人欺主,責杖三十。”
“少夫人,掌嘴我來。我今天一定讓他這張臭嘴記住了,以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麗嬸擡頭看向杜雅汐,見杜雅汐點頭同意,她就揪着秦文彬的衣襟,冷笑着用力摑他耳光。
“一、二、三、四……”半夏領着宸院的丫環婆子們開始數數,漸漸的其他人怕不附合要被杜雅汐記恨,便也開始一起數數,“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最後一聲落下,麗嬸鬆開了手,而秦文彬已被打得面目全非,如同豬頭,慘不忍睹。
他用力呸了一口血水,青玉地板上就現了幾顆大黃牙。
他指着杜雅汐呀呀呀的亂喊亂叫,可就是沒有人能聽清他的話。
杜雅汐冷冷的看着他,對一旁的家丁,道:“拉他出去,責杖三十,記住了,別把人給我打死了。他還欠我七十二兩銀子呢,還有,賬房的數據未覈算清楚,姑母那邊也等着他過去幫忙。”
姑母?
在場的人也沒幾個是傻的,聽她這麼一說,立刻就知道秦文彬的那一夥同外人欺主之罪是怎麼來的了?
當下,曾有異心的人都暗暗害怕,垂着頭不敢到處亂瞄。
杜雅汐從主位上走了下來,領着衆人來到了院子裡,看着秦文彬受罰。末了,她對家丁吩咐:“把他關起來,在我覈查完賬目之後,便通知他的家人拿七十二兩銀子來領人。”
秦文彬本已快要暈厥,這個時候聽着她不停的提及七十二兩銀子,又說要把他關起來,他更掙扎着,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破音,張開嘴就有些合不攏,口水混着血水就從嘴角流了下來。
那模樣慘不忍睹,可杜雅汐卻一點都不同情他。
晚上杜雅汐來到鬆院陪老夫人吃晚膳,老夫人已經從錢媽媽的口中聽到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便還是向杜雅汐詢問具體的情況。
杜雅汐沒有隱瞞,而是一五一十地全都說給老夫人聽,幷包括接下來她還想要做什麼。
老夫人當即就笑道:“罵得好!這些人也該是時間立立規矩了,別以爲咱們老弱病殘的就好拿捏。雅汐,此事你做得好,祖母支持你。秦文彬這種養不熟的白眼狼,的確該狠狠的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至於,你姑母那邊,還有家產該怎麼分,這些你拿好主意,到時候咱們事先通個氣,跟你姑母攤牌時,也不至於一點準備都沒有。”
說着,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握着杜雅汐的手,道:“這麼多年來,我把家裡的事情全部交給靈芝,我在帶着子謙在外奔波,對家中的事情太疏忽了。現在想想,靈芝變成這樣,或許我也要有很大的責任。如果不是我給了她希望,或許,她就不會那麼失望。只是,如今這些責任都落在了你和宸之的肩上。雅汐,真的爲難你了。”
“祖母,沒事!我不爲難。只要是我當家的一天,我就一定不會讓這個家出現意外,而這些都是我的責任。”杜雅汐笑了笑,抽出手給老夫人夾了菜放到了老夫人的碗裡,“祖母,吃點羊肉,寒冷天吃羊肉最好了。”
“好。”老夫人笑了笑,拿起筷子在面前的碟子裡夾了塊羊肉,“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宸之走到哪裡了?馬車會不會很冷……”
聽着老夫人提起姚宸之,杜雅汐下意識的朝身邊的空位置看去。她想起平日裡,姚宸之總是坐在她旁邊,而她和老夫人面前的碟子從來都是滿滿的菜,全是他在無聲無息的幫她們夾菜。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他全都知道,就連她不吃蔥這麼小的事兒,他都發現了,每次吃到有蔥的菜時,他總是細細的將蔥給理了出來,只留給她美味。
如今看着面前空空的碟子,心中突然有一種被什麼掏空了的感覺。
