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無情夜不成眠,擔心夜裡有變,輪換着守夜,天亮了才睡安穩。時至中午姜八綹纔回來,臉色異常凝重,冷落着老臉吃完午飯便抱着軍大衣坐在院子裡發呆。
我不知道老傢伙上午發現了什麼,有點魂不守舍的感覺。無情整理着必用的裝備,夜裡我們就商量好了今天要進洞,而且要輕簡行裝。
“師傅,您怎麼了?”
姜八綹兩手抄在軍大衣裡面冷然地望着黑漆漆的洞口:“這裡有蹊蹺!洞口大鐵門的鏈子鎖被砸斷了,碎石堆被踩出了小道,山上也有兩條小路!”
“大鐵門是我昨天下午砸開的!”我臉色一紅說道:“我也發現有人經常出入山洞。”
姜八綹瞪了我一眼:“你進去了?”
“沒有,裡面太黑,沒敢貿然進去。”
姜八綹站起身來佝僂着背往回走:“準備進洞!”
我心下一愣,這就要進去了?
“山上就一條道,在墳塋地旁邊。”我跟着姜八綹進了屋子。
“洞頂還有一條路,蹭破了地皮,有人從上面走!”
我心下一愣:“他們從洞頂進院子的?”
“屁!這地方沒那麼嚴實,從哪都能進洞!那條路是從煙囪底打的地洞進去的。”姜八綹不愧當過偵察兵,周圍的環境摸得一清二楚。
無情整理完了裝備,點燃一支菸看我一眼:“一架充電行燈,百米尼龍繩索,幾根蠟燭,還有兩把軍用鐵鍬,夠不?”
我拎着電擊手電看着地上的揹包思忖了一番,這次進洞的主要目的是熟悉一下環境,一切從簡。
“帶上繩子和洋蠟,還有安全帽!”姜八綹臉色陰沉地瞪着我:“不帶安全帽進去就見血!”
姜八綹說的對,整個山洞裡面管道縱橫,相當於鑽進了廢鐵堆裡,一個不注意便會碰得頭破血流。我從鐵牀底下蒐羅出一大堆廢棄的安全帽,每人一隻。
無情仔細看了一下帽子:“草!跟民工似的!下次來應該買好點的……”
“左邊的洞有一條人道,估計有人經常出入,咱們不能走!”姜八綹吸了口煙凝重地說道:“你們兩個給我記住了,看路不走路,走路的時候不要東張西望!”
“爲啥?”我心下疑惑地問道。
“嘿嘿!不爲啥,老工人的經驗!”姜八綹推門便走出值班室。無情看了我一眼苦笑道:“你師傅像個盜墓賊!”
院子寂靜,寒風凜然,整個山洞都在山體的陰影之中。三人穿着軍大衣,帶着破舊的安全帽走到左側的洞口鐵門下,只見姜八綹將耳朵緊貼在水泥洞壁上聽了一會,便推門上了碎石堆。
我提緊了精神,耳朵動了一下,耳邊除了冷風吹草的聲音以外,並沒有發現可疑雜音,這纔跟着姜八綹走進洞內。越過碎石堆,洞內立刻黑暗下來,僅僅憑藉洞口的一點光亮纔看清楚眼前的情況。
這是一個雙體洞。向上望去看不到洞頂,估計有二十多米高,腳下是磨破皮的水泥地,顯然是經過長時間的車行人走所留下的。一條火車道穿過碎石堆向右側蜿蜒而去,在十幾米的前方消失在黑暗中。
洞內氣溫極低,猶如天然的冰窖一般,寒風從洞口被卷吸進來,在洞口形成了風道,我只站了不到兩分鐘,身上便哆嗦起來。我向前面的角落看去,水泥地上有好幾坨糞便,還有衛生紙。
“左邊的便是汽機主廠房,右側是鍋爐廠房!”姜八綹低聲說道。
“師傅,咱們的目標就是左洞!”循環水系統在汽機主廠房後面,也就是0米以下的空間,我對此極爲熟悉,畢竟在生產現場幹了三年。
姜八綹點點頭:“不過這裡面好像有人,咱們從右洞進去!”姜八綹說完便裹緊了軍大衣向右側走了過去:“走鐵道線,注意腳下!”
