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痛苦
突然,一記打擊的聲響傳來,空氣中散出星星點點的血沫子,只見溫尋一拳打出,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凌虛的臉上,凌虛的身體彷彿失去了支配一樣拋飛了出去。
秦恩的眉頭一緊,雙拳猛地攥緊,他抵着牙齒強忍着痛楚保持着鎮定。
嘴上說着讓溫尋不要手下留情,可是心裡面卻忍受着意外會隨時發生的煎熬。
或許這就是作爲長輩對待晚輩的心理吧。
一邊是恨鐵不成鋼,迫切的想要鍛鍊這塊鑄鐵,卻又擔心鑄鐵的脆性會因爲鍛鍊失誤而斷裂。
矛盾、而又無奈。
“喝!”
在空中,凌虛突然穩住自己的身體,一個轉體穩穩地落到了地上,而身後的人羣也快速後退爲其留足了空間,原先三十米直徑的圈,現在變成了五十米。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凌虛左手的手背擦拭了自己已經崩裂的嘴角,一條血絲從嘴角滲透了出來。
“凌虛,你聽着,我給你機會,你要是求饒我隨時罷手,但是別以爲接下去我還會這樣手軟。”
看着正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溫尋,凌虛的眼中盡是張狂。
他站直身體,冷笑道:“手軟?猖狂!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對我不手軟!”
說罷,凌虛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可是,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單純了,原本還在數米之外的溫尋突然發力,近乎在瞬間就到了他的面前。
凌虛的右拳尚未施展開,溫尋的左勾拳卻已經抵在了凌虛的腹部。
“嘭!!”
“噗!”
一拳之後,凌虛抱着自己的腹部跪倒在地,兩眼之中全是血絲。
劇烈的疼痛讓他連喊疼的氣力都沒有。
“凌虛……………”
人羣中的衆人,臉上都是冷漠,唯獨宇航和常雨卻深感其痛。
他們心中焦躁、不安,但是出於之前秦恩的命令,他們也沒有足夠的勇氣上前勸說。
“我說過的,凌虛,這才只是開始,我再問你,願不願意低頭認錯。”溫尋站在凌虛的邊上,輕聲但不失威嚴的問道。
“認………錯。”凌虛用顫抖的身軀使勁全身力氣,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
溫尋一聽,心稍稍平緩,可是…………
“開………什麼玩笑!”
“啪!”溫尋的臉上再次猙獰,毫不留情的一腳將凌虛踢飛十幾丈遠,凌虛無力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四五週纔算是停了下來。
“喝…………喝…………喝…………”
凌虛躺在地上,看着慢慢飄下雪花的灰色天空,他喘着粗氣,內心的焰火卻並未就此撲滅。
雙手用力撐住地面,透着血色的手指在雪地上留下道道血色。
空中的雪花緩緩落下,如同鵝毛卻又彷彿飄絮,微風拂來柳絮飄飛,隱約間,他彷彿看到了一張臉。
一張柔美動人而且清晰透徹的臉,沒錯,是一張清晰的臉。
一直以來,凌虛的腦海中都對那張盛顏仙姿的面龐有着深厚的情感,那種感覺他沒有辦法去用言語去定義,但是他知道,那是自己母親的臉,能給予他的心靈無比的溫馨和溫暖。
能看到自己母親的笑容,那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哪怕那僅僅是存在於夢中的片段。
但是一直以來,那張臉都十分的模糊,然而現在,他的腦海中卻像是對這幅定格的畫面重新進行了調焦一般。
一副清晰無比的畫面又重新呈現在了眼前,杏面桃腮、芳菲嫵媚,金色柔亮的髮絲閃爍着別樣的光芒,如同道道從天河落下的流瀑一般,尤其是那雙徹人心扉的金色眼眸,更是像清晨雨露般的柔亮,彷彿在說着“不用怕孩子,有我在。”
畫面,一定。
凌虛注意到了對方眉心的銀色T字型標誌。
“媽,你好美,這或許是你給我的訊號吧,對不起,我這就去找你,我這就去!我凌虛發誓,一定會找到你!請你,請你再多給我點時間。”
凌虛咬着牙,用顫抖的雙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
此刻凌虛的額頭和眼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挫傷,血液還從額頭上流下,停在了右側的眉毛上。
“哦?還打算繼續嗎?”溫尋平靜的說到。
“你說呢?”
