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九 殘月軒 網
路小天第一次喝花酒是在十四歲,小高和帥發瞞着程笙帶他去了十七街。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Lilian,五官豔麗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女人,還有雙結實修長的腿,當真能要男人的命。
路小天讀書不多,武俠小說卻看得起勁。盯着Lilian呆了半天心想如果林仙兒就是這般模樣,我也願意當阿飛的。
但那時Tony已經在追Lilian了。不是包養,不是看上,是真的在追。
一個十七街做皮肉生意的漂亮女人,一個已經上位的南區大哥,在那時聯手演繹了一幕堪比好萊塢愛情片的浪漫故事。只可惜,現在看來,風月俏佳人那種事,真的只能發生在片場。
Lilian提着不多行李回了十七街,Tony死訊傳來時她在陌生人懷裡,親吻,嬌喘,纏綿。
現在她又坐在路小天面前,豔麗依舊,時間似乎特別眷顧這個美麗女人,不捨得在她臉上留下歲月痕跡。
路小天笑着,慣有的散漫。他叫大嫂,不好意思,吵到你。
Lilian笑說又亂講,叫聲姐就好。
蘇子喬推門進來,看在女人堆中翹腿坐着的路小天,微紅的臉,桌上七倒八歪一堆酒瓶。
他開口,講18哥好興致,今晚賬都算我的,要喝什麼再叫。
路小天眯眼衝他笑,懶懶開口說蘇少太客氣了,天天這樣蘇家底再厚,也經不住的。
你若天天來,我求之不得。
他話一出口,滿屋姑娘都笑了。一個嬌嗲聲音說着18哥,瞧我們三少多癡情,你就常來嘛。
是啊,常來嘛,喝多少三少都會包哦,這麼好事哪裡找?
蘇子喬在一旁坐下,噙着笑,自顧自倒了杯酒。
他許久未與路小天相處,哪怕同在一間房裡,也多數是在南區大佬開會時。他坐在桌前,路小天坐在程笙身後。
他總是隔着程笙看路小天,看他滿不在乎的笑,看他爲程笙豁出那條命。
蘇子喬很想同路小天講我可以對你更好,但他明白這種話出口,自己鼻樑只有再斷一次的份。
路小天死心眼,這麼些年看下來他不是不懂,只是懂得後,自己便也莫名的死心眼起來。想其實不必太絕望,程笙不是Gay的,不喜歡男人,不會愛自家兄弟,就算喜歡也定不是他這種。
他有機會。
當真蹩腳的自我安慰。
路小天端起酒杯,衝他晃了下。
蘇子喬身邊的姑娘年輕漂亮,有傲人胸部與豐厚xing感的脣,路小天曾想這人的生活對大多男人來說是天堂,他到底有什麼不滿成天把看上一個男人的事掛在嘴邊。
只是路小天向來奉行好奇心殺死貓的原則,對多餘的事不聞不問。如果對象不是自己,他到死也不會想要探究蘇子喬究竟在想些什麼。
更何況,他怕這男人,不是一兩天的事。
所以今晚的他只是意外,在許家榮放下qiang說有事call你便轉身離開後,路小天生出了一醉方休的念頭。
他不想買了酒回家喝,那裡有羅錦安,一個跟他格格不入的傢伙。
倒也不是多排斥對方,只是接近就不舒服,覺得完全不能交流。而那些馬仔,他不想在他們面前醉倒。
於是想到十七街,一個能買醉又安全快活的地方。那裡的女人很好,個個都是極品,你要酒她便倒,不會囉嗦,更不會煩人的講些勸慰的話。
那裡是天堂,就是有他不想見的人。
只是在薄醉之後他發覺跟蘇子喬坐在一處也沒那麼難以忍受,至少比羅錦安強上百倍。
蘇三少是個好朋友,從各種意義上來說。
他懂酒,懂女人,懂一切能讓人快活的事情,沒人能真正拒絕一個如此可愛的男人,包括半醉的路小天。
他喝下一杯杯烈酒,聽蘇子喬的話笑倒在女人懷裡,絲毫未覺兩人間已毫無距離。
原本坐在左手沙發上的男人已經挪到他身旁,手掌搭在他肩膀,衣料下的觸感有些異樣,他想那應該是繃帶。
又受傷了。蘇子喬這樣想着,看他毫無防備的模樣,朝那邊女人使了個眼色。
Lilian早已離開,房間裡只留着兩個姑娘。她們朝蘇子喬奸笑,細眉下彎着晶亮的眼,起身離開房間。
路小天半躺在沙發上,閉着眼,像任何一個醉酒的人那樣連挪動手指也成了難題。
蘇子喬靠了過去,手掌貼上他的臉。
溫度燙得嚇人,不知是因爲酒還是其他。手指慢慢下移,探進領口,觸摸到意料之中的繃帶。
蘇子喬低聲呢喃他又叫你做了什麼,湊過嘴脣,想要親吻,卻聽到路小天慢悠悠一句做什麼也不關你事,但你再繼續,不只斷鼻子。
蘇子喬垂眼,看到一把蝴蝶刀抵在他腹部,橫着刀刃,隨時打算將他開膛破肚似的。
笑得無奈,伸手推開那把刀,拉開距離。
他講小天,今晚Lilian告訴我,喜歡你不是丟臉的事。我以爲這臉我已丟了五年,今天才知不是這樣。
不關我事。
不是玩笑。
不關我事。
我會比程笙對你好。
不關我事。
路小天,我是真的——
借你地方睡會。
……中意你。
路小天閤眼,歪在沙發上睡了。
南區再沒條子打聽羅錦安的事,程笙講大概是羅少同家裡聯繫了。路小天不以爲然,說那位少爺似乎很喜歡南區,打算長住?
