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惜醉·祭 蜜意輕憐 Part.10
“你當真喜歡她。”
蘇不棄深吸口氣。懷疑口吻毫不掩飾。
窗外響起一聲驚雷。看樣子又要下雨了。寧惜醉沒有立刻回答蘇不棄的問題。而是走到窗前慢悠悠推開。望着迅速鋪滿天際的烏雲。眉梢一縷追憶漫過。
“祭乾淨得像一塊透明美玉。”
而他。眼裡心裡。最容不下髒污。
看似無關的迴應已經解答了蘇不棄的疑問。無聲坐了片刻。起身走到房外。穿過狹窄的過道來到祭的房前。手掌推開微涼門板。
樸素木牀上。祭仍在熟睡。只是再厚的錦被也擋不住噩夢侵蝕。滿是老繭的手掌無意識顫動着。清澈淚水滾落枕邊。彷彿在訴說那場由記憶編制而成的夢境有多痛苦、可怕。
阿孃不會動了。睜着的渙散雙眼不知望向何處。俊俏面容上寫滿留戀與擔憂。壞人也不會動了。捂着心口張大嘴巴躺在地上。面色是難看的死灰。能動彈的人只有劇烈顫抖的小女孩兒以及小哥哥。然而。溫柔的小哥哥此時正用痛苦目光望着她。殷紅血液自捂住胸口的手掌指縫間汩汩流下。
這就是死嗎。阿孃曾說過的。阿爹的最終歸宿。
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死了就再也不能拉他們的手感受那份溫暖柔和。死了。她就會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無人憐惜。
“阿孃……”匕首自手中鬆脫落地。小女孩兒不再流淚。呆呆地推了推已經氣絕的女子。沾染滿手鮮血。稚嫩嗓音一聲聲響起。越來越低。越來越微弱。在噗地一聲悶響後徹底斷絕。
天氣如此清朗。秋高氣爽。本不該有喋血小巷之類存在。然而世間一切都不遂人願。至少。它違逆了一個小女孩兒的期盼。
少年倒下的那一剎那。小女孩兒完全忘記該有何反應。澄靜如水的眼眸睜得極大。滿藏着驚恐與慌亂。那是拉着她的手帶她尋找阿孃的溫柔小哥哥啊。連他也要和阿孃一起走。再也不理她了嗎。
而且……讓小哥哥變成這樣的人。是她。
撕心裂肺的悲鳴忽地將街巷喧囂壓下。客棧內外無論是路過的百姓還是守衛的禁軍營士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客棧通往二樓的樓梯上。誰也不知道那上面發生了什麼慘劇。竟使得一個女子發出這般令人心碎的聲音。
“醒醒。只是噩夢。”光線略暗的房中。蘇不棄抱住失聲尖叫的祭。一手輕撫她腦後。語氣是對誰都不曾有的柔和。“祭。只是個噩夢。別怕。師父在這裡。”
淒厲悲鳴漸漸化作低沉嗚咽。確定自己並非身處滿是血光的小巷中後祭爆發出一陣劇烈顫抖。兩隻手用力抓着蘇不棄肩頭。低垂面龐弄亂整齊衣襟。抽泣許久。祭終於稍稍安定下來。似是記不起發生過什麼一般茫然四顧。盈滿淚水的眼眸清澈乾淨。又帶着那麼幾分不知因何而起的悲傷。
腦子裡有太多太多東西山崩海嘯一般混亂衝撞。渾身痠軟兼着頭痛欲裂讓祭露出痛苦表情。可憐兮兮地貼在蘇不棄胸口:“師父……頭疼。頭好疼啊……”
“忘了吧。不開心的事都忘掉。想着什麼都沒發生過就不會疼了。”
咒語似的低喃溫柔深沉。祭揉着額角慢慢閉上眼睛。表情漸漸舒緩。
世上最親近的人就是師父。最疼她、愛護她的人也是師父。吃飯。休息。學武。練功。無論什麼事都是師父陪在身邊。不離不棄。永遠守着她。所以只要聽師父的就好。其他什麼都不用考慮。都忘記。徹底忘記……
“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你娘。”
“不要哭啊。你哭了會讓孃親心疼。懂嗎。”
“你娘就在那邊小巷。我帶你去找好不好。來。先把眼淚擦乾淨。像只小髒貓似的。”
“丫頭。跑。快跑啊。”
誰的聲音徘徊腦海。是誰一聲聲對她說話。溫柔的。焦急的。如此熟悉。那個人的名字就在脣邊嘴角。卻呼喚不出。
背上手掌憐惜輕撫。低低嘆息帶着蠱惑味道:“祭。師父帶你回漠南好不好。現在就回去。”
祭懵懂點頭。而後又快速搖頭。似是想起什麼飛快推開蘇不棄。慘白臉色帶着一絲固執:“不回。要保護主君。保護主君才。。”
細如蚊訥的聲音戛然而止。
主君。主君。有着淺金色長髮和碧色眼眸的主君。總是以欺負她爲樂的主君。會對她溫柔微笑的主君。爲了救她而受傷的主君。許許多多表情、身影交錯腦海。一剎那。竟與記憶最深處某個身影重合。瞬間將被封印的往事掘出。暴曬於日光之下。
主君。小哥哥。
小哥哥。主君。
“祭。”眼看着祭的目光發直。蘇不棄皺眉把失神的女子緊緊抱在懷裡。像是強迫一般不願她再回憶下去。“不要想了。祭。什麼都別想。師父這就帶你回家。”
家……家不該是漠南那片荒蕪之地。而是有阿孃。有濃郁米香的地方。
是啊。怎麼會忘記呢。貧窮卻無憂無慮的童年。阿孃翹起脣角慈祥的微笑。還有相識不到一天卻讓她至死難忘的溫柔少年。沒有他們存在還稱得上是記憶嗎。從血腥悲痛的那一日過後。她究竟丟失掉多少不該忘記的往昔。
就連自己的罪也被刻意遺忘。
胸口傳來重重推力。蘇不棄不及防備被推到牀欄上。穩住身形扭頭。祭的身影已經跌跌撞撞衝出房間。闖進對面大門虛掩的另一間房。
嘭。
被粗魯撞開的房門發出巨響。聽着都讓人覺得渾身一痛。而房中的寧惜醉似乎早料到會有這樣結果。毫不意外地面對房門負手站立。碧色眼眸裡複雜神色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後悔。
那一聲悲鳴後他就知道。祭很快會闖進來。至於結果是不是他期盼的那般。此時已經不重要了。。祭沒有被噩夢與痛苦回憶吞噬。這便是最值得慶幸的事。
“醒了嗎。頭還痛不痛。下午就打道回府吧。再讓你受傷不棄會把我生吞活剝。”
依舊是淺淡笑容、輕鬆語氣。眉眼若清風流水波瀾不驚。脣角翹起的弧度寧和而溫柔。就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祭破天荒沒有迴應寧惜醉的調笑。更沒有不爭氣地羞澀臉紅。而是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寧惜醉身前。薄脣緊抿。擡手。扯住乾淨整齊的衣襟猛地向兩邊拉開。男人結實胸膛暴露眼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