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他通電話的另外一頭,一張陰柔的臉出現在日光下。
男人看見手機裡傳過來的照片低低笑了出聲,愈發猙獰的表情也出現在他臉上。
“去吧,把她接回來。”
對着身後的人緩緩交代了幾句,顧志北便徑直踏出了房間。待站在屋外的時候,他終於忍耐不住自己的恨意。
“顧辛彥,你給我等着!”
他非要他痛不欲生!
顧辛彥關上水的時候,便瞧見了門外的人影。
小包子約莫以爲裡頭和外面是一樣看不見對方。
小小的身軀彎下腰,小心翼翼地靠在門上,似乎想聽些什麼。但淋浴的聲音太嘈雜,他皺了皺眉纔想起裡頭只有爹地一個人,還能跟誰說話。
可是從顧辛彥的角度看過去,便正好能看見那張被玻璃擠壓了的臉。精緻秀氣的五官盡數堆積在一起,肉乎乎的臉蛋上出現一條一條的褶皺。
“爹地,你洗好了沒?”
顧辛彥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走出去。
打開門時,小包子一個不穩差點跌倒,好在抱住了一條毛茸茸的大腿,這才免去與大地親吻的可能。
“守在這裡做什麼?”
舒念嘿嘿一笑,乾脆伸出手要顧辛彥抱:“媽咪在忙沒空理我,讓念念找爹地玩。”
“玩?”顧辛彥神色有些複雜,鼻尖不經意嗅到小包子身上傳來的沐浴露香味,讓他有些失神。
“嗯嗯!和念念一起玩遊戲吧。”
小包子實在無聊,距離他上次去學校和小朋友們玩遊戲已經過去了很久。如今找到了媽咪、又找了媽咪,他的心思就變得活絡起來。
然而舒念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渴盼已久的父子游戲在剛一開口的時候,就遭遇了滑鐵盧。
男人僵硬地將他抱出去,直接塞進舒蔚手裡:“我拒絕,帶上念念離開這裡。”
正在收拾東西的舒蔚愣了愣,紅脣蠕動幾下:“爲什麼?”
“沒有理由,讓你們走就走。”
他如今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在顧辛彥心底,當年的記憶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顧志北被拋棄是因他而起,若非他提及,如今的顧志北還會是最受寵的顧家二少。
若非因爲當年的誓言,也許真正的顧金還活在世上。
他不敢冒險,因爲身邊的小包子無法割捨。他生怕因爲自己,再讓小包子受到任何傷害。
上次的事,已經夠了!
天知道當他看見小包子可憐兮兮地蜷縮在洗手間角落裡時,心底是什麼想法。
“顧辛彥!”
他那樣明顯的拒絕,難道不知道會讓小包子心裡難受麼?
“爹地,爲什麼要趕我們走?”舒唸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去,肉肉的臉蛋上如今是一層一層的憂桑。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緊急捏住顧辛彥的衣角,揚起的臉素淨白嫩:“爹地呀,不要趕念念走好不好?”
話已說完,小包子等了許久也沒有聽見顧辛彥的回答。努力揚起頭也只能看見他臉上瀰漫着的寒意。
舒念下意識瑟縮了下,原本捏着顧辛彥衣角的手有些僵硬,最後用極緩極緩的速度將之鬆開。
他轉身看着舒蔚,眼圈已經紅了:“媽咪……是不是念念做錯了什麼?”
小包子很努力地在回憶,澄澈的眸子眨
了眨,猛地想到:“爹地不會做遊戲對不對?不會沒關係呀,念念可以教你。”
“如果還是不會……那大不了、大不了不要你陪了嘛。”
他捏着手指頭,揚起滿帶着渴望的臉望着顧辛彥。
後者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冰冷的面容總讓人不自覺想退避三舍,可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發覺他下頜緊繃,偶爾閃爍着的眸子還能透露一絲情緒。
“我說過了,讓你們走!”
顧辛彥忽然發狠,說話的音量也提高了不少,冰冷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給人極度冰冷的感覺。
舒念被嚇了一跳,驚呼一聲的同時,整個人都撲在了舒蔚身上。
那張白嫩的面上,如今佈滿了驚恐。
他小小的心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爹地,爲什麼要趕走自己?爲什麼不肯陪自己玩遊戲……爲什麼,要罵自己?
小包子覺得很受傷,脣瓣抿了抿,被牙齒重重咬着。他皺緊了鼻子,差點就要掉下淚來,可是媽咪說過,男子漢不能隨便哭呀。
所以他一定要忍住、忍住!
舒蔚心裡重重地抽了抽,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抱緊了他,蹲下身柔聲安撫:“爹地沒有要趕走我們,媽咪保證。所以念念先去自己房間裡玩,晚一點媽咪去找你好不好?”
小包子雖不情願,可看了看媽咪、又看了看自家爹地之後,他還是點點頭邁開了小短腿。
客廳內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隔着一步距離互相望着,都能看見彼此眼中的情緒。
舒蔚能知道他的受傷和擔憂,可再怎麼樣,那都是他的兒子啊?
“我警告你,以後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對念念這麼說話。他是你的兒子啊,如果讓他覺得你要趕他走,心裡該是什麼想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我們不怕這些的……”
顧辛彥猛地瞪大眼睛,手臂僵直:“不怕?”
