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飄進大門後無暇留意這座古色古香的精緻宅邸,那個召喚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急急的繞過一處小跨院,又穿過了幾個月洞門,纔在一個過道的盡頭停了下來。
這裡是整座府邸最偏僻的所在。
“金子......金子......";那抹飄渺的聲音是從這扇雕花木門內傳出來的,這聲音就像一股暖流,讓她遊蕩已久的身體有了活着的感覺。
金子從門縫中穿了進去,房間不大,有精緻的雕花窗戶,但屋內的擺設極其簡單,小小的落地梳妝檯上只有一個銅鏡和一把羊角梳,除此之外,只有一個單門楠木衣櫃和一張圓形的小桌,桌上放着青花瓷坯的茶壺和水杯。金子緩緩靠近,纔看到在垂着白色帷幔的內屋裡隱隱躺着一個人。
纖瘦的身軀像小蝦米那樣蜷縮着,水藍色的儒裙就像罩在她的身上一樣,完全的不合體。金子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她已經猜出了牀上躺着的女子的身份貴婦口中的不祥人,這座宅邸的金家三娘子!
金子飄了過去在牀邊坐了下來,她看到牀上躺着的金三娘顯然有些不對勁兒,蒼白的面容透着潮紅,呼吸急促,是發燒了,而且看樣子還挺嚴重的。
金子着急的在屋中飄來蕩去,她什麼也幫不了,只希望剛剛的那個僕婦可以儘快的請來大夫。
在金子看到這個三娘子的第一眼開始,她就決定要留下來守護她,不爲別的,只爲了那一抹久違了的溫暖。
牀上之人緩緩的轉過身來,幽幽的睜開雙眼,眼神透着空洞之感。金子緊緊的盯着她,只覺得眼前之人除了一種病態的孱弱之外,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古典美人。
鵝蛋臉,杏眼,精緻的五官,小巧筆挺的鼻樑,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黛玉!金子腦中突然出現這個名字,沒錯,這三娘子就像紅樓夢中的病美人黛玉!
雖然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但那雙眼珠子卻是極美的,泛着琥珀色的光澤。
“嘿,你好!”金子禮貌的朝金三娘打了一聲招呼,雖然知道她一定聽不到。
金三娘空洞的目光落在金子身上,微微一笑,金子只覺得有些恍惚,她,在對着自己笑?
她剛剛還毫無焦距的眼神此刻卻如碧波般清澈,洋溢着淡淡的溫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金子覺得,這是天使的微笑。
“我等你來,等了很久了!”金三娘開口說道,她的聲音許是因爲長期沒有說話的緣故而略顯沙啞。
金子震驚之餘,只有錯愕,“你看得到我?”
金三娘點頭。
“那......那你不害怕我嗎?我是魂魄呀!”金子強調道。她心想若是自己看到一個鬼魂突然出現在面前,早就嚇死了,哪還能這樣淡定自若。
金三娘搖了搖頭,她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的凝着金子,坐起身子,光着一雙腳丫垂在牀前晃盪着,“你來了,我也該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裡?額,你剛剛說等我來,是什麼意思?”金子一臉的驚訝。
金三娘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站了起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閃着奪人的亮光,朝金子所在的方向走去。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飄蕩吧,金子捂着嘴巴,看到金三孃的魂魄離了實體,來到她的身邊。金子怔怔地與她對視了半晌,只覺得被這雙彷如黑夜裡發光的寶石般的瞳眸,照得眩暈!
金三娘拉着金子到牀邊看着自己的軀體,說道:“金子以後替瓔珞照顧好爹爹可好?”
金子怔怔不知所以,只是下意識的點頭應好。金三娘看着金子甜甜一笑,這樣的笑,在孱弱蒼白的面孔上卻是那樣的絢爛耀眼,金子看着金三娘那雙閃着琥珀色光澤的雙眸微微出神,那雙眼睛彷彿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般,將人緊緊的吸附進去。
金子還沉浸在金三孃的微笑裡,身體猝不及防的一震,是金三娘推了她一把。金子就這樣跌倒在牀榻上三娘子的軀體內。一道銀色的光芒在眼前閃過,將金子緊緊的套住,她拼命的掙扎着,呼喚着:“金三娘......”
