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緊緊地握住朱霜霜的素手,心中卻焦慮萬分,適才太醫紛紛搖頭說並未發現朱霜霜所中的毒是什麼毒,既然無法找出中毒所在,又如何能夠醫治解毒?
想到這裡,韋寰風一雙眸眼頓時深邃起來,他微微蹙攏着粗黑的劍眉,心中哀痛萬分,朱霜霜側臉上的斑點並未讓他感到驚嚇,相反,韋寰風倒覺得那些斑點看起來親切的很。
只是曾經嬌顏變作今日模樣,霜霜她定是在暗處偷偷傷心難過了許久纔是,這麼想着,韋寰風心中便更覺得痛,好似有細細密密的針尖紛紛落在他的心尖尖上,疼的他額間冒汗,無法呼吸。
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看着自己最爲心愛的女子,韋寰風嘴角緩緩勾起,淡淡微笑,稍頃,笑意減退,他復又露出傷心模樣,愁眉不展。
朱霜霜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她胸口似是被什麼堵住了,就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起來,想要用雙手去捋順胸口,卻又發覺自己雙手被什麼握住,反覆幾次用力,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口乾舌燥的想要睜眼,夜半漪瀾宮紗燈還緩緩亮着,她只覺眼瞼處傳來陣陣亮光,想要瞧上一瞧,卻奈何眼皮似乎沉重的很,幾次三番都不成功。
掙扎半天,氣力耗盡,朱霜霜只覺得自己渾身更加乏力,頭疼依舊沒有減輕,最終只得再次沉沉睡去。
朱霜霜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再一次夢見那令她頭暈目眩,驚嚇無比的古墓,那時的她還是一副醜女模樣,塌鼻子上架着笨重如拖油瓶般的高度數眼鏡,那時的她還不叫做朱霜霜,那時她叫做陸詩璇。
“相親挑了個古墓,他以爲自己是木乃伊轉世啊!”
她仿似一抹無形的魂魄般漂浮在古墓上空,古墓裡的一舉一動都如斯清晰的映入她的眼瞳,朱霜霜倒吸一口涼氣,她曾經無數次夢見相同的夢境,曾經無數次設想倘若當初的自己並未碰觸那幅美人圖,一切又會是如何?
只是發生的既已發生,她無法逆轉時空,更不能讓一切重新來過,然而夢中,此時此刻,她竟好似看戲一般將那一日發生的一切細細看進眼底。
她親眼看着古墓中的自己拿着她再也沒見過的手電筒,那手電筒的燈光忽明忽暗一閃一閃,朱霜霜嘆口氣,正側首時,那手電筒卻不知什麼原因猝然滅掉了。
她親眼見陸詩璇腳步驟然停在石門前,看她打開久閉的石門,她細細的心思似是在猜測這石門之後是否會有腐蝕的黴味。
然而她記得清晰,那石門之後是一股異常的清香,牆壁上一副美人軸畫吸引了陸詩璇全數注意,倘若不是那軸畫,倘若陸詩璇並未出於好奇而碰觸那副軸畫,一切又會怎樣?
只是現如今,即便她是在夢中,卻依舊能夠感受到那日自己初見美人圖時激動不已的心情,那是一種難以抑制的好奇和欣喜,好似冥冥之中有着什麼召喚,讓她撫摸那美人出浴圖,讓她流連忘返,一入不還。
朱霜霜低眸去看,軸畫是一幅美人出浴圖,那女子肌膚如雪,四周瑩白光芒如若仙氣一般繚繞,她身披一件撒花薄煙紗裙,那裙子是雪色的,映着四周瑩白的光芒,讓人恍惚錯覺她便是偷偷下了凡塵的仙女。
瞳孔睜大,朱霜霜眼角一滴淚水悄然落下,那畫軸之中的女子竟然如此熟悉,熟悉的令她不禁全身顫抖,淚落而泣。
“不要觸碰那幅畫,不要……”
她哭泣着想要阻止陸詩璇伸手的動作,卻發現一切已然來不及阻止,一道明亮的光線不知從何處照射進來,夢中的朱霜霜匆匆閉合眼瞼,再睜眼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夢境裡,有人齊聲頌揚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朱霜霜擡眸去看,眼前男子一襲龍紋袍子冷傲站在陸詩璇面前,他髮絲如瀑,劍眉星目,薄脣邊兀自挑出一抹孤傲的冷漠笑意。
古墓空氣並不十分暢通,此時卻不知突然從哪裡吹來的一陣風,那風輕柔拂過他清冷的面頰,他一雙涼薄的眸眼晃了晃,最終漸漸冷淡下來。
朱霜霜目光黯黯然,她幾乎不捨得偏移一丁點的眸光去看其他任何人,只是將視線死死地盯住那冷峻的男子臉上。
那是一張她如此朝思暮想的臉,即便如今已經來到陳國,即便此時已身爲陳國皇貴妃,她也從未忘卻過那人的一瞥一笑,一嗔一怒。
“墨離軒……”
朱霜霜呢喃一聲,眼角不自覺涌出一行澄澈的清淚,她嘴角微微向後勾起,昏迷的模樣似是淡淡微笑,又似無形的嘲笑。
韋寰風握緊朱霜霜的手突然停滯在半空中,他仿若一瞬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復又貼耳覆在朱霜霜櫻脣邊,這才聽她語句呢喃,聲音悽悽念着“墨離軒,離軒……”
