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許家榮的確想過像羅澐渄這種傢伙還是早日歸西比較造福社會,但那不代表他願意面對一具腐爛浮腫的屍體。
林晏民的調令下來沒幾天,接管這組的王SIR就因爲羅澐渄的案子被上邊狠批。許家榮忙了幾天,總算抽空可以回去睡一覺時接到林晏民電話,說在樓上樓等他,請他吃牛肉鍋。
許家榮不想去,他很累,近三天沒閤眼,爲了那起女童失蹤案。
根據路小天的線報,那個做過道士也蹲坐牢房的五金店夥計被他請去警署喝茶,面色如常,看不出半點可疑。
拘留快滿48小時,所有同事都認爲抓錯了人,打算釋放那傢伙。許家榮快要翻爛面前卷宗,毫無頭緒。
可他知道就是那傢伙,從第一眼見到起。
辦案不是靠直覺,但沒有直覺的警察,永遠只是法律的木偶。
許家榮的腦袋在叫囂就是那傢伙,別放走他!我不想再看到那些女孩小小的身體出現在南區任何一個垃圾桶裡!於是他決定冒險。
在警校時上審訊課,教官曾經演示經典審訊案例,如何一步步攻破罪犯心理防線,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令對方自行認罪。許家榮不知自己是否有這本事,他只有一試。
再次進審訊室時許家榮提着電腦。
他給嫌犯放□□,**的,姦殺的,各色片子。他沒關攝像頭,想必監視器那邊的同僚要麼不想再看下去,要麼興致勃勃。
嫌犯不知所措。他也許不知自己的眼睛究竟該不該放在屏幕上,直到未發育的孩子出現在那裡。
在許家榮看來,那男人真的抗拒不了女童。呼吸明顯加重,甕動的脣掩藏不了喉間的輕微□□。
很漂亮的孩子。許家榮開口,看着男人木然的臉,半晌後喃喃的說阿SIR,你不能因爲以前的事定我的罪。
許家榮交握雙手放在桌上,身子微傾,說我有個侄女,今年6歲,像個天使。
阿SIR,那些,都是以前——
她常纏我去遊樂場,喜歡雲霄飛車。女孩子,膽子卻很大。
我——
電腦屏幕上的女孩在哭喊,撕心裂肺。大滴汗珠從嫌犯額角滾落,他顯然無法適應關閉空調後的封閉空間,也不知究竟該怎樣才能不去關注屏幕。
世界上有大半的人說孩子有多麼好,希望,未來,但相比之下,你更愛他們的身體。
不,警官——
很好嗎?
那人搖頭,一直搖頭。許家榮放大音量,把電腦推進他眼前。
他凝視嫌犯近乎扭曲的五官,那想要看屏幕又狠狠命令自己闔上眼皮的模樣。
他想你他媽還不認,垃圾!
許家榮出來時已是下午四點三十九分,離他進去近七小時。
他像剛從水中被打撈出來似乎,頭髮在往下滴水。
嫌犯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同事走來拍他肩膀,算是慶祝。他連笑都費力,拿出手機看未接電話,刪除後給路小天發了消息,兩個字,多謝。
許家榮在跟路小天不久前的通話後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羅澐渄的驗屍報告出來,血液裡沒半點酒精含量。身上多處槍傷,車身也是慘不忍睹。媒體所謂的酒後駕車不過是羅家說辭,真實情況還是通過各種渠道傳了出去。
他想做掉羅澐渄,算不上小事,可路小天竟不知情。程笙何必瞞他?許家榮想不通,他只知道那兩人或許遠不如旁人傳說的那般親近。
許家榮有些小小愉悅,認爲這或許是個不錯的開端。
如林晏民所言,他們需要強而有力的人掌管南區,但那人一定不能強到令警方頭疼。有了路小天的程笙無疑是這樣的人物,而這個林晏民一手栽培起來的男人肯定不會買許家榮的賬。
許家榮不願看到這種情況發生,他寧可路小天上位,並對此樂見其成。他想自己欣賞路小天,儘管那傢伙明顯不欣賞任何警察。
樓上樓的牛肉鍋很不錯,牛肉嫩滑爽口,很是入味,只是對於此時的許家榮來說誘惑遠比不上家中單人牀。
他回撥給林晏民,想說不去了,改日。未等他開口那邊一句我同阿笙已經到了,就等你。
許家榮愣了幾秒,講我就到。
這是許家榮第二次見程笙,在正式場合。
上次同樣是林晏民介紹,他匆匆一瞥,握了下手,只覺得此人太過漂亮,完全不是黑道人物的皮相。
這回見面,他留心打量起來。那對於男人來說太過清秀的眉目掩不了此人滿身戾氣,即便微笑,那狹長眼眸裡也染不上笑意。
許家榮完全明白當初林晏民如何挑上他,有野心有能力,知分寸懂進退,這樣的人若不爲己用,必成大患。
林晏民同程笙再講吳天成的事,毫不避諱許家榮。
他想這算不算將他當作自己人,那些事卻也沒用心聽,只埋頭吃牛肉,尋思一會回去要停掉所有鬧鐘好好睡一場。
然後聽見程笙一句許SIR似乎跟小天很熟。
許家榮擡頭,眼神迷茫,說小天?
