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惜醉·祭 蜜意輕憐 Part.9
破曉。陽光微醺。雨過天晴。
帝都街市上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今日大出風頭。二三十個禁衛軍執着長矛挺直站立。把門臉破落的小客棧圍了個嚴實。過往路人無不驚訝議論。就連客棧老闆也傻呆呆站在門口。不知今天是走了鴻運還是踩了狗屎。
“掌櫃的。勞煩送些熱水到樓上。最好再煮些香米粥備着。”看起來敦厚老實的年輕男子吩咐過掌櫃後走上二樓。撓着頭在一間房前站定。猶豫片刻輕輕叩門。待到裡面傳來慵懶應聲方纔禮貌地推門走進。畢恭畢敬送上乾淨衣衫:“這是剛買來的換洗衣裳。寧……寧……”
“寧什麼啊。像以前一樣叫我寧老闆就好。都是侍衛總管了。戰護衛的腦筋還沒半點長進嗎。”
看着戰廷侷促窘迫的表情。寧惜醉露出一絲狡黠壞笑。甩了甩髮絲水珠接過衣衫。目光掠過戰廷時有意無意往對面房間看了一眼。
戰廷憨厚卻不笨拙。覺察到寧惜醉微微擔憂的眼神便讓開身閃出通路:“那位姑娘還沒醒呢。大夫說只是心力交瘁加上淋雨受了風寒。多休息幾天就能好起來。寧老闆要不要先過去看看。”
遲疑少頃。寧惜醉搖頭:“讓她先睡着。做惡夢會很累。”
人還沒醒怎麼就知道做惡夢了。戰廷困惑不解又不便多問。正趕上小二送了些飯菜上來。擺好飯菜便站在一旁看寧惜醉風捲殘雲。顯然是餓壞了。想來也是。戰廷帶着人趕到城郊小巷時寧惜醉已是精疲力盡。若不是懷裡還護着行屍走肉似的祭。只怕他早已昏死過去。
流了那麼多血。也虧他年輕身體好。否則現在是什麼結果還難說。
“白姑娘身子如何了。小皇子還好嗎。”
“皇后娘娘還在臥牀靜養。二皇子早產愛哭鬧。好在無病無災。笑起來像極了陛下。”想起令人愛不釋手的小嬰兒。戰廷不覺露出憨厚笑容。
寧惜醉捏着筷子敲了敲飯碗。似是有些驚訝:“原來小氣皇帝還會笑啊。小皇子像他的話……以後能找到媳婦嗎。”
“寧老闆……好歹也該避着在下說啊。”
戰廷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尷尬咧嘴。換來寧惜醉滿意神情:“戰護衛和祭很像。有你們這樣的人在身邊一點兒都不會憋悶。總有很多樂子。”
“傻也不能總欺負吧……”
“戰護衛比祭更有自知之明。真的。”寧惜醉滿臉認真。
一炷香工夫後。禁衛營眼看着戰廷哭喪着臉從房間退出。表情與在宮裡被皇上訓斥時別無二樣。自那之後遙國皇宮裡所有人就都認定一件事。。惹誰也別惹安陵國主君。連最老實的人都忍心欺負。還有他不捨得欺負的人麼。
有沒有。只有寧惜醉本人最清楚。
戰廷離開後寧惜醉並沒能安心休息。纔剛用些飯菜。門板就傳來一陣巨響。
“不棄。這是客棧。踹壞東西是要賠錢的。”
“踹壞你不需要賠償。”
蘇不棄冷着臉踏入房中。抱肩靜立把寧惜醉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而後才關上門面無表情坐下:“你受傷也就罷了。怎麼連祭都跟着倒黴。”
“啊。一時大意。不小心跟她走散了。”寧惜醉扯了扯半乾的髮絲。託着腮一臉慵懶。“那傻瓜蹲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捱了三天餓。要不是我跟蹤胭胡刺客還找不到她。只可惜去晚一步。還是讓她受了傷。”
憑祭的功夫尋常人很難傷到他。蘇不棄也大致猜得到其中發生過什麼。眼角餘光掃過椅子上寧惜醉換下的血衣時微微皺眉。
如果讓封無疆知道寧惜醉被人所傷。胭胡那些不停搗亂的遺族怕是要被斬草除根了。依着寧惜醉的性子定然不願再看見血染江山。所以纔會屢次隱瞞遇襲的時吧。不過這次祭也意外遭受牽連。不知道寧惜醉是不是一如既往慈悲爲懷。仍然留生路給那些不知好歹的人。
“剛纔我去看過祭。睡着還在哭。”沉默半晌。蘇不棄忽地換了話題。“還是逼她想起來了麼。”
白皙面龐上掛着的笑意稍減。依稀有幾分黯然:“嗯。也算是巧合。我並不想讓她在那種情況下想起來。這種事怎麼說呢……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刻意讓她看見、想起時她逃開了。不想讓她陷入混亂時她偏偏記起。說句老實話。如果祭因爲這件事再回到從前那般模樣。這輩子大概終於有一件能夠讓我後悔的事了。”
腦海中浮現昏睡的祭蒼白臉色。蘇不棄默然。纖長手指反覆擦拭粗陶茶杯。寧惜醉亦是一聲不吭安靜坐着。直到日上三竿。窗外街道喧譁漸起。
“這麼多年過去。爲什麼現在纔想讓她記起。她是我唯一的徒弟。如果只是覺得無聊纔拿她取樂。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蘇不棄極少擺出疏離態度對待寧惜醉。如此這般是在說明他很重視這件事。。從接手照顧祭開始。那孩子就是他最重要的責任。
聳聳肩擺出無奈神情。寧惜醉倒了杯茶遞到脣邊。凝視着沉底的茶葉目不轉睛。脣角微揚:“要是無聊的話我寧願去戲弄義父。當年的事很大一部分責任在我。沒有人比我更希望祭能擺脫那場夢魘當個正常人。哪怕是刻意忘記也沒關係。只要她活得開心。可是你沒發現嗎。不棄。最近幾個月祭失神的時候越來越多。偶爾會流露出和那時一樣的眼神表情。我總覺着如果我們放任不管。很可能有一天祭會自己想起那些事。與其等她想起噩夢瘋掉。我寧願把噩夢重新拼湊好送到她面前。也許會傷害到她。但至少那時我在她身邊。可以給她堅強起來的力量。”
閉上眼深深嗅着濃茶微香。白皙手指穿過淺金色髮絲。被手掌撐起的額角邊。碧色眼眸慢慢睜開。柔情流轉。
“祭是你唯一的徒弟。你在乎她理所當然。而我同樣會不惜一切保護她。畢竟。她是我唯一想要娶的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