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擋住皓月的大片雲朵飄過,皎潔月光不再朦朦朧朧,銀色冷輝一瀉千里,線條清晰如刀削斧鑿的清俊面容在月色掩映下也染上一片寧和銀色,英姿如玉。
“還不回去,等我叫蕭將軍來處置你麼?”沉着臉嚇跑少年,易宸璟回身向白綺歌伸出手,故作漠然,“過來,草叢溼氣大,易染風寒。”
提步走出低了一截的草叢,白綺歌刻意繞過易宸璟,面無表情往營地方向走。伸出的手懸在半空頗爲尷尬,少頃,易宸璟收回手大步流星,幾步就趕上沉默不語的白綺歌一把拉住。
“想鬧到什麼時候?讓二十萬將士一起看我笑話麼?”
“有什麼可笑話的?笑話你大半夜四處亂晃,還是笑話大將軍你英武明智卻有個不知廉恥的妻子?”白綺歌冷道。
易宸璟放開手,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知廉恥這四個字是不是太重了?我從沒這樣說過你。”
“和隨便爬上男人牀相比,這四個字不是很乾淨嗎?”嘴角挑起冰涼弧度,白綺歌頭也不回一步步堅定往營地走去。易宸璟的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她很瞭解,但這不代表她可以全部接受,他那樣毫不留情罵她、傷她,用最骯髒的字眼踐踏她的自尊,這些不是一個擁抱幾句軟話就能夠彌補的。
看看不遠處睡姿各異、喊聲震天的士兵們,易宸璟實在放不下心讓她睡在這種地方,且不說士兵之中有多少人心猿意馬懷揣異望,單是將士們好奇目光就已經讓他無法忍受。白天蕭百善提起時他不願表現出自己的不滿,而入夜後,那種無法言喻的憋悶愈發強烈,強烈到使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深更半夜一個人跑到大軍末尾來找她。
她不在身邊,終歸放不下心。
與倔強身影並肩而行,易宸璟負着手極力拉近二人距離,然而他每近一步白綺歌就退一步,總要保持一尺遠的距離。
“要我怎麼補償你才肯回來?”別無他法,萬般無奈下易宸璟只能選擇直接發問,“只要我能做到的,任由你提。”
“要你離我遠些。”白綺歌仍是拒他於千里之外。
以前總聽衆皇子們抱怨女人如何難哄,一直沒有親近女人的易宸璟還以爲那是近乎炫耀似的誇張說辭,可是自從身邊多了白綺歌之後,易宸璟終於明白世界上最難的事不是帶兵打仗,而是讓氣憤中的女人恢復常態。
還好,他留了一手絕招,蕭百善趁沒人時偷偷告訴他的。
深吸口氣,看準白綺歌腳步邁動規律,易宸璟忽地伸手拉住纖細手腕猛地向後一拽,寬闊胸膛迎着單薄身軀貼了上去。
同時貼上去的,還有兩片滾燙脣瓣。
“再硬的女人也抗不住柔情蜜意,越是生氣就代表她越希望男人能表現直白些,女人跟男人一樣,不就是要個面子嗎?大將軍也不必費盡心思求什麼原諒,胡亂拉過來親兩下,不管是嫉妒還是哀怨還是什麼,保管皇子妃‘藥到病除’!”
看上去比誰都嚴肅正經的蕭百善竟然會說出如此驚世駭俗言論,當真意外至極。想到當時蕭百善活靈活現的表情,易宸璟忍不住輕笑,剛剛糾纏片刻的脣舌被迫分開,只留下白綺歌被吞進肚裡的一聲悶哼。
易宸璟想得很簡單,他已經想通了不生氣了,那麼白綺歌也應該和他一樣,一點小事不至於鬧上許久。
糟糕的是,白綺歌偏偏與他預想的不同,當他的怒火都隨着時間七零八落消失無蹤時,她的心卻是越來越涼,越來越難以重新溫暖。他忘了,她是白綺歌,是平生所見女子中最特別、亦是自尊心最強的一個。
陡然斷掉的呼吸再次順暢,白綺歌眼中有驚有怒,更多的是寒涼。
風一陣雨一陣,高興了溫柔百轉,不高興了橫眉冷目,難道她是供他泄慾的玩具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有感情有自尊、與他完全一樣的人,不是隨他喜怒就可以在幸福與不幸中頻繁轉換的工具!