金三娘無動於衷的看着掙扎的金子,淡淡道:“這身子本就是你的!你來了,我自是該走了的。”
金子睜大眼睛,看着三娘子的魂魄穿過木門,飄了出去,而她終於還是被那銀色的光芒緊緊的縛住,越收越緊,眼前突然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金子再一次睜開眼睛時,腦中一片混沌。她發現自己仍然躺在三娘子的牀上,金三娘推自己的那一幕在眼前重現,她急忙從牀上彈坐起來,這一動作剛做完,金子便知道此刻的她已然有了實體,再也不是輕飄飄的魂魄了。
她呆坐在牀邊良久,無法接受自己在金三娘身上重生的現實。自己佔據了她的身子,那她又去了哪裡?
腦袋漲得生疼,有許許多多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閃過,畫面中的女子是這具身子的原主,也就是金三娘。
她,是金府嫡女,閨名瓔珞,與金子倒是同名同姓。在家排行第三,人稱三娘,父親是桃源縣的縣官,母親劉氏,乃是大族之後,在生金三娘時難產,落下了病根,在三娘子四歲那年便撒手人寰。而金三娘從小病弱,疾病纏身,因爲其母劉氏難產,導致產程過長,先天有些不足。在母親走後,金三娘被冠上了不祥人的稱號,說她剋死生母,是而,連她一母同胞的哥哥都討厭她,父親雖然沒有厭棄三娘,但每每看到這張酷似劉氏的面孔和瞳眸,便想起了自己摯愛的妻子,悲傷不已,久而久之,便將金三娘置於府中偏僻的一隅,只打發了從小照顧金三孃的乳母樁媽媽和一個小婢女笑笑伺候着。
父親公務繁忙,鮮少來看金三娘,但金子知道,這個父親還是挺關心三娘子的,從之前繼室林氏那句‘老爺又着急得肝疼’,金子就能看得出來。額,想起那個貴婦人時,金子的腦中便下意識的浮起林氏這兩個字,還有一些關於這個繼室平日的挖苦和刻薄的嘴臉出現,金子曉得,這應該是金三娘原先的記憶吧。
不知過了多久,金子恍惚聽到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說話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她忙躺回牀上,閉上眼睛。
木門推開的瞬間,一股苦澀的藥香味兒飄了進來。
金子身子繃得緊緊的,心突突的跳着,就像有一頭小鹿在亂撞。就是第一次上手術檯解剖屍體的時候,也沒有這麼緊張過。
“樁媽媽,瓔珞還是沒有醒過來麼?”外屋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沉穩之餘略帶擔憂。
“回老爺,自從大夫來看過之後,娘子還是沒有醒過來。已經兩天了,這燒是退了,卻還不見轉醒。”金子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天在金府門口急着去請大夫而衝撞了貴婦人的僕婦,心中有一陣親切之感,這是金三孃的乳母,樁媽媽。
微微側首,偷偷的往外屋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見那二人正往裡屋走來,嚇得金子馬上又閉上了眼睛。
金子感覺有一雙大手覆在額頭上,顫顫的呼喚道:“瓔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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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奴婢知道衙門裡的公務繁忙,老爺您也是無暇分身,可娘子她......奴婢盼着您能多來看看,就是看一眼也好!”樁媽媽哽聲說着,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中年男子臉上帶着愧疚,點了點頭,在牀邊坐下,拉着金子的手,對着雙目緊閉的金子說道:“瓔珞,爹爹公務繁忙,沒能照顧好你,是爹爹失職。爹爹已經失去了你娘,再也無法承受失去你的傷痛,你一定要好好的養着身子,知道麼?這一次能從鬼門關裡將你拉回來,爹爹突然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只要我的瓔珞可以好好的!”
聽着這話,金子覺得心中一片酸澀。天下的父母皆是如此吧?不管如何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好好的生活着......他若是知道金三娘已經死了,眼前的並不是他女兒,該有多難過呢?又想到了失去自己的父母,金子就抑制不住的落下淚來。老爸老媽,你們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體,好好的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