凌虛嘴上回應着,腦海中卻浮現出了修行者之書的圖像。
黑暗中,書籍就這樣平靜的懸浮着,突然,一陣大風拂過,書籍的頁面開始快速發動者,一直翻到了實戰訓練的那一頁。
一個個人形戰鬥的姿態不斷在他的腦海中重現,他左腳開始向前撤出,右腳微微彎曲,雙手呈爪打出了戰鬥的姿勢。
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着眼前的溫尋。
“…………………”
“虎形拳,修行者之書中記載的形意拳的一種,這孩子…………如果我沒猜錯,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做過實戰的訓練,也好,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你這小子在沒有進入戰士狀態到底有多少能耐。”秦恩心裡默唸着。
眼前的情景多少超出了他的預料。
溫尋見狀也不由投來了目光,和之前一樣,秦恩依舊是輕輕點頭示意。
“凌虛,別再執拗了,你不是我的對手的!趕緊投降,認個錯吧。”
“我也再說一句,我凌虛,不會投降,更不會認錯,因爲,我是凌虛!”
“你………………”
“既然你不過來,那我就去了。”
“什麼?!”
突然,凌虛身軀向前,彷彿化身成黑色獵豹,速度猛地提升,右手呈爪直衝向前。
溫尋急忙用手抵擋,卻突然間發現凌虛的力度極具穿透力,一時輕敵的他抵擋的左手竟然被直接推到了他的胸口。
“你……………”
“怎麼,驚訝了?”
凌虛順勢俯衝而下,一個盤腿攻擊對方下盤,溫尋見狀自然不敢馬虎,直接藉助身法與對方展開對攻。
場面開始由原來的單邊倒,形成了55開的勢均力敵。
原本還在場上冒着看戲心態的衆人,終於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發生了變化。
一個個付於胸前的雙手竟然不自覺的放了下來。
“噗!啪!”
凌虛凌空一個劈腿直線向下,溫尋眼看無法躲閃只好雙手架起格擋,誰料下沉的力量出乎他的意料,一個不留神,腳下一軟整個人便半跪在了地上。
“嘭!”膝蓋下的地面一聲悶響。
“這小子!”溫尋心中暗自驚歎凌虛實力的強大,可是也不敢真的拿出實力進行對抗。
畢竟這次比試的用意在於勸阻,而不是殺戮。
一邊是溫尋的處處放水,一邊則是凌虛的步步緊逼。
此刻的凌虛沒有溫尋那樣的顧慮,他要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贏!
二人的一拳一腿、一招一式,開始讓場面變得白熱化,不少站在外圍的看客也都專注了起來。
“奧義.雍葉爪”
凌虛雙手化爲利爪,整個身體如同獅子撲兔般縱身躍起。
溫尋見狀,也不含糊,同時和對方一樣使出“雍葉爪”。
“嘭~啪!!!!”
二人右手的虎口衝擊在了一起,劇烈的衝撞在發生的瞬間竟然引起了一陣旋風,凌虛的身體被震開,直接飛了出去,一直到十幾米開外才停了下來,雪地上留下了一道狹長的劃痕。
“這孩子真不簡單!”溫尋心裡默唸道,眉宇之間認真了幾分。
簡單的一個對招讓溫尋不敢輕視凌虛的戰鬥天賦。
他腳下一定,穩住了身體,但是雪地上依舊可以清晰看見,他的雙腳也向後退了三十幾公分,差不多是一個步距。
“虎形拳的奧義,他竟然也能自學入門,尚未到戰士階段,竟然已經有了這般力道。老師說得對,這孩子真是個天才,真替他惋惜。要不是有那個硬傷,恐怕會遠超同時期的我……………”溫尋心中暗自驚歎。
“好吧,那我也拿點實力出來。”
“喝喝………喝喝………咕嚕”凌虛喘着粗氣,體力已經減弱了太多了。
剛纔的進攻已經是他的全部。
彼此對擊,他的右手被震得發麻。
反觀對方,此刻的溫尋卻是連粗氣都不喘一口,而且!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的給他的感覺有點異樣,對方身上的感覺竟然有點像是秦恩給自己的感覺一樣。殊不知,那是戰士體內念力輻散的感覺。
念力無聲無形,卻能夠讓對戰者在精神上感知到壓力。
凌虛的心裡暗自忐忑,但是心底的那股子傲氣還在。
“凌虛,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趕緊向老師認錯,不然,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機會?機會是用來給的嗎?機會是要自己去爭取的。”
凌虛話音一落,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得動盪,空中的飄落的雪花也彷彿收到了刺激一樣,開始不停地變化他們的飄落的方向。
“這是……………”
“嗖!!!”
