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風驚訝了好久才接受了這個事實:齊木竟然也會擊鼓鳴冤!
齊木這是要告誰?有誰是需要齊木告到衙門才能處理的?老天爺麼!
花晴風一肚子疑惑,卻也不敢怠慢,趕緊穿戴起來,吩咐人升堂。
葉小天聽了也頗覺古怪,齊木擊鼓鳴冤?莫非這是以進爲退的什麼法子?葉小天一時想不透其中玄機,便也隨着花晴風趕到大堂,知縣升堂他不宜在場,但是若避在堂柱後面聽審卻也不難,自然沒人會攔他這位本縣典史。
齊木並沒來,來的是他的大管家範雷。
華雲飛那一箭對齊木來說是有驚無險,這種傷勢自然不打緊,拔去利箭,敷上金瘡藥,只不過是暫時說不了話、只能吃些流食而已,至於以後頰上會留下兩個很難看的大酒窩,齊大爺又不是靠臉蛋兒吃飯的,當然不在乎。
齊木裹好了傷,馬上怒火萬丈地向手下打手勢,吩咐他們立即再來一次全城大搜捕,尋找那個陰魂不散的華雲飛,等衆打手領命而去,齊木轉念一想,忽然想到了可以趁此反將葉小天一軍:“這個瘋子不是口口聲聲要維護國法莊嚴麼,那就讓他爲我效效力吧!”
齊木當初隱瞞華雲飛的存在,是想讓孟縣丞利用此事絆葉小天一個跟頭,即便不能扳倒他,只要能讓他暫時停職,不礙自己的手腳也好。卻不想孟縣丞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葉小天,不但沒能把葉小天扳倒,反而把自己栽了進去。
如今正好利用此事將葉小天一軍,想到一心要對付自己的葉小天不得不很鬱悶地帶着人到處去幫他緝拿兇手,齊木心中就一陣得意,於是,範雷就秉承齊大爺的意志,來到了葫縣縣衙。
“嗵!嗵!嗵!嗵……”
範大管家一手背在身後,一隻手舉着鼓槌,用力地擊着鼓,“嗵嗵嗵嗵”地敲了一陣,把鼓槌隨手一扔,便傲然走上了大堂。
花晴風慌慌張張地從屏風後邊出來,一邊正着官帽,一邊迎向範雷,剛要拱手,忽然發現來人不是齊木,不由一怔。
範雷道:“縣太爺,我要告狀!”
花晴風愕然道:“不是說齊先生要來告狀麼?怎麼……”
範雷慢條斯理地道:“本人是齊府管家,替我家主人來告狀,不可以嗎?”
“啊!可以,可以!”
花晴風趕緊走到公案後面,舉起驚堂木正要喝令“升堂”,範雷不耐煩地道:“縣太爺,你就別升堂了,本人是來報案的,人犯還需你們官府去抓,沒抓到人犯之前,你有什麼好審的?”
花晴風訕訕地放下驚堂木,道:“原來如此,那麼……大管家要舉告何人,還請仔細講來!”
範雷咳嗽一聲,道:“縣太爺,我家老爺現已查明,當日暴死雨中的徐林、祥哥兒等人,是被一個名叫華雲飛的少年所殺!”
花晴風“啊”了一聲,道:“竟有此事?如此說來,我縣艾典史可以脫去嫌疑了。”
範雷道:“這個華雲飛,是青山溝中一個獵戶,性情乖張,生性暴戾,他曾因爲販賣一張虎皮與我齊府發生過爭執。後來他的父母因爲一樁意外去世,因而遷怒我齊府,殺害徐林祥哥等人,就是他爲了泄憤。這華雲飛連害數條人命還不罷休,今日竟然埋伏在我齊府門外,趁我家主人外出時,用獵弓行刺……”
花晴風一聽大喜,迫不及待地問道:“齊木死了?”
“呃……,齊先生無恙吧?”看到範雷怪異的眼神,花晴風突然覺察自己的態度有點不對勁兒,趕緊又扮出一副關切的模樣問道。
範雷沉着臉道:“承蒙縣太爺動問,我家老爺安然無恙。”
花晴風垮下臉來,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啊!如此……最好,呵呵,吉人自有天相啊!”
範雷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這華雲飛屢次三番行兇殺人,罔顧王法,無視朝廷,本縣士紳人人自危。我家主人希望縣太爺能立即出動本縣巡捕、民壯,再聯絡各里長、保正,在整個葫縣佈下天羅地網以搜捕兇手。此人極端危險,萬萬不可等閒視之。”
花晴風打“太極拳”打慣了,而且他心裡巴不得齊木早點死,所以又想故伎重施,推諉了事。花晴風道:“啊!這是自然,本縣……本縣牧守一方,理應保一方平安。這個……這個這個……,本縣馬上使人召集各房首領官、佐貳官,共同商議……”
範雷把眼一瞪,厲聲喝道:“事急如火,縣太爺還要召集各房長官共同商議?真是豈有此理!”
