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這個由人與物組成的龐大世界,每一天都上演着不同的戲碼。在這一邊平靜安定的同時,那一頭必然正醞釀着什麼驚動人心的陰謀。

在葉嵐芊還不知道的時候,朝廷裡,吏部,她所在意的主角正面對着無比的困境。吏部侍郎李絳攸,因沒有盡到吏部侍郎的勸諫工作而被御史臺審查併入獄;這只是明面上的情形,事實上,獄中的李絳攸因身受縹家巫女縹琉花的暗示而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中。而歸來不久的紅秀麗等人,正全力展開補救的行動。

當然,這些和葉嵐芊的生活暫時是沒什麼聯繫的了。

兩天以後見到了依約而來的靜蘭,在葉嵐芊的眼裡,他依然是那樣的風姿過人,俊美無儔。不期然地看到披散着發倚欄獨坐的葉嵐芊,他微微一愣。

時辰還很早,姮娥樓裡尚顯冷清。她早早地起牀一人呆着,卻並沒有整理裝扮。目光穿過層層的階梯,看着扶欄上的雕刻,透過一樓的大堂,她就看到了那個逆光而立的身影。

靜蘭微微蹙眉,又看到了那樣的神情……那在她一貫的明亮笑意中偶爾閃過的沉默感傷,讓他覺得印象中的那個女子形象有了點模糊。靜蘭和葉嵐芊見面的次數用一隻手就能數完,所以他覺得自己和她並不熟悉。事實上,除了秀麗和已過世的薔薇夫人,靜蘭沒有和母親以外的其他女性再親近過,他也認爲沒有那個必要。他覺得女人太過脆弱了,當然這其實不是她們的錯;但是他潛意識裡排斥那些動不動就會無助流淚的女人。除了遺傳了母親的堅強聰慧的秀麗,恐怕再沒有其他女子能夠擁有那種不一樣的性格了。

然而,這個像是突然闖入他們生活的葉嵐芊,卻有着非常奇怪的個性,在幾次短短的相處中,讓他不得不記下了她。

“嗨,早安吶,靜蘭君。”葉嵐芊不僅感嘆,自己偶爾一兩次放縱的心緒,總是在眼前這人面前。有巧合,也有避不過的時候。不過這樣也好,只有他一人,天性不欲多問的他一人,而不會再有更多的人發現,她也放心不會有太多的麻煩。

自己這樣,會不會太依賴這個人了……呃,這算是依賴麼?

“早。”簡潔的回答,靜蘭走進了樓裡。

“最近好嗎?有沒有想念我啊?”很平常的語氣,就像是友人之間的招呼,她發現自己說起來竟是如同與他相識已久一般的輕鬆。

“……我爲什麼要想你?”靜蘭沒有介意她的話,好像也並不反感她微有些熟稔的語氣,回答她的話也是很自然地說了出來。

“當然是因爲,如果你過得很好的話,就肯定會聯想起我這個造福社會的希望之星啊!”葉嵐芊彷彿高興地對手指,面不改色地說起自戀的話來。

她的形容詞,還真是不輸於小姐的豐富啊!靜蘭有些想撫額,“那麼,你考慮好了麼?什麼時候?”

“就明天吧!”她從欄椅上跳了起來,“好了靜蘭君,我要去吃早餐了喲,你要不要一起來?一起的話就要你付帳哦……”

最後一句話硬是止住了靜蘭的腳步……

第二天,據葉嵐芊本人目測,大約七八點鐘的時分,擁有良好習慣的她踩點到達相約地點——紅家長男邵可府,門外!

葉嵐芊揉了揉鼻子,她回想起上一次來到這裡遭遇的“血光之災”,忽然有點委屈。雖然過去也是自己一個人生活,但好歹衣食無憂,全不如現在這樣辛苦!每一天都要計劃好了纔敢睜開眼開始一整天的運作,努力地靠自己站穩腳步。雖然她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回去,但是她可不想一輩子就在這貴陽城打工賺生活費到老。光陰經不起蹉跎,這也是她進宮的原因!