鐵路線旁邊便是水泥行道,我們走了十幾米便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姜八綹顯然對這裡也很生疏,走的極慢,不時提醒着我們注意腳下情況。
我打開手電向前面照去,一隻碩大的圓形拱門出現在面前。拱門不是很高,剛好通過火車的樣子,拱門的上方依稀可見幾個紅色斑斑的大字:爲人民服務!
“師傅,又是一道門!”我驚訝地說道。
姜八綹在門洞前止住腳步,大量了一下門洞嘆息道:“這是入洞的第一道門,裡面是鍋爐廠房,進去就是儲油庫!”
我心下一凜,儲油庫?難道這電廠不是燒煤的?
“火車在裡面跑一圈纔出去啊?”無情驚駭地問道。
我看了一眼鏽跡斑斑的火車道,用手電向裡面照了一下,火車道向前延伸了二十幾米的距離便斷開了。
“不是,運油車是倒着進來的,卸完油再出去!”我嗤笑到。
“走,別廢話,注意安全!”姜八綹彎腰進了拱門。
四周一片漆黑,我的眼睛基本不起作用了,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前面是無限的空洞,心無限下沉。我用手電向前面照去,頓時驚駭不已。
看不見洞頂,找不到洞的邊際,整座山都被掏空了,這剩下岩石的殼體。手電過處,是高聳的鋼鐵設備,猶如巨大的怪獸匍匐在洞內,管道縱橫相錯,鐵梯盤旋而上。所見之物都是鏽跡斑斑的鋼鐵,奇形怪狀的設備隨處可見,猶如進入了機器墓地一般。
我驚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緊張起來。整個廠房顯然已經廢棄多時了,但還留有當年恢弘的氣息。
“都成廢墟了!”姜八綹嘆息着向前走了幾步:“先熟悉一下環境,不要開手電,點上蠟燭!”
洞內寂靜,沒有風。我回頭掃了一眼洞口,恍如隔世的感覺。無情點燃了兩隻蠟燭,遞給姜八綹一支,一行三人便深入洞內。
水泥地上隨處可見廢棄的鐵管和碎石,保溫磚散落在角落,基本沒有路可走。姜八綹端着蠟燭小心地在前面摸索着,我則緊跟在後面,安全帽不時碰到鐵管上,發出“咔咔”的聲音。
“注意頭上,走路的時候別看路,看路的時候別瞎瞅!”姜八綹甕聲甕氣地厲聲道。
“師傅,咱們還是進汽機廠房!”我小心地建議道。
循環水系統在汽機主廠房的地下,我們爲了避開可能的危險才走鍋爐廠房的,但這裡比我想象的還複雜,根本找不到出路。
“兩個洞是聯通的!咱們走的是鍋爐零米,要到七米平臺才能進入左側的洞!”
“零米也能過去?”我記得在生產現場的時候,機爐在0米就是想通的。
“少廢話!這裡是地下電廠,爲了增加洞的強度,沒打那麼多的洞好不?”姜八綹有點生氣了,我只好啞了聲跟在後面走。我想我們三個就如同小老鼠一般,爲了偷得一點兒食物費力地在迷宮裡面摸索。
走了半個小時,我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彎,頭暈眼花的,早就失去了方向。我們還在洞底廢墟內穿梭,不見姜八綹有上去的意思,其實這一路經過好幾道樓梯,每經過一個樓梯口姜八綹都愣愣地站在那裡瞧看一番,然後在向前面摸去。
“師傅,咱們隨便找個樓梯上去!”我扶着鐵架子喘息着說道,一路走來就跟在廢墟里面爬似的,如果再不上去我都快沒精神頭了。
“上去個屁!”姜八綹端着蠟燭罵道:“這裡所有能拆走的都被卸了下來,有點不對勁!”
“地上的廢銅爛鐵難道不是咱廠子的人拆的?”我疑惑地問道。
“不像!”姜八綹指着地上的爛鐵:“咱們廠子要拆都是整體拆除,沒見過割得這麼零碎的!而且端口都是鏽跡,估計有一年以上了!”
