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儀式意義重大,遙皇不顧身體染病執意親臨祭壇爲衆將士祈福,消息一經傳出,在城邊準備出征的一萬騎兵倍受感動,氣勢大振,效忠喊聲震天。
易宸璟身爲領兵主將要堅持到儀式最後,直到離出征還有一個時辰時才匆匆趕回斂塵軒,白綺歌已經收拾妥當在門口等候。
“穿上戎裝倒不顯羸弱了,只是身材矮小些,像個少年新兵。”看着一身皮甲的白綺歌,易宸璟打趣道。
“將軍都這麼年輕,隨侍兵卒自然也要年少纔好,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看出來。”白綺歌手裡抱着頭盔,柔順長髮高高束起,眸中光芒堅定,打眼一看確實像個少年士兵。
白皙細膩的面頰唯獨那道傷疤十分礙眼,易宸璟皺了皺眉頭,拿過頭盔扣在白綺歌頭上恰好擋住傷疤,看了片刻滿意點頭:“這樣正好。讓你隨軍出征是父皇密旨,除了幾位副將和近前隨侍外沒人知道,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儘量不要被外人發現,以免招來禍端。”
“我明白。”
白綺歌還記得從昭國來遙國路上被幾個士兵騷擾的事,遙國這些年一直處於對外征戰中,士兵們有很多都是背井離鄉與妻兒闊別數載,常年沒有女人的日子讓一些人憋悶難忍,一旦軍中出現女子,自然就會引起躁動與事端。
在許多朝臣送行下來到宮門口,白灝城騎馬帶着玉澈已經等了半天。見到白綺歌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玉澈先笑又哭,不停嘮叨易宸璟千萬要照顧好白綺歌,白灝城卻一直沉默着縱馬伴行,目光始終不離白綺歌身影。
“出了城門就要分路而行,白將軍若有話說還請儘快。”
“不必了,要說的話已經都說過。行軍時辰耽誤不得,末將謝過七皇子好意。”白灝城直言謝絕易宸璟好意,將玉澈抱下馬後又翻身而上,繮繩一緊,駿馬低鳴。
“好了,別讓其他將軍久等。”白綺歌依依不捨看了眼白灝城,調轉馬身,與易宸璟並駕齊驅,“二哥路上保重,北征歸來我一定回昭國探望爹爹孃親,在此期間就請二哥代爲盡孝。”
訣別近在眼前,白灝城還想說些什麼,最終動了動嘴脣卻一字未出,揮揮手,聲音沉重。
“綺歌就拜託七皇子了,末將告辭。”
馬鳴咴咴,蹄聲響亮,一騎黃沙飛揚,塵埃落地,再不見偉岸身姿,竟是白灝城先縱馬飛馳而去。
目送昭國第一勇將離開,戰廷也帶上不停掉眼淚的玉澈辭別易宸璟和白綺歌趕去梅仙姑新庵,敬妃和素鄢、錦昭儀已經提前兩天前往,他們也要儘快到達才行。
易宸璟靠近白綺歌,溫熱手掌蓋在緊握繮繩的白秀手掌上:“霍洛河汗國是遊牧民族,兵力不強,想要攻下並不困難,快的話三、四個月便能歸來,那時正趕上初夏,昭國風光最佳時節,向父皇請奏後我就陪你一起回白府去看白老將軍,如何?”
“嗯。”白綺歌輕輕點頭,稍稍提起些精神,緊緊回握易宸璟手掌,十指交纏。
十里之外,人煙稀少,白灝城駐馬遠望,一雙星眸似乎想要望穿秋水,望穿打不破的距離。擡手,裝着青絲的香囊輕貼脣瓣,波瀾心潮久久不能平息。
“我會守護你一輩子,作爲哥哥。”
只能作爲哥哥,而不是其他什麼人,儘管……
想要像易宸璟那樣,永伴身側,與她執手並肩。
一萬騎兵在遙國帝都外五里整齊結隊,另有三萬兵士在不遠處軍營等候匯合,到了與霍洛河汗國接壤的地方尚有十六萬人馬會加入大軍,屆時將有總計二十萬兵力踏上征程,向霍洛河汗國大舉進攻。四名副將與衆參軍在騎兵處恭候,遠遠看見戎裝鐵甲的皇子將軍踏馬而來,萬人齊呼,聲揚百里。
“想不到你的威信如此之高,我還以爲你只是個憑藉皇子身份混跡軍中的草包將軍。”聽遠處呼聲傳來,白綺歌粲然一笑,不無揶揄地看了易宸璟一眼。
“也只在你眼裡我才如此不堪。”易宸璟並不生氣,爲防止被衆士兵發現二人之間關係,不得不收回一直牽着的手,清俊面龐波瀾不驚,“我用三年時間從歸國質子爬到大將軍之位,其中雖然有父皇偏袒之心,大部分卻還是我自己的實力。終有一日我要讓天下知道,這世間一切皆歸我所有,那些曾經傷害我和孃親的人,我要讓他們後悔、畏懼,看他們長跪腳下,卑躬屈膝。”
這番話恨意多過豪情,白綺歌卻清楚他並非如此心胸狹隘之人,只是暫時被仇恨矇住雙眼罷了,早晚有一天他會散發出獨有的耀眼光芒,平江山,定天下,一統中州,沖天爲龍。
她愛的人,必是亂世英雄。
“末將參見七皇子!”行至軍前,四名副將齊齊單膝跪地,低頭響亮高喝。
“幾位將軍不必多禮。”易宸璟翻身下馬把四人一一扶起,淡淡道,“諸位都是我大遙名將,能有你們從旁提點,此戰必以我大遙告捷爲結局。”
“七皇子過譽,我等雖經歷戰火多些,於帶兵謀略上卻是遠遠不及七皇子的,此番出征還要多向七皇子討教才行。”首先開口迴應的正是副將鄭濤,黑白摻雜的鬍鬚在微風中飄蕩,一派大將之風。
旁側看起來比較嚴肅的中年副蕭百善將拱了拱手道:“出征時辰已到,請七皇子下令出兵。”
“人馬可有清點?”