“平時,大夥吃飯都是靜悄悄的,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似乎也沒什麼差別。可是,宸之這一走,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倒是不適應了,感覺很冷清一樣。”老夫人放下筷子,紅着眼眶感慨。
老人家就是這樣,無時無刻不在記掛着自己的下輩。
杜雅汐連扒了幾口碗裡的飯,塞得滿滿一嘴,卻是覺得慢以下嚥,根本就沒有胃口。
是啊,冷清,一點都不適應。
她看向旁邊的空位置,不由蹙眉,總覺得那個位置空得讓人看着很難受。
“老夫人,你這是想念少爺了。”錢媽媽在一旁笑道:“少爺幾乎沒有出過遠門,這一趟,的確是讓人掛記。”
老夫人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她端起了碗,瞥了一眼杜雅汐身旁的空位置,道:“我的確是想念他了,你說得沒有錯,他第一次出遠門,又碰到這事,碰上這天氣,我哪能不掛記呢?也不知他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這人剛走,老夫人就開始想着他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祖母,你放心!他一定辦完事就趕着回來,他說了一到京城就會給我們捎信回來,我們在家靜等他的好消息就好。”杜雅汐放下了空碗,輕聲的安撫老夫人。
“嗯!我們等他回來,他一定很快就可以回來。”老夫人點點頭。
吃過晚飯,杜雅汐陪着老夫人聊了一會天,又服侍她喝了藥,這纔回到了宸院。
她回房沐浴後,就坐在案臺前,看着面前高高一堆的賬本,她頭痛的揉了揉額角。伸手抽出一本就開始翻看了起來,房間裡靜悄悄的,只聽得見她翻賬本的沙沙沙聲。
紫蘇她們想在房裡陪她睡,不過,都被一一的打發回房了。她想要靜一靜,靜靜的思考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
突然,她放下手中的賬本,只覺心裡有一股悶氣難散,便走到窗戶前推開窗戶,任由窗外的寒風吹了進來。她託着腮,看着漆黑無星無月的天空,只覺心裡也是沉甸甸的。
杜雅汐仔細回想,他們以前每天這個時候都會一起練字,然後閒聊一會,最後,各擁一被睡下。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卻讓她覺得很踏實很溫馨。
只是,從那次他醉酒後,從她無意聽到黃裙姑娘後,他們之間,竟管人前仍舊恩愛,但卻是做不到像以前那樣,兩人就像無話不說的朋友。
昨晚親耳聽着他說起那件事情,她除了震驚,還有意外,更多的卻是不知所措。
她很迷茫,她看不清自己的心,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本來已經確定的心意,卻因爲這事,她又覺得不那麼確定了。
唉——她用力的甩了甩腦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麗嬸說,要珍惜。
這個,她懂!她真的知道珍惜眼前人這個道理,可是,每次一想到那件事情,一想到前主因爲這事而變成……她就不知怎麼辦了?她做不到心無芥蒂,她真的做不到,最起碼此刻她不行。
她關上窗戶,重新坐到案臺前,一頁一頁的翻看賬本。
呵……她打了個大呵欠,酸澀的眼睛從賬本上的數字中移開,輕輕的眨了眨。她放下賬本,拿着一旁的書籤夾好,起身去淨房瀨口。躺在牀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子裡亂糟糟的,心中一會兒覺得堵堵的,一會兒又覺得空空的,非常的難受。
她又起了身,擁被坐了起來,扭頭怔怔的看着旁邊的空牀位。
他現在到哪昊了?那裡冷嗎?可有投宿到客棧?他體內的蠱會不會復發?老何有沒有辦法處理?