他家裡有些麻煩事。程笙這樣解釋,兄弟們聳聳肩膀,七嘴八舌講着我們算不算攀上豪門了,以後想重新做人了就去羅家謀個差事,他家裡有沒有賭場啊。
程笙聽得大笑,講都要重新做人還想賭場,你們這輩子還是算了,爛死在黑街吧。
林晏民的車從街上經過,明仔指着那輛豪華奔馳喊其實笙哥你完全不用討好那個羅家少爺嘛,你乾爹好有錢,一定貪得不少,以後分遺產有沒有你跟18哥的份?
程笙抱着胳膊一副認真思考的架勢,講他現在還沒兒子,要是一直沒有,我跟小天沒準能分一杯羹。
衆人笑鬧,路小天撇嘴斜眼做出副不屑一顧模樣。
肩頭傷口好得七七八八,雖然天yin時會疼,也好過整夜只能趴着睡。條子已經不再執着石謝二人的命案,想來也是,擺明的黑道仇殺,查到底又能如何。只是西區那邊太安靜,路小天想來總是不安。
程笙說晚上成哥約他看拳,問路小天有沒有興趣。
他想想也好,反正沒別的事好做,便答應。結果到那看到羅錦安,大大方方坐在程笙旁邊,見他進來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不是吧,羅少也愛看黑拳?
有些悶,聽程笙講起便想來看看。
路小天看他一副貴公子的優雅氣度,心說你怎麼都跟這地方沾不上邊吧,就算真感興趣也麻煩戴個墨鏡,條子那照片四處散發,現在南區不認識羅公子這張臉的人可是屈指可數。
四下一看,果然不少目光朝這邊集中,或探究或疑惑,羅錦安卻渾然不覺似的問程笙今晚重頭戲是哪一場。
日本自由搏擊界的冠軍管原直人對阿亮,一個新人。
你看好誰?
山崎是吳天成的搖錢樹,從沒輸過。
我問你看好誰。
羅少你借我本錢啊,我買阿亮。
羅錦安掏出支票本放在程笙手上,說隨你填。
程笙垂頭捂着臉笑了起來,他講小天,你看我現在像不像交到有錢男人的女仔啊。
不是像,就是啦。路小天搓着胳膊,一臉見了鬼的模樣。
吳天成坐在程笙對面,帶着Lilian,與手下談笑風生。
不遠處是蘇子喬,穿着身名牌西服,領帶卻已扯下一半,想是受不了這悶熱。
擂臺上是今天第二場拳,兩個沒什麼名氣的新手,一個看來練過泰拳,另一個出拳頗狠,可惜速度不夠。
小天講他輸定了,每拳都那麼狠,又常打空,撐不過這局。羅錦安聽到一愣,問你打過?
以前玩過。他隨口答道,再不說話。
路小天打過拳,不只是玩。
那時程笙與幾個兄弟在南區小有名氣,爲搏出位做了幾票漂亮生意,很得Tony歡心。
而真正上位卻是因爲一場黑拳。
Tony與西區老大方晉豪約拳,對方上的是西區有名的拳王黑龍。那時南區最能打的,是Tony的左右手韓東,可就在比賽臨近時,韓東死在女人牀上。
所以路小天站了出來,講我去打。
瘦小身板直挺挺的站在Tony跟前,說Tony哥放心,我去打。
路小天輸了那場拳,黑龍輸了一隻手。
右手粉碎xing骨折,養好傷後也再沒出現在擂臺上。
那算是路小天人生中被打得最慘的一次,不同於qiang傷刀傷,那是真正被人用拳頭打到神志不清,全身似乎再沒一塊好肉。
眼睛腫脹,只能張開條縫,在擔架上看到鴨仔哭到亂七八糟的臉與程笙擰絞的眉心,抖着嘴脣講笙哥,有沒有丟你臉。
沒,你很好。
路小天壓根記不得那場拳是怎樣站到最後的了。
他只記得程笙對他講你很好,想我到底沒丟笙哥的臉。
只是那時圍在身邊怎樣都要跟上救護車的兄弟,如今也只剩程笙一人了。
聚光燈的溫度讓場館裡悶熱無比,似乎每個人都因刺鼻的血腥味而興奮。擂臺中央管原直人將阿亮一次次打倒,再看着對方一次次爬起來。
他的手在抖,情緒瀕臨崩潰。
程笙說他一定在想,求你,不要再起來了。然後勾起嘴角,補了句就像當年的黑龍。
路小天手指一顫,差點拿不穩手機。
顯示屏上是許家榮的消息,寫着羅澐渄已經申請警方保護,你們最近對羅家最好不要有大動作。
路小天合上手機,握住掛在胸前的吊飾,任由棱角刺痛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