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依被顧安塵緊緊的抱在懷裡,呼吸間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淚水無聲的滑落。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任性的哭過。
似乎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告別了眼淚。
不是她不傷心,只是因爲就算哭了,也不會有人在意和心疼。
小孩子會哭,是因爲知道大人會哄他們。
但是對她而言,那是一種奢望。
所以,她很少哭。
至少……
不會讓別人看見她的眼淚。
在遇到顧安塵之前,她一直做的很好。
小時候住在叔叔家裡,嬸嬸偶爾會沒有什麼好臉色,說話的時候也不會顧忌語氣之類的,但就算她心裡難過的要死,也絲毫不會讓人看出任何的異常。
再後來,她漸漸長大,身邊總是圍繞着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
上大學之前,初高中的那些同學都在背地裡說她是孤兒,無父無母,從小就寄人籬下,是在叔叔家裡長大的。
對此,她從未刻意去解釋什麼。
其實沒有什麼好說的,他們沒有見過她的父母,所以纔會有此猜測,這很正常。
畢竟……
就連她自己,似乎也要忘記他們的樣貌了。
即便因此覺得孤單和無助,可她也依舊能夠忍住所有的眼淚,不在外人面前輕易落下。
再後來……
學校論壇裡那些關於她和舒翰的無稽之談、被白芮毀掉的畫、卓婷理直氣壯的讓她去背鍋,這每一件事其實都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不過,她還是可以忍住不哭。
但是今天,顧安塵抱着她,那樣溫柔的對她說“小一,我在”,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好像這麼多年來,終於有人發現了她,也終於有人,能夠讓她不顧一切的哭泣,宣泄長久以來被壓抑的情緒。
顧安塵擁着她,溫熱的手掌輕輕拍着她的背,他什麼都沒有說,就那樣靜靜的陪着她。
胸膛前的那處睡衣已經被她的淚水打溼,他的視線定定的落在某一處,眸光幽暗的可怕,眼底深處帶着凜然的寒意。
擾人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向南依的身子猛地一僵,卻被顧安塵依舊緊緊按在懷中。
從她手裡拿過手機,他看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俊眉隨之一皺。
電話被接通的瞬間,顧安塵聽到手機另一端傳來了一道焦急的男聲。
——怎麼才接電話啊,南依你到了嗎,有沒有見到你姐姐啊?
“找到人之後會通知您。”察覺到向南依打算從他手裡拿回手機,顧安塵一隻手緊緊的將她扣在懷裡,音色愈見清冷。
——請、請問這是向南依的手機嗎?
沒有想到會聽見一道男人的聲音,對方的語氣有些震驚和疑惑。
“是。” шшш •TTKдN •c o
——那讓她接電話。
“抱歉,不方便。”冷冷的丟出了一句話,顧安塵毫不猶豫的切斷了通話。
雖然和對方的通話只有寥寥數語,但他還是猜到了大概的情況。
小一的堂姐“失聯”了,所以她叔叔就找到了她,讓她去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這樣的要求似乎沒什麼不對。
只不過……
當他開口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小一也是一個女孩子,這樣深更半夜的四處亂跑,一樣很危險。
退一萬步講,他有沒有“順帶”叮囑她一句,讓她找個相熟的朋友陪她一起,或者隨口說一句讓她小心之類的話?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水,顧安塵知道,對方沒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向南依緩緩的退出了他的懷抱,她擡手擦乾臉上的眼淚,開口的聲音還帶着濃濃的鼻音,“叔叔聯繫不上堂姐了,你陪我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好嗎?”
她微垂着頭,並不看向他。
“好。”他說,沒有問任何多餘的話。
*
兩個人開車出去的時候,顧安塵掃了一眼向南依手機短信上顯示的地址,先打了一通電話出去。
向南依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聽着,搭在膝蓋上的手不禁握緊。
這樣大動干戈,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安撫的拍了拍她的頭,顧安塵倒是不覺得有什麼。
只要能讓她心安,他做什麼都願意。
五分鐘之後,他接到了向如萱所在那個區分局局長的電話,說是已經讓就近的巡警去家裡看過了,沒有人在。
見顧安塵掛掉了電話,向南依轉頭看向他。
“家裡沒人。”
聞言,向南依微微蹙眉。
果然沒在家!
按照叔叔和她說的,要是堂姐在家裡的話,應該會和平時一樣給他和嬸嬸發視頻聊天才對。
這麼晚了,她會去哪呢?
車子停在向如萱租的房子樓下時,向南依才解開安全帶,就見到對面有一道刺眼的燈光照射過來。
等到對面的車子停在他們旁邊之後,她恰好看到向如萱從車上下來。
幫她撐着車門的男人一身休閒西裝,看起來很年輕的樣子,此刻他輕攬着向如萱的腰,俯身在她耳畔說了什麼,引得她一陣輕笑。
向南依一直靜靜的看着沒有下車,直到發現向如萱的腳步有些虛浮時,她纔打開車門走向了他們。
“姐。”夜晚的小區很安靜,她的聲音不大,但卻讓樓門前的兩人都停住了腳步。
“南依?!”向如萱聞聲回頭,眼中充滿了驚訝,“你怎麼過來了?”
“叔叔和嬸嬸聯繫不上你很擔心,所以讓我過來看看。”
聽向南依提到父母,向如萱才恍然想起,匆忙翻出手機,果然發現有十幾條未接來電。
她去夜場電影了,所以就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根本就沒聽到鈴聲。
“你沒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視線淡淡的掃過向如萱身邊的那個男人,向南依注意到他沒有熄火的車子,猜測着他應該是會離開的。
“等等!”
狐疑的看向路邊停着的那輛豪車,向如萱微微皺眉,“你怎麼過來的?”
“……朋友送我來的。”
“什麼樣的朋友,能在這麼晚開車送你?”幾步走到向南依面前,向如萱滿眼的懷疑,“你一直待在學校裡,怎麼認識上的這麼有錢的人?”
“在學校的公益畫展上,他買走了我的畫。”難得的,向南依輕聲解釋。
她想,堂姐或許只是關心她。
“南依,你可別學壞了,現在社會這麼複雜,你還沒畢業,萬一被人騙了鬧出什麼事情來,丟的可是爸媽的臉!”
緩緩的擡頭注視着向如萱,向南依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眸光從初時的憂鬱變得淡漠。
是她想多了……
“很晚了,姐你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說完,向南依就頭也不回的上了顧安塵的車。
從後視鏡裡看着向如萱臉色不虞的盯着這輛車,向南依淡淡的移開了視線。
今晚是她反應太強烈了,或許是因爲有顧安塵在身邊,讓她覺得有了依靠,所以就像把所有的委屈都哭給他聽。
但其實,真的沒有必要。
叔叔和嬸嬸對她是什麼態度她一直很清楚,因爲清楚,所以從不抱期待,自然也就不會失望,今晚是她矯情了,以後不會了。
傳了一條簡訊給她叔叔,向南依直接關上了手機。
他們從小把她養大,沒有虐待她,沒有動輒打罵,這便很好,多餘的那些,她不該有所求。
便是爲着這些,他們但凡有什麼要求,只要她能做得到,她一定會盡力去滿足他們,這是她欠下的,必須要還。
回家之後,已經十一點多了。
顧安塵摸了摸她的頭讓她去休息,可是她卻扯住了他的衣角,擡眸注視着他,那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有些事情,她或許該和他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