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寒秋,雁蕩山腳下的一處小村集上也不甚熱鬧,入山砍柴採藥的平民已經早早的入山去了,只有村集外的茶攤上,兩個錦衣華服大腹便便的男子正在一角的桌旁不緊不慢的享用着並不算早的早餐。
一旁的一棵古樹下面,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小乞丐裹着一條麻布大衣,因深秋的寒氣而抖抖索索的靠在因年月久遠而被磨得光溜溜的老樹根上,似乎妄想從老樹的虯根上獲取一點溫度,不過一對略帶靈氣的眼睛卻帶着渴望的眼神時不時地往兩個男子的桌上望去。
只聽那紅袍男子忽然開口問道,“老韓吶,你昨天說,這雲渺派一年一度的宗派測試又要開始了?這消息到底準不準?我昨天回去跟我那婆娘商量了一宿,總覺得該讓咱家那小崽子也去試試,所以今天才涎着老臉來跟老韓你問個明白。”
那黃衣男子嘿嘿笑了一聲,“老王吶,這消息說起來倒是千真萬確,我前些日子在暮雲鎮辦事,正巧看到一羣身着青衣,胸口繡着雲渺派標誌的男子到告示牌上貼下告示,說是半個月後,算來也就在明天,在暮雲鎮舉行一年一度的宗派測試,上面說是隻要是七歲到十三歲的孩子都可以去參加,通過了測試就能夠被雲渺派收做入門弟子,不過,我瞧你家那小胖子去參加那宗派測試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王員外一聽,頓時老臉一紅,懊惱的說道,“哎,這小子平時在家仗着他娘寵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沒多大,就養的圓滾滾的一身肥肉,沒走幾步路就氣都喘不上來,要是那個什麼宗門測試來個跑步什麼的,還真是沒希望。不過這麼一說,你家那小子似乎也不怎麼樣啊,一出生就抱着個藥罐子,那小身板被風一吹恐怕就能飛上幾裡遠,莫非老韓你不準備讓你家那小子試一試?”
黃衣男子頓時臉色一黑,但隨即又有點自我安慰的說道,“試不試是一回事情,進不進又是另一回事情,好歹去看看唄,又不掉一塊肉,說不定那雲渺派的高人一瞧見咱家小子,認爲那小子骨骼清奇,正好適合呢?要是能進那雲渺派,那是何等榮耀啊,當今國主也是對雲渺派的雲上真人敬畏有加呢。”
“就你家那小子還骨骼清奇,我看是骨骼奇輕吧,就算是被選進門派去,我估摸着,不出兩個月,這小子也準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了。”王員外心中暗暗嘀咕道,不過嘴上卻另說,“說得也是,好歹總得去試試看,要不這樣,老韓,明天一趕早,咱們兩家就帶着兩小子去那暮雲鎮看看。”
韓員外略一思索,輕拍了一下桌子,呵呵笑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明天可要趕早,千萬別誤了時辰!”
這邊兩個說得起勁,殊不知邊上那小乞丐也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這小乞丐叫做狄遠,原本是南甌國離州人氏,只因爲離州南靠百越國,百越國國勢強盛,且國主雄才大略,頗有野心,所以時不時有百越蠻兵入侵離州,姦淫辱掠,無惡不作,使得離州山河破碎,百姓罹難,狄家一家五口最後只剩爺孫倆逃難來到這雁州地界。
誰知剛落定下來,狄老頭就因爲逃難路途中積勞成疾,撒手而去,只剩下狄遠一人孤零零的乞討爲生,受盡苦難,也不知道懵懵懂懂,怎麼就流落到這雁蕩山腳下的小村集上來,好在村集上的平民都比較淳樸善良,見到小乞丐無依無靠,十分可憐,也時不時有大媽大嬸接濟於他,這些日子倒也算是特別難過。
狄遠雖然年紀不大,但在世事疾苦的磨礪之下,心智相較於同年紀的孩子早已經十分成熟,這時聽到這兩個男子的話語,心中不由也暗暗的有了計較:“如果真的如這韓員外說說的話,那不是說我也照樣可以參加這所謂的宗門測試了?雖然聽說這些武林門派收徒要求極爲苛刻,但是若能僥倖通得過測試,進入那雲渺派學藝,就再也不用過這樣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了……”
想着想着,狄遠不由憧憬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美味的東西,不由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嘴脣。不過片刻之後,狄遠又想到一個關結,眉頭微皺的想道,“只是我從離州一路流浪過來,卻從來沒聽說過暮雲鎮這個地方,根本不認識這去暮雲鎮的路,這該怎麼辦呢?這兩個員外家明日去那暮雲鎮如果是走路前去,那我倒是可以跟隨,但是他們這些大戶人家都嬌貴的很,肯定是坐馬車前去,這樣的話就有點難辦了,畢竟人不可能比馬還跑得快呀。”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體,狄遠不由有點喪氣,但是如此放棄這次可能使自己脫離這種悲苦生活的機會,心中又十分不甘。