她移開了視線,躺了下去,眼睛直直的瞪着牀頂。怎麼這麼奇怪?她一直在想着他。明明就不知所措,明明就怕面對他,可爲何他前腳一走,自己跟開始思念呢?難道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自己究竟是習慣了他在身旁,還是心中對他的愛敵過了那些不知所措?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強迫自己漸漸進入夢鄉。
顧懷遠躲在黑暗的屋頂,看着杜雅汐房裡的燈滅了,他還捨不得離開,又站在寒風中靜看了許久,他終於抿緊了嘴脣,縱身離開。
“少爺,[濟世藥堂]要一分爲二,我們是不是要趁還沒有成事實之前做些補救?”寂寥的夜裡,無人的街上,顧委站在顧懷遠身側,輕聲問道。
他們佈置了這麼多年,無非就是要奪過[濟世藥堂],可現在眼看着藥堂要一分爲二,那不就等於他們只能到手一半?這個結果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顧懷遠緊抿着嘴脣,根本就沒有聽見顧委在說什麼?現在他的腦子裡一直被杜雅汐的倩容所佔據,尤其是看過她剛剛站在窗戶前,一臉落寞,一臉思念的樣子,他簡直就妒忌得想要打人出氣。
姚宸之有什麼好?
有他英俊,有他有才,有他有錢,有他健康嗎?
沒有!
可爲什麼她就看不到他的好呢?那天在公堂面前,居然還要脅他跟着她一起發毒誓。
垂落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他一個萬千姑娘芳心寄予的年輕有爲男子,爲何要對一個已爲人妻,還馬上就要爲人母的女人動心。重點是她一點都不在意他的情意,或者說她從來都視若無睹。
他不要這麼狼狽。
顧懷遠突然縱身離開,顧委急急的追了上去,卻見他進了那不夜街的金銀窩裡。
顧委止住了腳,怔怔的看着門匾上的三個字——倚紅樓。少爺這是怎麼了?以前,他除了有生意上的應酬,否則是不會上這個地方來的,夫人在他的院子裡安排許多美貌的丫環,可他都沒正眼瞧過,雙怎麼會來這樣的地方呢?
疑惑中,一羣鶯鶯燕燕將他拉了進去。
“大爺,你別隻自顧着喝酒啊。”一個綠裙女子拉着了顧懷遠舉杯的手,淺笑吟吟,媚眼如絲,衣襟半開,說不出來的誘人。可顧懷遠卻像是如見蛇蠍一般,伸手就將她推了出去。
砰的一聲,那女子就像是破布一樣被推倒在一丈之後,狼狽的趴在地上,眸中含淚,一臉哀怨的看着顧懷遠。她硬生生的從眼角逼出一滴眼淚,我見猶憐的道:“大爺,你怎麼這樣對奴家?痛死人了。”
醉惺惺的雙眼瞬間清亮起來,顧懷遠從懷裡掏出一顆金珠子往桌上一拍,起身就往外走。
“大爺,你這是要去哪啊?”
待那女子追了出去,顧懷遠已輕身一縱,消失在黑夜之中。
這人是怎麼回事?腦子有問題吧?上花樓只爲喝酒,什麼事都不幹還留下一顆金珠子。唉,她輕嘆了一聲,回到房間裡,拿着那顆金珠子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若是能留下他,以後就多了一個在主顧。
真是可惜!
顧懷遠出了倚紅樓,獨自一人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冷風吹來,他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自嘲的笑了一下,他漫無目的的行走,像是黑夜裡無主的孤魂,四處飄蕩。
突然,他留下了腳步,擡頭一看門匾上赫然寫着兩個大字——姚府。
怎麼會來到這裡?
他怔怔的看着門匾上的兩個字,心漸漸發冷,結冰,最後,冰裂成萬千碎片,將五腹六髒都刺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該是他的,他一定要奪回來。
包括不經他同意就闖進他心裡的女子,不管她是爲人妻,還是爲人母,他一樣要她。
他轉身,毅然決然的離開,心裡暗暗誓,終有一天他會與她並肩站在這個大門口看過朝朝暮暮,攜手未來。
只有他纔是那個最配站在他身邊的男人。
唯有!僅他!