當靜蘭打開自家的大門,就看到某個纖細的身影靠在角落,百無聊賴地用腳尖磨擦面前的土地。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像是有一個氣泡膨脹,堵壓在他心口有些難受。

因爲愧疚於她的等待,他好聽的聲音難得帶上了情緒色彩:“對不起,讓你久等了麼?”

“沒有,我剛剛到的。”葉嵐芊聽出了他的歉意,趕忙解釋道,“打工久了,我習慣早點一點兒……真的!你也很準時了,我纔來沒多久就出來了……”

聽了她不介意的話語,靜蘭寬慰之餘又面帶難色,“那個,很抱歉,你可以進來等一會兒嗎?我們,還要等兩個人……”近來東奔西走的秀麗和借住於此的燕青明顯勞累過度,原本打算一起進宮的靜蘭想讓他們多休息了一會兒。

將葉嵐芊引入府裡的院子稍坐。不管怎麼樣的理由,擁有着絕對良好的修養和品格的靜蘭在說明原因後又一次表示歉意。

“我說……靜蘭君你對我這麼客氣幹什麼?我不介意的,真的!”葉嵐芊無所謂地笑一笑,丟給他一個“別太在意”的眼神,“我並不着急,等一等也沒什麼關係!就讓你家小姐他們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說着她便坐在高出地面的木質地板上,嘴角掛着溫溫的淺笑,放眼觀賞起院中的景色。

見她並沒有如往常一般找他扯談以打發時間,靜蘭也默默地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注視着她的舉動。他本就不是個話多的人!如非必要,絕不會主動開口。從前作爲清苑皇子那代表一種矜貴,而在成爲靜蘭以前那段連名字都沒有的黑暗煉獄一般的日子裡,他更是沉默而冷犟地像是塊堅硬的頑石,直到遇到老爺一家後纔有所改善。

他身上揹負着沉重的過去,所以他看得出來葉嵐芊亦有着不爲人知的秘密過往。不算頂漂亮的葉嵐芊自有她獨特的魅力,那種略顯矛盾的氣質使她與衆不同了起來,也是他得以窺測她過往的依據。時而沉鬱時而囂張,相當多變,但這些卻改不了她眼底的一抹惆悵的彷徨。

然而她奇蹟般地擁有着不輸於男人的風度,就如同現在這般,不驕不躁,帶有寬容安定的氣息,耐心地等待着……

靜蘭忽然發現她雖然有點小惡作劇,時常覬覦他的容貌並說一些奇怪的話,但自己現在卻有點欣賞她了……

“哦呀,你那是什麼火辣辣的眼神啊?怎麼,發現我的美,愛上我的好啦?”一轉身就看到某人毫不避諱的目光,難道對方是個超級大帥哥就可以用眼神來非禮她啦?(說實在的,那是你的榮幸!——來自於消音已久的某蒔)心下不自在,她就容易飆出一席很讓人無語的話來。

但是靜蘭不愧是靜蘭,一點被煞到的表情都沒有。相反地,他從來不是個三番五次被人用言語挑釁卻不會回擊的人。只見他展開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道:“這樣說來,我以爲你會先愛上我的……”

“……”葉嵐芊被噎到了,這個人竟然採用美貌攻擊,還用她的話反將她一軍,輕輕鬆鬆幾個字戳得她語塞。嗚,自己真是太不自量力了,前幾次某皇子大人沒和她計較就開始忘形了啊……活該活該,誰讓你好死不死去惹人家的啦!

看到葉嵐芊難得吃癟的沮喪又懊惱的表情,靜蘭忽然之間心情極其愉快,連眼中都透着不自覺的笑意。

切……身爲嘲笑對象的葉嵐芊纔沒有繼續丟人的打算,她脖子一扭跳到一邊去打量邵可大人家那片大而平靜的湖。

明亮無波的湖面可以清晰地照出人的樣子,葉嵐芊看到自己的倒影在對自己眨眼,如同喃喃自語一般地低聲道:“就像一面鏡子……”

她現在的樣子可真像個孩子!靜蘭微笑着,忽然聽到了屋內的動靜。小姐起來了……

當靜蘭以“爲小姐準備早餐”的理由暫時離去,葉嵐芊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是個小姐控!但是她心裡卻有另一番滋味,忽然覺得,秀麗其實真是個幸福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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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靜蘭預料的一般,當秀麗得知今天起晚了並且還有人爲了她而等待(雖然等待着的人並不介意),她的行動立刻表現出秋風掃落葉般的迅速,一面三下五除二地解決早餐,一面趕着燕青也迅速一點,還一面問着靜蘭有沒有好好招待客人啊有沒有奉上茶水什麼的。就某些方面來說,秀麗真的是個標準的貴族小姐,禮儀風範好得讓人沒話說!