思量間,狄遠的目光不由向集鎮上的兩輛馬車瞟去,上下游移間,忽然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腦際閃了出來。
當晚,趁着天色昏暗,狄遠悄悄的用從村集周邊找來的一塊大約有一丈長短的木板,還有兩截麻繩,在驚動韓家家奴的情況下,費了不少力氣,小心翼翼的在韓員外家的馬車底下做了一個吊牀。
仔細查看後,又怕明日馬車一跑動起來,吱吱晃動,被人發現,於是又找了幾根木棍將吊牀固定起來,使其不再搖晃。
如此一來,因爲這馬車前面還有兩階吊空的木質階梯,正好將那吊牀掩住,從前面看根本發現不了這僅能容下狄遠小小身軀的吊牀,所以沒有人仔細檢查之下,這裡應當是十分安全的。
一切都準備安妥,狄遠再一次前前後後仔細看了看有沒有疏漏的地方,繼而將自己留在小村集外的破廟裡的一些破舊衣服帶上,胡亂吃了點從茶攤邊撿來的殘羹冷飯,然後將身上的麻布大衣和破衣服緊緊地裹了兩圈就躺倒在那吊牀上面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還只是矇矇亮,韓員外家的馬車就開動了起來,韓家人也是趕着去參加測試,倒也是沒顧得上車底下是不是有人,和王員外家兩輛馬車一後一前緩緩地往暮雲鎮駛去。
狄遠緊緊抓着車廂底部的一根橫杆,生怕自己綁結實的幾根木棍不牢靠,萬一又晃動起來,那就出大事了,所以只好用手來固定起來。
一路上狄遠抓一動不動,生怕弄出點意外的聲響來,不小心被上面坐着的韓員外發現了他這個搭車者。偶爾聽見那韓小公子咳嗽兩聲,狄遠都覺得心驚肉跳,頭上密密麻麻冒出一層冷汗來,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被發現了一般。
狄遠深知這些員外地主雖然平時看起來滿面和善的,但是這要看是對什麼人來說的,對於狄遠這樣的小乞丐來說這些人可大都不是什麼善茬,要是被他們發現狄遠,估計狄遠不被打死,恐怕也得被打的半殘,狄遠這具小小的身體可禁不起這樣的毒打。
不過還好,一路上韓員外都似乎興致不高,看着自己的兒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又想到今日雲渺派那未知的宗門測試,不由愁眉不展,根本無暇來注意車廂底部有什麼異常。
正在狄遠覺得自己全身都快麻痹的時候,馬車適時的停車了,看來是到了暮雲鎮。兩家人急匆匆下了車就往雲渺派的堂口趕去,生怕錯失了時間。
等到兩家人都走遠了,狄遠纔在那馬車伕去小解的瞬間悄然從車廂底鑽了出來,拖着發麻的雙腿,溜到了暮雲鎮的青石大街上。
不過一時間,看着暮雲鎮滿大街的人,狄遠不由有點詫異,他從離州一路逃難過來,只見過蕭條冷清的街道,哪裡看見過這樣的情景,猝然之下,的確是有些不太適應。
狄遠也深知這次機會十分難得,從來都只聽說過一些宗門招收一些世家子弟,卻沒有聽說哪家像這般不設限制,況且雲渺派還是南甌國內各派中穩壓着星河派、魔宗堂等正邪兩道門派排位第一的門派呢。
既然現在已經想辦法到了這暮雲鎮,自然還是早點到那雲渺派的堂口爲好,於是狄遠有心邊走邊打聽之下,終於在暮雲鎮的中央看到了雲渺派的堂口。
此時的暮雲堂口早已經是人滿爲患了,四方百里的凡是聽說了這次宗門測試的大戶幾乎都帶了小孩子前來,希望能夠能魚躍龍門,被雲渺派選中,以後可以光耀門楣,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消息靈通的農戶和一些已經知曉人世艱辛的小乞丐小流民,這些人將暮雲堂口門前一個不大的廣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狄遠擠在一邊,看着人聲鼎沸的場景不禁有點不知所措,心裡琢磨着到底該找哪個去報名參加這宗門測試,但是看看這場景,似乎這宗門測試還未開始,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多人擠在這裡,只是人聲嘈雜,卻沒有半點動靜。
正猶豫間,只聽見邊上一花袍男子忽然出聲道,“吳兄,你說這次雲渺派的招收門徒的規則怎麼改了,以前不是一直只招收大門大戶的子弟麼,這次怎麼只要是七到十三歲的都可以參加測試?”
另一個人似乎被擠得十分難受,哼哼了兩聲,頗有怨氣的說道,“誰知道呢,暮雲鎮這地方也不小,幾乎知道這消息的都來了,難怪這麼多人!哎,擠死了!不過這樣也好,要不然像咱們這樣的小門小戶的孩子就根本沒機會能夠進入這樣的大宗派。”說罷也不再言語,只是牽着自己的孩子一個勁往前擠,怕是被邊上的人搶了先,平白錯失了機會。
狄遠這時候也知道暫時看來是無法擠上前去了,於是左顧右盼之下,尋了一處相對較高的石階,然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好不容易擠了上去,剛剛站定,就急不可耐的往暮雲堂口的大門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