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上良擺了一把椅子,獨自坐在老七的水池旁。
夜漸漸深了,院牆上的牛皮燈籠,孤寂地散播着黯淡的光芒。
他點燃煙深深吸了一口。
天幕上的星光閃爍,在這個安靜夜晚中,顯得格外刺眼。
已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仰望着星空了?
還記得小時候,自己的那個老頭子總喜歡帶他到院子裡,還唬弄他,說是隻要數清天空中的星星,那麼自己許的願就一定會實現。
可是每次自己還沒數到三百,就會疲倦的撲在老頭子的大腿上沉沉睡過去,那時候雖然全鎮都在鬧饑荒,許多東西有錢也買不到,而且生活也並不富裕,但他還是很開心,可是當長大,有了見識,人生閱歷慢慢增加後,自己卻再也沒有開心的笑過。
這或許就是當時老頭子嘴裡常常念道着的,成年人的悲哀吧!
轉念想想,今年自己已經滿四十六歲了。
十九歲時被老頭子送到英國留學,二十六歲回家,然後娶了鎮上的一個女子當老婆,兩年後生下了女兒沈雪。
沈上良將背緊壓着椅靠,頭部後仰,面無表情的望着天空。
妻子在十八年前就因爲難產過世了,他一個人將沈雪拉扯大,一個大男人要做父親又要當母親,其中的辛苦根本就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想起自己的女兒,沈上良的臉上少有的露出一絲微笑。沈雪是他的驕傲,她一直都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又聰明又懂事,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現,她的老爸其實是個十分沒用的男人。
雖然他在英國的劍橋待過幾年,但那幾年時間,完全是吃喝玩樂混過去的。大學四年後,自己是怎麼去的,也就是怎麼灰溜溜的回來,什麼也沒有學到。
其實,沈上良也知道自己一無是處,但是幸好,他是沈家的直系,他可以從老頭子手上繼承一大筆地產。
如果將那筆地產賣出去,那麼這一輩子自己的女兒也就衣食無憂了,可那個頑固的老祖宗說什麼也不賣,不但不賣,還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沈上良畢竟受過西方教育,從來就不相信所謂的什麼風水,也一直對老祖宗口裡嘮嘮叨叨、不準任何人更改本家大宅裡一草一木的規矩,嗤之以鼻,所以他一氣之下,就故意在自家的院子裡修了噴水池,存着心想要氣他。
這樣做是不是真的錯了?
他嘆了口氣,深邃的夜更加寂靜了。
沈上良掏出表看了一眼,十一點半,看來這個夜晚還漫長得很。他從茶壺裡倒了一杯茶輕輕品起來,然後又煩躁的浮想篇篇。
相對於茶,他更喜歡喝咖啡,特別是用牛奶蒸出來的那種頂級咖啡,不用加糖,等到涼的溫熱的時候一口而盡,那種滿口香濃純厚的感覺,在整個嘴裡來回飄蕩,許久都不會散去。
其實,在開商提出收購沈家大宅計劃的時候,他就暗自決定,領到錢,就和女兒一起移民到加拿大去。
而且據他了解,對開商的收購價動心的人,恐怕還不在少數,據說那些城裡人想要移平這裡修建高爾夫球場,不過管他那麼多,賣出去後就是他們的問題了,但關鍵是老祖宗,究竟該怎麼樣才能說服他?
用力搖搖頭,沈上良突然感到四周的氣氛變得十分古怪。
他擡起頭四處望了望,什麼也沒有現,但爲什麼總覺得有什麼和剛纔不一樣了?
他困擾的撓撓頭,全身猛地一顫。
對了!是蟬叫聲。
不久前還叫個不停的夏蟬,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噤聲了,還有蟋蟀那些同樣聒噪的蟲子,也都停止了亂噪音。
整個院子都靜悄悄地,寂靜的可怕,沈上良感覺自己就像跳入了一汪黏稠的液體裡,那些液體瘋狂的灌入自己的耳中,不但屏蔽了聽覺,還影響了他的情緒。
似乎有什麼東西無聲的在空氣裡流竄着,他身旁的壓抑感越來越大,猛地眼前一亮,牆上的燈籠原本黯淡枯黃的光芒變做了紅色,血一般的紅色。
沈上良難以置信的用力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
血紅突地不見了,不遠處的燈籠,依舊散着那種半死不活的淡淡黃光。
一切似乎都回復了原狀,他捂住狂跳的心口,長長吐出一口氣,就在這時,有股惡寒毫無預兆的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滿臉恐懼,有生以來第一次嘴裡念道着觀音菩薩、如來佛主、上帝、耶穌等等諸如此類的名字,巴望噩夢快點過去。
但是,這場噩夢似乎並不因爲他的虔誠就消失無蹤掉,沈上良緩緩回過頭去……
一聲尖叫,頓時從這個院子向遠處擴散開來。
先被驚醒的當然是老七一家人,因爲我們住的和他家比較靠近,所以聽到尖叫聲的我,和一直都在擔心自己老爸的沈雪,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一進老七的院子,就看到沈上良跌坐在地上,滿臉煞白,全身還止不住的一個勁兒顫抖着。
他的眼睛圓瞪,充滿恐懼的指着面前的銅獅子,任憑周圍人怎麼問,他也只是在喉結處出一陣陣古怪的“哧哧”聲。
“老爸,你怎麼了?”
沈雪立刻跑上去抱住沈上良,眼圈一紅,險些哭了出來。
我在旁邊輕聲安慰道:“看樣子,妳爸爸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嚇壞了。”說完,好奇的衝那座銅獅子看了一眼,沒什麼問題,和白天看到的一模一樣啊?
“獅子、獅子……”沈上良終於說話了:“那座獅子剛纔低下頭冷冷看着我,它的眼珠子紅的就像血,滿臉猙獰想要把我吞下去!”
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又向銅獅子看去,但還是看不出任何問題。
“先扶妳爸爸回房間休息一下。”
我示意沈雪把這個精神狀態明顯不好的男人哄去睡覺,她感激的點點頭,和她的阿姨一左一右把沈上良攙扶了回去。
這時沈玉峰也走了過來,不過他手上抓了兩個人,見我們驚訝的看着他,解釋道:“剛纔我聽到六哥的尖叫聲,立刻就衝了出來,但一出門,就現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人伸着頭到處張望。一看是生面孔,我就順手把他們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