在靜蘭看來,燕青那個白癡就只會關注一些和他本人一樣傻氣的問題,聽說對方是個不認識的姑娘,就一臉“靜蘭你了不得啊”的該去見鬼的表情,還妄想搭上他的肩膀詢問,不過被他一個飯糰砸到頭暈眼花!

最可怕的是,小姐竟然也對此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扒完最後一口飯還嘆息一聲:“雖然我和靜蘭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並且如果靜蘭你有了妻子我也會很嫉妒很不爽,但是更多的還是會很高興地祝福你們的……”

“小姐……”剛剛還有些被欣賞的葉嵐芊現在化身成爲了靜蘭心裡巨大的麻煩……

當靜蘭與準備接見客人的秀麗還有想看熱鬧的燕青再一次回到庭院時,葉嵐芊正很悠閒地曲膝坐在湖邊的一塊石頭上,彷彿自娛自樂一般地輕輕哼唱着他們誰也沒聽過的一首歌。

“……彎成一彎的橋樑,倒映在這湖面上,你從那頭瞧着看,月光下,一輪美滿~~青石板的老街上,你我走過的地方,那段斑駁的磚牆,如今到底啥模樣~~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誰在門外~唱那首牡丹江,我聆聽感傷~你聲音悠揚,風鈴搖晃清脆響,江邊的小村莊午睡般安詳,誰在門外~唱那首牡丹江,我腳步輕響~走向你身旁,思念的光透進窗,銀白色的溫暖灑在兒時的牀~~”

葉嵐芊天生的聲線使她拉起高音也不成問題,她自顧自地唱着21世紀的流行歌曲,優美柔和的曲調讓她的心涌起一股平靜的喜悅。

秋日的朝陽一點兒也不刺眼,淡淡柔柔地投射在大地上。有幾束照耀在湖面上,反射起粼粼的波光。晨日的微風清爽宜人,少女的黑髮被吹起到眼前,擡起頭來用手抵在額前,她目光深遠地望着遼闊的天空……

秀麗和燕青被乍看之下的美好景象怔住片刻,沒想到啊,是這樣一個獨特的女子啊……驚歎之餘不由得悄悄感慨,靜蘭的眼光一如既往地好啊……

如果靜蘭知道自家小姐和某個傻瓜的心聲,一定會無語的。不過現在……聽到的歌很好聽,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江邊小村莊的寧靜,午後的風安謐地輕吹,兒時淡淡的歡樂飄散其間,充滿寧靜的美好。

然而眼睛是不會騙人的,靜蘭說不清自己的複雜心情——在看到她眼中那一抹懷念的殤之後……牡丹江,這個不在認知當中地方,是她的家鄉麼?

由於葉嵐芊無意識地偶爾裝一裝氣質少女,導致了秀麗等人對她的認識偏差。以至於一直被認爲是個氣質高雅才華橫溢的女子在日後顯露出的真正面貌時,令衆人大跌眼鏡。

之後,按照事情發展的必然順序,葉嵐芊和紅秀麗完成了命中註定的會晤,雙方也在意料之中地相互欣賞異常。

有人說,男人的友情可以起源於拳頭,那麼女人之間的友情可以在不長的一段路程裡誕生。葉嵐芊一直很驚奇,就算是她的天然親和氣場加上秀麗天生的熱情善良,能夠在那短短的時間裡快速達到相識相知相敬的境界,而她本身又不是那種一頭熱的人。

不得不說,與主角們牽扯,果然是冥冥之中的註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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