他啞着聲音開口,覺得心裡處處都在疼,於是只能重重捏着舒蔚的肩膀,藉此轉移痛苦。
幽暗的眸子閃爍了幾下,依舊難以遮掩裡頭的壓抑,他又一次壓低了聲音,若不仔細聽,幾乎就聽不見了。
“你不怕……我怕。”
“我怕再出現任何可能,我怕再失去你們任何一個。舒蔚,我賭不起……”
他說完便要轉身離開,像是沒有辦法再面對她一樣,乾脆轉過身去,不聽不看不聞不問。
然而舒蔚此時比以往都要固執,她是直接走到男人面前的,揚起晶亮又堅定的眸子望着他:“我不要你賭,顧辛彥,你只要相信我們就好。”
用力握緊他的掌心,舒蔚細細感受着上頭的溫熱:“你說你是被忽略的那個,所以恨不得顧宅裡沒有別的孩子。”
“所以現在,永遠也不要忽略念念好不好?”
紅脣一開一盒,說出最動人的情話:“我不怕賭博,也不怕輸。如果最終是輸給了你,那我也願意。”
至少她信他,信他能照顧好念念,信他會是這世上待念念最好的那個。
舒蔚忽然什麼也不顧了的,就這麼撲進他的懷抱裡,膩膩地道:“再說,你說的是顧宅……我們搬出去,不住在這裡就好。”
她嘿嘿一笑,沒有掩飾自己的私心,只要不住在這裡,就不會遇見胡靜、不會有顧威起。更不會有人來跟她搶兒子。
何樂而不爲?
樓上,一顆小小的頭顱出現在欄杆處。
小包子偷偷聽了許久,也聽不明白他們倆究竟在說些什麼。但當他看見兩人抱在一起的時候,脣角終於咧開笑了笑。
嘿嘿。
於是某顆小包子便噔噔噔地跑下樓,一邊歡呼一邊朝自己最愛的爹地和媽咪撲過去。
肉乎乎的小手太短,抱不完兩個人。他便不依不饒地撒嬌,非要夾在中間。
小包子說,他覺得好幸福。
至少在那段時間裡,他懂得了什麼叫做幸福。
他緊緊抱着顧辛彥,揚起臉要求:“明天陪念念去遊樂場!”
某男臉一黑,狠狠用力才忍住了拒絕的話。
一早醒來,男人便聽見耳邊一陣吵鬧聲。誇張的聲音將他從睡夢中驚醒,猛地睜開眼時,便對上面前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在他眼前是一隻放大的水盆,裡頭盛了半盆水,清澈的顏色幾乎可以映出他此刻面容。
“哎?醒了呀,那不用潑了。”
某男眼角抽搐了下,反射性地從牀上翻下去,佈滿陰霾的眸子沉沉望着母子倆。
感情他們想往自己頭上潑水?
舒蔚見他徹底醒了,便打發小包子出去,自己則放下水盆,徑直爬到他身邊。
澄澈的眸子裡藏着些許擔憂,她伸出手撫上男人緊皺的眉宇,細細將之撥開:“你昨晚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頭上身上到處都是汗,很害怕的樣子。顧辛彥,你夢見了什麼?”
男人猛地瞪大了眸子,身軀也在同一時間變得僵硬起來。他緊緊握着掌心,避開了舒蔚的視線。
舒蔚抿了抿脣,手指捏着他下巴,將那張俊臉拉了過來:“幹嘛啊,還不敢看我?”
“顧辛彥……”
她張張嘴本還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也不得不嚥了回去,因爲小包子正靠在門邊探頭探腦。見着兩人親密的樣子,還咧開嘴巴笑出聲:“媽咪,時間快到了。”
“嗷嗷,好的。”
舒蔚連忙將抱着的衣服塞到顧辛彥懷裡:“這是親子裝,念念做夢都想看見他爹地穿的衣服。快,穿上吧,我們要去遊樂園。”
顧辛彥垂眸,看見藍色T恤上的卡通圖案,嘴角忍不住又抽動幾下:“不穿。”
“你說什麼?”
母子倆異口同聲,一大一小兩張臉同時轉過來,惡狠狠地盯着他。
某爹地也是十分有骨氣的人,當即輕哼不屑道:“這衣服,不穿。遊樂場,也不去。”
話音一落,他便酷酷地走到浴室裡。
他靜靜聽着水花落地的聲音,忽然耳邊傳來一道異樣聲響。
水花聲漸漸減弱,而那異樣的聲音則立刻放大,漸漸地刺破耳膜。
“嗚哇!念念不要爹地!”
小包子尖銳的哭泣從門外傳來,一邊夾雜着舒蔚的安撫,一邊隱藏着小包子的控訴。
他只覺得心裡跟着那聲音一抽一抽的,差點就要忍不住直接走出去。
可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絕不能妥協。
緊接着,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哪怕將花灑的水放開到最大也掩蓋不了那些聲音。忽然之間,哭泣聲陡然停住。
“哼!念念不要他了。”
“那……要誰?”某媽咪呆愣愣地迴應,被小包子的態度轉變驚駭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