葉小天躲在堂柱後面,前面有柵欄擋着,柵欄前邊還豎着一塊肅靜的牌子,所以範雷看不到他,葉小天站在堂柱後面聽到華雲飛刺殺齊木,而且先前徐林、祥哥兒等一班地痞也是被華雲飛所殺的消息,心頭不由一驚。
葉小天雖然只和華雲飛接觸過兩次,但他很瞭解這個少年,華雲飛質樸無邪、單純熱血,有着少年人的一面,同時因爲少小當家,又是一個出色的獵人,又有着成年人也難企及的機敏和冷靜。這樣一個人,會是一個乖張暴戾的殺人兇手?是什麼原因讓他大開殺戒?
葉小天心中疑雲陡起,聽到範雷質問花晴風的這番話後,葉小天馬上就接口道:“不錯!事態緊急,爲防兇手再度殺人,需要馬上動用全縣人手,全力以赴緝捕兇手纔是。”
範雷霍然轉向柵欄一方,厲聲喝道:“什麼人?”
葉小天從柵欄後面往前走,繞過柵欄來到範雷身前,笑吟吟地道:“本官乃本縣典史,正是負責緝兇捕盜的人。”
範雷的目光陡然一縮,他認得葉小天。範雷冷冷一笑,道:“好!典史大人這番話,範某記下了!如果兇手不能及時逮捕歸案,讓他再度做下殺人血案,到時候,我家老爺會聯名本縣所有士紳,向布政司和按察司彈劾你!”說罷,範雷一甩袖子,拂然而去。
葉小天嘆了口氣,對花知縣道:“大人,你看看,齊家一個管事,在咱們衙門就這般威風,知道的他是一個腳伕出身的暴發戶家的管事,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什麼宰相人家呢。”
花晴風聽到他的奚落,心中羞愧難當,臊得臉兒一紅,趕緊轉移視線道:“這華雲飛既是山中一個獵戶,怎會與齊木這樣的人物結怨呢,其中恐怕大有蹊蹺,你真要幫齊木抓人?
葉小天正色道:”縣尊大人,齊木就算惡貫滿盈,也該由官府將其法辦,豈能任由百姓以暴制暴,若人人如此,天下還不亂了套,又置我朝廷於何地呢?所以,齊木要辦,這種罔顧王法、肆意妄爲的殘暴歹徒,也一定要抓!
只不過,這華雲飛既然是獵戶出身,想必是極其擅長匿跡藏蹤的,要想抓他,非得動員全縣力量才行,還請縣尊大人下令,卑職責無旁貸,馬上就親自帶隊去搜捕兇手。”
葉小天這番話可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幸好花晴風不曾聽到此前葉天對孟縣丞所說的那番小民們以暴制暴好過忍辱偷生的高論,否則還不知會作何想法。
花晴風心道:“他本來一心想對付齊木,怎麼現在又肯幫齊木抓人了?定是見我不肯爲他出頭,生了怯意,不敢再對付齊木,便給自己找臺階下。且允了他吧,如果那華雲飛真能幹掉齊木,自然是普天同慶。如果葉小天能抓到華雲飛,我對齊木有了交待,也好緩和彼此的關係。”
想到這裡,花晴風很痛快地道:“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本縣馬上就簽署命令,命你全權負責緝捕殺人兇手華雲天一事。”
花晴風除非不做事,真要做起事來倒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他在大堂之上就開了一道“牌票”,蓋好大印交給葉小天。
葉小天雖然是負責緝兇捕盜的典史,但他平時真正能夠調動的只有三班衙役裡邊的快手,也就是捕快。
三班衙役中,皁隸類似法警,捕快刑警,民壯類似武警。其他如獄卒牢頭、庫丁使喚一類的人,則統稱衙役。除了捕快,其他這些人人葉小天都無權調動,上一次去黃大仙嶺制止兩派學子決鬥,也是因爲有花知縣出面,他纔可以調動近百名民壯,如今有了這張牌票,他纔可以名正言順地調動“三班”全部力量。
這且不算,這張“牌票”涵蓋的內容很廣,因爲要調動全縣力量緝兇,所以葉小天不但可以調動三班衙役,還可以在必要時出示牌票,要求當地駐軍也就是巡檢司協同抓人。同時,他還可以利用這張牌票,對里長、保正等人發號施令。
葉小天揣好牌票走出大堂,一絲笑意不經意間便掛在了臉上。任他苦口婆心好一番勸說,這個扶不起的阿斗就是不肯站出來,現在好了,這根雞毛在花知縣手裡是雞毛,到了他手裡,便是發兵的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