凌虛尚在震驚之中,溫尋的身形便已經到了跟前。
速度之快,讓人駭然。
凌虛的瞳孔猛然一縮,他本能的感受到了危機,卻來不及做出任何的抵抗。
“啪!!”
一聲巨響,凌虛身體一震直接倒地。
他強忍着臉上火辣辣的刺痛,急忙雙手撐起身體一個720度旋轉撤開去,然而,正如溫尋所說的那樣,他沒有給予凌虛修整的機會,凌虛的身體還沒站穩,他的一個蹬腿直接衝到了對方的胸口上。
“轟!咔嚓!!!”
凌虛的身體如同子彈一樣打了出去,人羣中的村民也倒是反應夠快,直接讓開,露出一道縫,凌虛順勢衝出人羣撞上了不遠處的一棵樹,大腿粗的樹幹被攔腰折斷,凌虛的身體卻依舊在地上翻滾了數週才停了下來。
白雪皚皚的地上,出現了一條血痕。
“咳咳咳~~!!”
“咳咳!!”
溫尋踩在雪地上,慢慢向前走去,當來到那棵被折斷的樹木前,凌虛一陣陣激烈的咳嗽聲傳來,一口鮮血從凌虛的口中噴了出來。
他已經沒有力氣接下去戰鬥了。
“凌虛,你輸了,認錯吧”
這時,後方的秦恩對衆人做了個手勢,衆人見狀也都會意的走開了。
很快,場上只有秦恩和溫尋以及倒地的凌虛。
而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一直在觀戰的宇航和常雨正安靜的待在那裡,秦恩在,他們可沒那個膽上前,但是看到凌虛口吐鮮血的樣子,他們兩個也都十分的揪心。
“老師”
“嗯”當看到秦恩上來,溫尋也不打算繼續下去,他收斂了氣息安靜的待在一旁。
“老師,對不起,我出手重了點。”
“噓”秦恩伸手示意,溫尋見此便點了點頭,隨後在臨走前又看了幾眼倒在地上的凌虛。
“怎麼樣,還打算繼續執拗嗎?無論現在的你是不是能夠聽得進去,我只說一句,我讓你留在村裡,是爲了保護你。你選擇要離開村子的決定,是錯誤的。”
“錯?……………什麼叫錯?”
凌虛趴在地上,身體上的傷痛讓他沒有辦法起身,可是內心的苦楚卻在此刻難以抑制的宣泄了出來。
他雙手抓着地上被積雪覆蓋的枯草,眼眶中閃現出了淚花。不甘的內心無力地掙扎着。
“我有什麼錯?我只不過想要見我爸和我哥,我到底哪裡錯了?”
“秦伯,我知道今天的我失態了,但是,你可曾想過,我爲什麼會這樣??”
“你知道我的童年都是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這些年,我的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嗎?!”
ωωω ¤ttκá n ¤¢ ○
“……………”
說到這裡,秦恩像是被什麼觸動,他動了動嘴脣一時接不上話。
“五歲那年,我第一次開始覺得自己懂事了,想找我爸聊天,想和其他的孩子一樣聽爸爸講故事,可是沒機會,我爸一整天都在山上嚴格的訓練我哥,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們在幹嘛,只知道我哥每天晚上都會說疼,而且好幾次躲在被窩裡悶聲哭泣,就連熟睡中我也時常能聽到他說着,爸對不起,我會努力,我會努力的話。”
“我起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只是覺得害怕,我一邊安慰我哥讓他別哭,一邊幫他在他後背上藥,一段時間以後,我哥才慢慢告訴我,原來是我爸在訓練他,但是訓練的原因,卻總是不肯告訴我,因爲他說這是爸親口命令他的,說不能告訴我。”
“我曾經想去問爸,想讓他告訴我爲什麼要打我哥,但是沒用,他根本沒有心思來顧忌我,哪怕我走到他跟前,他也從來沒有正面看過我一眼,那天我害怕極了,我哥不在身邊,我爸又不理我,我喪失了最基本的安全感,像是要被遺棄了一樣。於是我做了一件讓我後來很後悔的事情,我用刀子拉開了手心,我流着血到了我爸的面前。”
“可能很多人不理解我這麼做的用意,但是,你知道嗎?我那麼做僅僅只是想讓爸能多看我一眼,多跟我說一句話,哪怕衝我笑笑也好。”
“我想,我當時真的是瘋了………瘋了………就跟現在一樣。”
“……………………凌虛。”
秦恩欲言又止,他那原本篤定的眼神,此刻開始猶豫了、動搖了,他想要去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做起。
這些事情,他的確是不知道,凌昊也未曾在他面前提起過。一時之間,他看着倒在寒冷的雪地裡的凌虛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後來的日子,爸對我的態度發生了轉變,他不再親自督促我哥的訓練了,這當中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我爸在我割傷手的那一天,他抱着我哭了,哭的很傷心,嘴裡還不停地說着,對不起。”