“回七皇子,早已清點完畢,全數在此。”
易宸璟無奈搖頭:“既是在軍中就不必稱我七皇子,行軍打仗聽的是將令而非皇子之命,傳出去徒讓人笑話。人馬既然已經到齊便不再耽擱,行進之事交與鄭將軍負責,有什麼情況及時通報,諸位羣策羣力,必能得出最佳解決方法。”
衆副將、參軍領命各自退下,易宸璟位處騎兵隊尾,不到兩個時辰與三萬步兵匯合後便處於中間位置,前後相距百步有餘,與白綺歌說話自在許多。
簡單對霍洛河汗國情況做了介紹後,易宸璟對白綺歌近乎無知的表現十分詫異,挑起的眉梢滿綴不信:“這些事小孩子都聽過,你怎麼會不知道?再不濟也是將門之後,對你的變化刮目相看後不久,我不得不再次刮目了。”
“刮有什麼用?不如直接丟掉,最好連着記性一起。早說過我記不得以前事情,你想嘲笑到什麼時候?”身後有士兵看着,白綺歌不方便動手,不然非得狠狠踹易宸璟一腳不可,“我現在所知都是孃親、二哥以及敬妃娘娘等人告訴我的,什麼霍洛河汗國,什麼中州九國,除了名字外我根本不瞭解分毫。”
失去記憶又不是自願的,易宸璟無法責怪白綺歌,只能感慨命途多遄,上天好不容易給他一個值得信任且十分聰明的女子,偏偏這人腦中空有智謀卻不知世事,可惜可嘆。
天黑之前,大軍已經遠離遙國都城,經易宸璟同意後鄭將軍下令駐兵過夜,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生起點點星火。
“啓稟大將軍,軍帳都已搭好,安排下四隊人手輪換巡夜,可還有其他吩咐?”副將齊濤走到篝火邊,恭恭敬敬垂首詢問。
易宸璟平和道:“你們都是頗有閱歷的將軍,這些事情心裡有數,我也沒什麼需要擔心的。哦,對了,時節還是初春,讓衆將士睡時小心着涼,路上若是感染風寒就麻煩了。”
“末將替衆將士謝大將軍關心。”通報結束,齊濤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猶猶豫豫在篝火邊站了半天,易宸璟左等右等也不見他開口,只好主動問起,“齊將軍還有其他事麼?沒有的話也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
齊濤偷偷瞥了白綺歌一眼,腰彎得更低,緊貼易宸璟耳側低語:“皇子妃要住在何處?現在皇子妃身份尚未公開,以隨侍身份與殿下同寢似乎……”
耳朵敏銳捕捉到皇子妃三個字,白綺歌擡起頭,好奇地看向易宸璟。
“這件事我自有安排,勞齊將軍費心了。”脣邊抿起淺淡弧度,易宸璟迎着白綺歌目光笑意暗藏,“一路勞頓,齊將軍吃些乾糧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起早行軍。”
私人事情不好過多詢問,齊濤點點頭退回自己營帳,篝火邊就只剩下白綺歌與易宸璟二人。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
“男人的事,問那麼多幹什麼?有想法?”易宸璟挑眉反問。
白綺歌斜了一眼,繼續對付又乾又硬的乾糧。真刀真槍的行軍打仗與她前世利用高科技與個人能力執行任務不同,這些不是誰對她解釋幾句就能明白的,少不得要親身經歷去體會,既然易宸璟不想告訴她那肯定就是說了也白說的事,還不如不問。
消耗很多時間在充飢晚飯上,感覺睏倦時已是深夜,仰望星河天懸,皓月銀輝一瀉千里。
然後,白綺歌終於想起相當重要的問題。
“……我睡在哪裡?”
易宸璟淡定無比,翹起嘴角指了指主將軍帳。
以少年隨侍身份與大將軍同住一個帳篷?白綺歌質疑目光不加掩飾,似乎還帶着幾分鄙夷:“你是想和易宸暄一樣傳出男寵流言?”
好整以暇起身走到帳前,易宸璟拍了拍守衛的兩名兵卒,語氣溫和:“我不習慣有人在帳前看守,你們兩個去休息吧,其他將軍若問起就說是我的命令。”
守衛兵卒忙不迭謝恩,面帶喜色跑去歇息,留白綺歌原地發愣。
“看着幹什麼,還不進去?”易宸璟掀開簾帳,回頭一臉純良,“還是,你想以天爲蓋地爲廬,或者與一羣鼾聲震天的士兵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