鶯兒從小皇子處回來的時候,便見韋廣暉還待在漪瀾宮沒走,她緩步走過去,還沒等開口,已然感覺出韋廣暉似乎哪裡不對勁,於是便沒敢多說話,只是獨自悄悄躲到了一旁。
韋廣暉並未注意到鶯兒的出現,他全部注意力都被朱霜霜吸引了去,昨夜他一夜未睡,冷冽的雙眸已經添了猩紅的血絲,此刻偏還一臉憤怒,模樣讓人望而生畏。
提及韋廣暉一臉憤怒的原因,全來自於朱霜霜昨夜夢裡的一句呢喃,那呢喃現今還似縈繞在韋廣暉的耳畔,餘音久久不退。
他從未想過,他如此真心相待,如此悉心照顧,卻還不及她心中的那個男子,卻還不及那個總是冷漠她,無視她,置她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墨離軒。
韋廣暉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緊握的雙手還未鬆開,他細細琢磨,劍眉微微蹙着,熬過一夜的英俊面頰憑空增添了幾分蒼白憔悴,他卻像是毫不在意,只是用一雙炙熱的眸子緊緊地盯住眼前牀榻上的女子。
終究,他似是被什麼觸動了一下,眸光微微晃動,那暗暗焚燒了一夜無人知曉的怒火被胸腔中噴涌而出難以抑制的愛憐寸寸更改替代。
“霜霜……”韋廣暉舒展緊蹙的眉心,愛憐的伸手將牀榻上的女子緊緊摟進懷中,他動作溫柔,唯恐傷害到懷中的女子。
半晌,除了雪色的紗幔微微晃動聲以及從窗外拂進的暖風之外,再無任何聲響迴應韋廣暉的輕柔呼喚,而那窗外微拂的暖風,吹落他的心頭,卻並無任何初夏的暖意,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冰冷和寒顫。
韋廣暉喉結微動,像是用盡了一身力氣做了重大決定,他伸出寬大的手掌來托住朱霜霜半露香肩膚如凝脂般的誘人肌膚,輕緩上揚,最終將手掌落在她一頭如墨的秀髮上,那秀髮絲絲都浸滿了他韋廣暉對她朱霜霜的濃濃愛意。
輕柔撫慰,朱霜霜柔順的髮絲纏繞住他的指尖,一時之間,似有五彩斑斕的蝴蝶蹁躚起舞,迷亂了人的雙眸。
他突然輕輕勾脣一笑,順勢將朱霜霜昏迷的身子狠狠抱住,那模樣像是怕誰突然將他緊摟入懷中的女子搶走一般緊張兮兮。
“咚咚咚——”他聽見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聲,記憶裡他幾乎從未與心愛的女子如此肌膚相親,如此情深擁抱,只是一切不過都是海市蜃樓般,倘若她此刻是甦醒的,怕是自此後永遠不再與他相見吧。
“朱霜霜,霜霜……”韋廣暉將自己幾乎有些顫抖的脣輕輕貼近朱霜霜的耳畔,她耳廓淡粉的好似透明,他擔心自己一旦說話聲音太大,便會傷害到她,於是只得一切都小心翼翼。
他輕柔呢喃着朱霜霜的名字,心中卻痛的不能自已,縱使他是一國之君,是陳國至高無上的榮耀之王,卻奈何無法救治自己最爲心愛的女子。而當他心心念念,念念相牽着她的安危的時候,她的夢中卻從未出現過他的身影,那唯一出現的男子竟是那個曾經給予了她無數傷害的人。
韋廣暉突覺好笑,想勾起脣瓣笑笑,卻發現瞬間好似如鯁在喉,笑意不知什麼時候悄然消失,他的脣邊只剩一抹薄涼。
“我的霜霜,無論你作何決定,心心相念着誰,縱使那人並不是朕,縱使那人與朕冷冽敵對,縱使他有千軍萬馬,朕也不怕,朕心中有你,便已足夠。”說罷,韋廣暉將薄脣湊近懷中女子的脣畔,那深情的一吻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只怕自己稍一用力,懷中女子便會香消玉殞。
擡眸,他怔住片刻,漆黑欣長的睫毛顫抖,最終凝眸望向懷中女子緊閉的眼瞼,只見她眼瞼處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的流下一行清淚來。
韋廣暉默默看着,心卻痛着,他從不知曉朱霜霜竟有如此之多的淚水,更不知曉她都是在何時何地何景纔會如此悄然落淚。
他伸出手來輕輕拭落她眼旁的淚水,卻覺得自己指尖一片冰涼,那些淚水似乎化作了根根利箭,刺得他指尖微疼。
鶯兒原本正用手捂着脣一臉驚訝的目睹着眼前的一幕,皇上並未發覺到她的存在,於是她便有了如此不同於以往親眼目睹剛纔情境的珍貴機會。
只是視線還未來得及從朱霜霜那行澄澈的淚水上挪開來,寢殿外便驀然喧譁一片,鶯兒側耳去聽,似是聽到誰的聲音高傲的不可一世,她眸眼轉了又轉,心中暗叫不好,這才匆忙跌跌撞撞向着漪瀾宮外走去。
鶯兒自然已經猜測出這一大清早是誰敢在漪瀾宮外兀自喧譁,換做平日,她或許是怕的,只是今日不比平時,皇貴妃因莫名的毒蠱昏迷不起,鶯兒心中本就氣惱煩躁,再加上寢殿內室裡皇上還未離開,這個時候要是有誰試圖欺負自家主子,鶯兒便不顧死活第一個跳出來與之對抗。
鶯兒慌忙從漪瀾宮走出來,擡眸便瞧見漪瀾宮殿前一抹高貴豔麗之色,那身影高傲的很,她心中“咚咚……”加速跳了兩下,攥緊粉拳,深吸口氣,穩了身形,這纔敢直接走到面前去和那高傲的女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