“從那天起,我知道原來我爸是愛我的,所以我很聽話,從來不給他添麻煩,一直到後來我發現一件事情,那就是爲什麼宇航他們都有媽媽愛,而我沒有,更重要的是我連我媽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
“…………………宇航”
大樹旁,常雨看向了宇航。
宇航皺着眉頭,似乎想起了幾年前自己的媽媽去河邊給自己擦臉,而那個時候他記得凌虛就在不遠處的樹下大哭。
一直以來,他都不知道那天他爲什麼會哭的那麼厲害,而現在,他知道了。
“凌虛,其實我……………”
秦恩的眼眶也被霧氣籠罩,聽着凌虛的訴說,他一心軟差點說出實情。
索性最終被理智強行壓了回去。
“秦伯,你不會明白的,你不會明白當我爸跟我說,只要我有我哥的能力之後,就能見到我媽,那個時候我有多開心,我甚至一夜未眠迫切的想要一大早就去晨跑,我甚至突然間明白了過來,爲什麼我爸會在我哥小的時候拼命訓練他,那晚我爸的這句話彷彿讓我明白了一切。”
“這四年裡,多少個夜晚,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是不是因爲我哥已經有了足夠的實力,所以我爸才帶着他走了,而我,因爲我能力不夠,所以就選擇了讓我留在了村子裡。”
“一直以來,都是這個念頭驅使着我前進,你以爲我那麼努力讀書學習是因爲你,不,不是,不爲其他,我爲的僅僅是一個或許能夠見到我媽的念頭。”
“但是沒用,我努力了又能怎麼樣?我爸和我哥,他們都看不到。”
凌虛依舊自顧自的說着自己的內心話,眼中的淚水止不住的落下,言語間更是讓他幾經哽咽,但是心中的痛,卻彷彿怎麼也訴說不清。
一旁的秦恩深深的閉上了眼睛,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張稚嫩的面龐上經歷的種種內心的坎坷。
“對不起,凌虛”秦恩心裡默唸,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一道淚花隨之被帶了出來。
“凌虛,我們不多說了,你先起來,我扶你,地上太冷了。”
“走開!你給我走開!”
正當秦恩准備彎下腰去攙扶凌虛的時候,凌虛右手一把將抓在手中的雪球丟到了對方的身上。
那樣子如同被虐待的幼犬一樣,用弱小的餘力做着最後的抵抗。那沙啞的咆哮彷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簡單的舉動,可在秦恩眼裡卻彷彿被實戰的定身術了一樣,他彎着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內心的波瀾卻如同眼眶中翻滾的淚花,隨時可能奪眶而出。
“你別管我!四年,你以爲我這四年都過得開心嗎?”凌虛突然再次爆發,他大聲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我爸和我哥?!以前,我做夢的時候只是偶爾夢見我媽,但是現在呢?!他們全在夢裡了!!!有時候我很不想醒來,因爲我想多看他們幾眼,但是可以嗎?我要訓練,我要學習,我想要變得更強,每一個早晨,對於其他人來說是希望,可是對於我來說卻是噩夢!你明白嗎?!是噩夢!而現在,你還要阻止我去找他們,你說!你有什麼資格不讓我去找他們,你憑什麼!憑什麼!!!!”
凌虛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喉嚨早就已經嘶啞,但是痛苦的內心卻始終沒能走出陰影。
秦恩並不怪他,因爲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理由去責怪這個可憐的孩子,他縮回攙扶的雙手,緩緩挺直腰桿,這個時候他的雙手是顫抖的。
“爸、哥,阿虛想你們,想你們!你們到底在哪兒啊!別丟下我!”
簡單的一句話,此刻卻彷彿一道晴天霹靂一樣,轟擊在了秦恩的心裡。
終於按耐不住內心的觸動,他急忙轉過身快步走進了屋內,進屋的瞬間,他急忙倚靠在牆角的門板上。
兩行淚花順勢落下,內心的情感再也無法壓抑。
“老凌,你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