怒意在沉默中爆發,猛地推開溫暖胸膛,白綺歌用盡力氣掙扎着想要擺脫雙臂束縛,易宸璟則把這種反抗誤以爲是慪氣的欲拒還休,當白綺歌咬緊嘴脣就快滴出血時,他再一次把瘦削身軀牢牢擁在懷中,低頭狠狠吻了下去。
從小到大看過太多太多水性楊花的女人,尤其在冷寂宮中,多少嬪妃宮女奈不住寂寞與侍衛、太醫私通有染,所以易宸璟纔會比常人更加敏感多疑,特別當對方是白綺歌時,曾經互相憎恨、互相猜疑的過去,她的接受與拒絕,以及在寧惜醉面前她的坦誠自然、溫柔笑容,所有一切都讓他控制不住心魔,越是想要留住她就越是造成更多傷害。
他只是不想放手而已,不想失去她,不想再品嚐那種肝腸寸斷的煎熬之苦。
柔軟而微涼的脣瓣在摩擦吮吸間變得滾燙,纖瘦雙手用盡力氣抵在堅實胸膛上,儘管白綺歌十分牴觸男尊女卑之類的說法,然而懸殊的力量差距確實存在,這讓她根本不可能擺脫孔武有力的男人糾纏。
月光似水安靜,耳畔除了風吹草動外就只有曖昧呼吸聲,沉浸其中的易宸璟一手緊緊攬在白綺歌腰後推着她貼近自己,一手捏着尖削下頜不讓她扭頭躲開,前一刻睜眼看見她混亂目光與微翹眉睫,後一刻閉目擷取舌尖脣上獨屬於她的氣息味道,貪婪,陶醉,吻是溫柔,卻終究帶着強迫意味。
無法計算過了多久,直到白綺歌因缺氧導致的短暫眩暈時易宸璟才依依不捨放開手,緩緩拉開緊貼距離。他不敢再繼續下去,哪怕再多片刻時間都會讓他的身體產生反應,這種事由不得自己控制,荒郊野地的,真壓不住的話怎麼處理?
“你是我的女人。”重重擦去脣邊一絲血跡,被貝齒咬破腫起的下脣疼痛讓易宸璟語氣顯得有些狠厲,低沉聲音掩不住急促喘息。
短暫眩暈使得白綺歌提不起力氣,大口大口吸着新鮮空氣的同時臉色愈發蒼白。
你是我的女人,同樣一句話在兩個人心裡所表達的意思完全不同,短短六個字足以讓矛盾更加激化。
易宸璟不過是想讓她明白,她是他的女人,所以不該與其他男人過多接觸,就算兩人之間有了隔閡猜忌也不應用這種方式互相折磨,可是聽在白綺歌耳中,所有想法都變了模樣。
“我是你的女人就必須忍受是嗎?你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只要你願意就可以隨興對待、玩弄是嗎?”一聲聲質問怒意赫然,積壓許久的心聲終於衝破忍耐極限,白綺歌怒極反笑,卻是一句冷過一句,“易宸璟,從一開始你就在演戲,什麼生死不渝、什麼經年眷戀……我早該想到,你連口口聲聲說會愛一輩子的紅綃公主都能背叛,連時時掛在嘴邊的山盟海誓都可以摧毀,你這樣的人哪還有什麼誠心可言?”
“你——!”
“你打,儘管打,我不會還手。”面對盛怒之下高高揚起的手掌,白綺歌不躲不閃,語氣忽地平靜如死水,“被說中真面目心虛了麼?其實你大可不必惱羞成怒,我與你不同,說過的話絕不食言,即便沒有皇子妃身份依舊會幫你——就當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誤決定好了。”
手掌懸在半空,涼絲絲的夜風劃過手指將冰冷傳遍身體每一個角落,易宸璟全身也如手掌一般僵硬不動。
紅綃兩個字從白綺歌口中吐出剎那,一直以來刻意封印的某些東西被觸動了,重新把他湮沒。能說出如此冷硬絕情的話,想必現在白綺歌很憤怒也很痛苦吧?那麼她會不會發覺,他要比她更痛苦呢?就在幾天前她曾打了他一耳光,身爲男人,身爲皇子,身爲她的夫君,還給她一耳光並不爲過,可是易宸璟不可能那麼做,舉起的手掌永遠不會落在她臉上。
他捨不得。
一如多少年來不忍做出半點對不起紅綃的事,直到戀上某個人的一股倔犟堅強。
白綺歌還從沒見過易宸璟這般表情,追憶着什麼,又好像在抗拒着什麼,眼神變幻不定,最終熄滅僅有光澤。脣邊冷笑漫上幾縷苦澀,白綺歌明白,他是想起紅綃公主了,世上也只有那位近乎完美的女子值得他露出脆弱不堪一擊的表情,其他人也就只是玩物螻蟻吧,連他的眼都入不得,又何況是心?
君若無心我便休,沒想到昔日擔憂之言一語成讖,早已註定她的結局。
整理好凌亂青絲,白綺歌默默轉過身向營地走去,心裡驀然涌起的失落空虛充斥全身,隱約還有一絲歉意。剛纔似乎說的太過分了,紅綃畢竟是易宸璟心裡最大傷痕,從他的反應便可知那句話傷他有多深,但她無路可退,如果不把話挑明而是繼續自欺欺人走下去,早晚有一天她會毀了自己。
緊攥的手掌無力鬆開,三丈之外,白綺歌語氣淡漠,腳步不停:“殿下請回營帳吧,主將不該到後軍來。”
易宸璟沒有追過去,而是迎着清涼夜風立於萬丈月華下,目光寂寥空洞。
“白綺歌,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如果你要白家是安全我已經給你,如果不是那還會是什麼?既然你不願留在我身邊,好,我給你自由。”長劍悄然輕動緊握掌中,易宸璟擡起眉眼,面無表情,“你現在就可以走,遠離大遙回你的昭國去,自此,不再是我易宸璟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