……
杜雅汐正在鬆院服侍老夫人喝藥,忽然,紫蘇就慌慌張張的衝進來。
“老夫人,少夫人,咱們大門口聚集了許多人,他們在外面大吵大鬧,說是我們[濟世藥堂]欺瞞世人,以假代真,以次替優,還說咱們藥房裡的藥都是假的。”紫蘇急紅了眼,眼淚在眼眶裡團團打轉。
“什麼?”杜雅汐手一顫,藥汁潑灑了一牀,“這麼快?倒是我太大意了……”喃喃中,杜雅汐已經變了臉色。
她已到衙門備了案,說是自己的配藥坊出了小人,在這一次的藥中做了手法。還請蘇大人親自帶兵上門去驗藥,再由蘇大人陪着,將那些人家的假藥統一銷燬,只是昨天派人出去回收藥材,其中有幾家人說是出門拜年去了,來回幾趟都沒有等到人。
難道就是那幾家人?
他們這是避而不見?存了心的?
老夫人接過杜雅汐手中的藥碗,發現她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丫頭……”老夫人擔心地喚了她一聲,“遇事忌急忌躁,你越是着急,越是沉不住氣,就越是找不到明確的方向。”
錢媽媽也變了臉色,蹙眉思索了一下,就道:“一定是徐府那邊在搞鬼,可是,老夫人都要分一半產業給她的,她似乎也不太可能再這麼做啊?難道她是不滿足,想要整個姚家?所以就趁着老夫人生病,少夫人有孕,趁機搞出這些事來……”說完,她就看向杜雅汐。
“不是靈芝。”老夫人就擺擺手,“她很清楚姚家的產業有多少,分她一半,她定不會再有怨言。我們後面還有舅老太爺,她不可能什麼都不管不顧,如今逼着我分了家,她算是名正言順得到的,他日就是見了舅老太爺,她也是站得住腳的。她斷不會再多此一舉做這樣兩邊不討好的事情,還徒惹一身騷。”
杜雅汐聽着,不由的點頭贊同。
只是擺除了姚靈芝,那麼就是二房了。可二房剛惹了那麼大的一件事,隨時都有可能被摘出姚氏一族,這個節眼上,他們也不太可能會做這種事情。
那麼到底是誰呢?
老夫人站起身來,面色如冰一般的冷凝。
“你們扶我出去看看。”
杜雅汐就攔下了她,目光關切的道:“祖母,我出去就好,你歇着。”
老夫人搖搖頭,道:“不行!這事我得親自出去解釋。”
“祖母,你忘記了嗎?如今姚府是我當家,既然我是當家人,自然該由我來處理這樣的事情。”杜雅汐固執己見,看向錢媽媽,道:“錢媽媽,你照顧好老夫人,外面的事情不用你們操心。”
“是,少夫人。”錢媽媽朗聲應是,悄悄擡目打量了杜雅汐一眼,只見她嘴角緊抿,雙眼微眯,俏麗端莊的臉上透着一種當家主事人的懾人氣魄。
老夫人看着她,彷彿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面對外頭的風風雨雨從不退縮,勇往直前。
其實人生的挫折就跟野獸一般,每當他與你對恃的時候,你若是往後退一步,他就是向你逼進一步,你若是掄起拳頭向前一步,他就是往後退一步。世界上沒有永遠的風平浪靜,生活中的風風雨雨也是一種對人的磨礪。
“雅汐,你儘管按自己的意思處理,祖母在這裡等你。”
“好!祖母放心!雅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杜雅汐點點頭,臉上攏起一股臨危不亂,堅毅勇敢的神色,她扭頭看向一旁的麗嬸等人,“走吧!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們一起去會會他們。”
衆人看着杜雅汐,心中滿是崇敬欣賞之意。
杜雅汐昂首向前,在麗嬸和紫蘇她們的陪同下,衆人氣概不凡的走向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