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哀求

她見孩子睡熟了,就將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給了乳母,乳母剛接過孩子,她端着那藥碗就要喝藥,卻瞧見乳母遲疑着沒有離開,她蹙眉,擡起頭來柔笑着問道:“有事直說便是,無礙的。”

乳母爲難地側首瞥了鶯兒一眼,見朱霜霜端着碗還在等着她回話,她低頭瞅了眼正咬着小手指熟睡的宸兒,“娘娘,眼看小皇子就要百日了,奴婢是想……要不要提醒一下皇上,好好慶祝……”

“不必了。”她絕然的打斷了乳母的話,淡然地說了聲:“我自會處理好,不必驚動皇上了。”

鶯兒忙給乳母使眼色,乳母見情勢不對,忙抱着孩子退下。

“娘娘,爲何不告訴皇上呢?”鶯兒走到她的面前,小聲問道,她澄淨酸澀的眼眸微微垂下,緊抿了下脣,她深吸口氣,側首望着鶯兒說道:“太鋪張也不好,我們簡單些就是了。”

她何曾不知道宸兒的百日要到了,只是她不想太過驚動韋廣暉,他承受的已經夠多了,原本宸兒的身份就令人質疑,若是他再爲了她鋪張,豈不是更要讓他爲難。

她不知怎麼回事,喝了藥就歪在軟榻上睡下了,鶯兒幫她蓋了貂皮毯子,就在身邊守着。

掌燈時分,韋廣暉纔過來,他看到放在案几上繡好的孩子衣服,才明白他有些關心還太少,若不是這幾日要應付諸多政務,他還要到麗鸞宮去看剛解禁的麗妃,也不會忘記這麼多事。

鶯兒打了個哈欠,眼睛剛眯起來,燈芯突然爆了下,她立馬渾身顫抖了下,剛睜開眼就看到韋廣暉正在幫朱霜霜蓋被子。

“皇上,奴婢……”她嚇得忙跪在地上,壓低了聲音說道,韋廣暉轉身瞥了她一眼,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她起來。

她明白是怕吵到了朱霜霜,忙不迭地站起身來,只是剛要轉身去端茶,卻險些碰到身後的銅鶴燭臺,她“啊”地一聲驚呼,朱霜霜嚶嚀了聲,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韋廣暉的時候,她忙要坐起身來行禮,卻被他給攔住了:“朕沒想要吵醒你,看你睡得正香……”

她笑着搖搖頭,伸手將貂皮毯子給拿開,他側首瞥了眼案几上的衣服,笑着說道:“你還是喜歡自己做這些,宸兒如果長大了,一定會很感激他的母妃。”

“後天是宸兒出生百日,這是我送給他的,到時候你也過來吧……”她強抑着內心的憂傷,拼命將眸中打轉的淚水給逼了回去,擡起頭來望着他,燭火下,她盈盈的淚光讓人望而生憐,深吸口氣,她喑啞着聲音說道:“我知道這是難爲你了,到時候只讓漪瀾殿熱鬧一晚,你不用準備什麼,若是不忙的話,也來陪我們一會兒吧。”

她近似哀求的目光望着他,雖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就當是給宸兒一個交待,儘管對韋廣暉來說,是很殘忍的。

韋廣暉低垂着眼瞼,他不能給她一個安定的生活,如今還讓她染上了怪病,她居然沒有半點的怨言。如今還要委屈,讓宸兒不能在滿朝文武面前享受尊稱,只能這樣低調的慶祝,他緊咬了下脣,卻不敢擡眼看她如今哀求的目光,心底抽着疼,他伸手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良久,輕緩地說了聲:“等這些事了了,我就帶着你們出宮好好放鬆一段時間,遠離這些紛擾。”

他故作輕鬆地攬她入懷,她含淚低垂着眼瞼,卻沒有迴應。

她不明白遠離紛擾到底是指什麼,只是她知道……墨離暄還不知道孩子已經百日的消息,她很想告訴他,如今他們的孩子出生了,而且生活的很好,但是她卻回不到他的身邊去,她知道韋廣暉不會答應,就算能回去,深宮中的沁雯也不會罷手,更何況……還有個一直都敵對她的太后。

奢華的琉璃宮燈掛在橫樑上,圍着整個漪瀾殿都掛了一圈,遠遠的望去,整個皇宮這是最亮堂的地方,更何況今兒還趕上了月圓之夜,更加的莊重豪奢。

身披一件粉色的撒花煙水百合裙衫,朱霜霜站在半開的窗前,擡起頭來望着天上的圓月,偶爾有一陣陣輕風拂過,她如瀑般的秀髮時而貼着她的面頰,時而拂過她皓白如玉的脖頸。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她無聲的嘆了口氣,淡淡地說了聲,卻並沒有回頭:“皇上有事要忙吧?”