我兄弟,路小天,受許SIR照顧了。
許家榮皺眉想了會,恍然說哦,路小天,是了,我記得。那略微舒展的眉頭彷彿他真爲記起路小天是何許人物而寬心一般。
程笙笑了下,在這問題上沒再多言。
他想某個夜晚在嘉雲道的糖水鋪前看到匆忙赴約的路小天,想這條子城府太深,難怪被林晏民看上,想小天與他是否真有交情。
若沒有,何來這般擺明做戲的遮掩。
程笙夾了口菜,放在碟中,遲遲未送到嘴邊。
他突然在意起一件事情,路小天從未在他面前提到這條子,哪怕是平常的談論,也都輕描淡寫,好似當真不熟似的。
當真不熟?
異樣情緒在程笙胸口瀰漫開來,冰啤酒並不能讓他得到多少舒緩。
程笙想說他並不在意背叛,當初查到紅中出賣小天時他也未曾痛心多少時日,只是這其中不包括路小天。
那是他不曾想過的事,如今卻在腦海裡橫衝直撞,如同脫繮野馬,踐踏他的尊嚴。
許家榮搭林晏民的車走,與程笙道了再見,順便恭維了那輛拉風的美洲虎。
他說程先生開這樣的車會不會太招搖,我想這輛車,就算隔着幾百米也能認出來的。
程笙聳肩,講我也想過,也許有天我這條命就送在它手上,可我愛它,沒辦法。
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他們大笑,好像熟識多年的老友,林晏民按了喇叭,催許家榮上車。
坐上助手席便斂了笑,許家榮靠着椅背長舒一口氣,林晏民伸手打開電臺,流行歌曲充斥車廂。
許家榮想起第一次坐這輛車時的情景,那時的他認爲林晏民該是個偏好古典音樂的男人,聽交響樂,潔癖又神經質。
可車上音響裡的流行歌曲碟片令他大跌眼鏡。
他問林SIR,你也聽這些?
男人瞥了眼,講不錯,很喜歡。
聽得懂詞?
感覺對就好。
那算是令許家榮最爲意外的事之一,也就在那天,他真正領教了一個所謂優秀警察需要做些什麼。
林晏民帶他巡邏,逛遍南區每個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
袖管裡藏着毒品的人輕鬆如常,對一身警服的他們敬禮喊阿SIR。
林晏民帶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謝絕他們的煙,收下他們的錢。
他向許家榮侃侃而談有關南區的現狀,他說能夠讓學生不接觸毒品,大規模械鬥前能有些線報,站街的女人也有人罩,保證生命安全,這是我的勝利。
然後看看青年複雜的眼神,輕笑。
有天你會明白。
林晏民口中的有天,來得不算晚。許家榮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或者說,做他那樣的警察。
我們只是天平裡的砝碼。他輕而易舉講出了林晏民徘徊在腦海的話,從此平步青雲。
第一卷被橡皮筋捆着的錢滑進他手心時,沾上汗水。
如今已是輕車熟路,一切渾然天成。
許家榮常想也許哪天測謊儀貼在他腦門上,他也能把錢塞進口袋,然後笑看毫無動靜的機器。他估摸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偉大的事,該死的偉大。
林晏民把車停在樓下,許家榮下車,說多謝。
長着雙狐狸眼的男人揮手,講王SIR這次會平調,南區這邊,你要多上心。
許家榮扯動嘴角,想這算不算暗示他將升遷。他早知車中男人的野心遠不止警界,要繼續朝上爬,黑白兩道都得握在手中才好。
於是乖順的笑,點頭,又一句多謝。卻在車子離去後冷了臉,搖搖晃晃走到樓道邊坐下。
缺少睡眠,頭毫無疑問漲疼的厲害,可此時的他卻不再想念屋裡那張單人牀。
他掏出手機,撥給路小天。說不上目的,大概是想找人一起喝糖水。
若路小天還不喜歡,他便可以喝兩碗。
冰冷女聲提醒他撥叫的電話關機,他垂下手,捏捏鼻樑,很想就這樣睡過去。
□□前蘇子喬一定會關掉彼此手機,拔了房裡電話線。
路小天想這傢伙以前定是沒少被電話打攪過興致,纔會這麼婆媽。
程笙同他講羅家的事已處理,隨口一提的口吻。
唸叨着那句我同他的事,你別多問,就當真不再多問。轉身卻覺得自己小氣,恨不能抽上倆巴掌。
於是無可避免的,想念蘇子喬。
那男人看他黑着張臉喝遍十七街的酒吧,嘆氣說我是講過你的酒錢都算我的,但也不是想你喝垮我蘇家。
路小天懶得再笑,拉過他毛手毛腳起來。
喂,真當我女人?
要女人我會找你?
蘇子喬盯他半天,軟了氣勢說成,你真當我男人。
之後他與蘇子喬的□□次數變得頻繁,說不上吸引還是誘惑,也沒有□□的體驗。相較於同女人的□□,他們的過程堪稱鄙陋。簡潔的親吻,從未□□,通常少許前戲便直奔主題。他想大約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太適合他這些日子的心態,竟也漸漸習慣了同這男人裸裎相見。
而這單純的發泄作用不小,路小天覺得自己浮躁到極限的心緒逐漸平復着,哪怕同程笙隨便講幾句話便想奪門而出,他也不再煩悶到想去砸場砍人。
蘇子喬罵他沒技術,多少次還是讓人往死裡疼,做時的□□卻越來越肆意。
路小天在他體內任性妄爲,一片混亂的腦子裡莫名出現早前與羅錦安相處時候的情形。
那時羅少還虛弱,半靠在程笙牀上,臉色蒼白。
路小天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講到程笙,突然滿心驕傲的說了句我同他向來心有靈犀的。
是嗎,我倒覺得你們漸行漸遠。
路小天瞪着羅錦安,他發覺這個男人總是有本事惹得自己去摸刀。
他想若是哪天羅大少掛了,真不知天都要藍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