我低下頭仔細看了一編地上的斷口,才發現蹊蹺:都是用氣焊割斷的,沒有電焊那種焊渣!
姜八綹裹緊了軍大衣坐在鐵管子上,端着蠟燭望了一眼對面的鐵梯:“咱們來得還是時候,再晚來一年半載的,樓梯都沒的上了!”
“咱們就走這個樓梯?”我低聲問道。
姜八綹低頭思忖了一番:“十幾年前的事情,我記得不牢靠了!應該就是這個梯子,上到七米平臺,然後有一道鐵門通往汽機廠房。”
我看了一眼無情:“咱倆先上!”
無情點了點頭便要走,姜八綹厲聲道:“一個人先上,沒問題了再上另一個人!”
“咋啦?”我驚訝地看着姜八綹問道。
“年久失修,說不定掉下來!”
我的心一緊,姜八綹說的有道理。一段梯子十幾個臺階,中間全是懸空的,我和無情一前一後,我拐彎上另一個樓梯的時候無情纔跟上來,我們兩個始終相差一段距離。
上了估計有三段樓梯的時候,往腳下一看,自己已經在四五米的高度了,樓梯發顫,不過還算結實,只是不時發出的“吱呀”聲音讓我膽戰心驚。往下面看去,一片漆黑,只看見姜八綹手中的菸頭微亮的紅光。
到了七八米左右的高度,梯子忽地斷開了,一道網格平臺出現在眼前。我用手電向對面照去,竟然是漆黑的洞壁,洞壁上出現一隻碩大的鐵門!我心下一喜:這個就是姜八綹所說的兩洞之間的通到!
無情站在我身邊也看到了那個鐵門,驚訝道:“斷開兩米多寬,怎麼過去?”
我盯着梯子平臺與鐵門前面的網格平臺,兩個平臺之間有兩米多寬,中間懸空,別說是蹦過去,看一眼就頭暈目眩的!
“先下去,跟我師傅商量一下!”
我和無情又下來,跟姜八綹彙報了一下上面的情況,姜八綹沉思了半晌:“能蹦過去不?”
“能!”無情自信自己能過去,不過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關鍵是我擔心姜八綹的腿腳不靈便,別再因此受傷。
“還是找個穩妥的辦法!”我四處張望了一番,發現地上橫七豎八地放着木板,黑不溜秋的,便找了一快兩三米長的抗在肩上向樓梯走去。到了七米平臺,我將木板橫在上面,算是搭橋了,小心地走上木板,腳下懸空,木板發出瘮人的“吱呀”聲音,我提氣快走,三步便到了網格平臺上。
姜八綹最後一個過來的,隨後便把木板扔到了下面,發出“咣噹”的迴音來。
大鐵門是虛掩着的,用手拉了一下,紋絲不動。我踢了一腳門板,發出沉悶的聲音來。姜八綹看我一眼:“就知道你是個笨蛋!”說罷便拽過一根鐵管,莂在門縫上,雙手用力,鐵門才緩緩移動。也許是許多年沒有用了,鐵門已經鏽住了。
這是一間三十幾平米的控制室,所有的表計盤櫃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地面上灰塵很厚,發出刺鼻的灰土味道。
“有人來過!”無情警覺地說道。
我向地面看去,凌亂的腳步被灰塵遮蓋,但還是可以看出腳印應該不是就有的,上面覆蓋一層細灰。姜八綹蹲下仔細看了一下:“一年前留下的!”
我走到南面的窗戶下,玻璃碎了一地,外面一片漆黑。姜八綹將蠟燭放在盤櫃上,裹緊了軍大衣走到我跟前:“這就是主控制室,外面是汽機平臺,能下到零米,循環水系統應該在負4.5米左右!”
“咱們要是從左側洞進來不就簡單多了嗎?”我對姜八綹此舉感到十分費解。
姜八綹臉色陰沉地望着外面漆黑的空間幽幽嘆道:“我是爲了避開坑洞,那可是吃人不眨眼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