“娘娘,皇上原本已經過來了,只是……”鶯兒的聲音很小,怯生生的生怕哪句話說錯,就要惹她傷心。

朱霜霜聽出話裡的意思,但也不好給鶯兒這個傳話人太大的壓力,轉過身來,她努力的勾起脣角,揚起一抹笑容,輕聲說道:“無礙,你直說無妨。”

鶯兒半低着頭,卻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只有眼瞼突然擡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吳……吳妃宮中的人突然來報,說她昏睡不醒,夢中一直喊着皇上,所以……”

朱霜霜微垂了下眼睫,羽睫像是浮上了些許晶瑩的水珠,她深吸了口氣,擡起眼瞼來,眸中氤氳着一層淡淡的霧氣,她卻還是努力的笑着,側首對身邊的其他宮女說道:“去把小皇子抱來吧,就不等皇上了。”

鶯兒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緊咬着脣後退兩步,看着乳母將孩子抱過來。

她伸手接過襁褓中的孩子,將孩子放在自己的腿上,微蹙的眉心瞬間舒展開來,她愛憐的撫摸着孩子的臉蛋兒,擡起頭來看着說道:“先把門外的燈都給撤了吧,然後大家都進來,今晚大家一起吃個飯,爲……”她微垂了下眼瞼,瞥了眼正甜美的笑着的宸兒,深吸口氣,說道:“爲我的兒子慶百日吧。”

一羣宮人聽到她說這樣的話,互相對望了一眼,卻都不敢亂動一下,這宮燈是皇帝白天剛讓人掛起來的,誰敢亂動!

鶯兒垂眸思忖了一下,擡起下頜揚聲說道:“娘娘都說了,難道你們都沒聽見嗎,還不快去,麻利點兒,還等着喝小皇子的百日酒呢!”

幾個宮女又是對望了幾眼,不知是哪個老練一些,壯起膽子先轉身出去,其他人也忙跟着動了起來。

朱霜霜低頭望着自己懷中的孩子,她望着孩子天真的笑容,也對着他笑了笑,除了這個……她什麼都給不了!

剛垂首想要親吻一下孩子的臉頰,卻聽到殿外砰的一聲響動,她蹙眉,還未開口就聽到殿外傳來一聲劇顫的女聲:“皇……皇上,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皇上恕罪!”

接着就聽到齊聲的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馬上給朕住手!”他像是忍了好久,卻終是沒能忍住,聲音還是從胸腔中迸發而出,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像是在極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緒,她聽到了,卻沒有站起身來,只是抱着孩子,脣角的笑容變得僵硬。

他腳步匆匆的走了進來,撩開紗帳看到她坐在軟榻上,她擡起頭來望着他,紗燈的照耀下,她清冽如水的眸子緊盯着他,濃密的羽睫微卷着,輕顫了兩下,他緊蹙的眉心緩緩舒展開來,眸中的怒意在看到她的瞬間消失殆盡,終是無奈的嘆了聲,他平靜地說道:“怎麼讓人撤了,那是朕讓人專程挑的最好的……”

她卻沒有回他,側首瞥了眼窗外,總不好置身事外,她輕柔的笑了笑,“是我讓撤的,和他們無關。”

他的眼皮突突得跳着,側眸的瞬間,她分明看到他的眸中寒澈如冰,殿中此時也是靜得嚇人,無人能猜到皇帝接下來會怎樣?

她的脣角還是保持着輕柔的笑容,仿若皓白的月光一般,直照到了她的心底,他的手指微微顫了下,喉結錯動,他的脣角終是綻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上前兩步走到她的身邊坐下,輕緩地道:“今天既然是宸兒的百日慶,自然是要高高興興的,方纔是朕錯了。”

側首給旁邊侍立着的張豐使個眼色,張豐忙轉身出去,尖細的聲音說道:“都起來吧,還不快進去爲小皇子道賀!”

所有宮人忙感恩的站起身來,剛走了進來,韋廣暉就讓殿外幾個站着的太監進來,每個人都端着托盤,上面放着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

他回頭瞥了眼朱霜霜,轉身淡然的說道:“這些都是平日裡你們主子攢下來的,今兒是大喜之日,你們都留一件,也算是你們主子感謝你們平日的照顧了。”

此言一出,頓時讓所有的宮人震驚,就連原本看着這些珍寶沒有半點感覺的朱霜霜,也着實愣怔了一下。

張豐一件件的派發給所有人,衆人拿了以後,忙跪伏於地,難掩激動之情,只是還未開口,就聽到韋廣暉說道,“這是你們主子賞的,和朕無關。”

衆人更是感激涕零,忙說道:“謝娘娘賞賜,小皇子千歲千千歲。”

朱霜霜的睫毛微顫,她茫然更感動的擡起頭來,靜靜地躺着他,眸中有氤氳的霧氣,他看到了,她的淚水將落未落的凝於羽睫,更加楚楚動人,臉上的傷疤絲毫都沒影響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攬臂將她擁在懷中,寵溺的在她的耳邊呵氣:“你是最好的,唯一!”

衆宮人看到眼前親暱的一幕,忙都跪伏於地,沒人敢擡起頭來多看一眼。

獨倚在紅木欄杆旁,遠遠的望着那突然暗下去的宮殿,梓茜伸手緊了緊繫在脖子上的披風繫帶,眸中盛滿了無限的惆悵。

“娘娘,爲何又讓皇上走了?”身邊的侍女秋荷輕聲問道,端着熱茶送到她的面前。

她搖了搖頭,緩緩地閉合眼瞼,淚水順着臉頰滴落,她黯然的擡起溼潤的羽睫,無奈地嘆了聲:“他本來就不願來,又何談我讓他走呢?”

或許這纔是她心底最苦惱的,脣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苦笑,就像他離開的時候,她望着他的背影,只能苦笑。她愛的男人……心裡只有漪瀾殿的那位!

紫色香爐裡飄出嫋嫋的慵懶煙霧,繚繞的白煙如美女臂間的絲帶一般飄向空中。朱霜霜靜靜地坐在軟榻上看着乳母給孩子餵奶。雖然已是初夏,但在內室裡待着,還是很清靜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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