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焱東聽張揚說完之後並沒有感到任何的沮喪,他笑了起來:“張書記,不就是個警告處分嗎?如果我沒記錯,你都被處分好幾次了!身在官場不受點挫折怎麼可以繼續前進呢?”
程焱東的樂觀出乎張揚的意料之外,張揚道:“焱東,我就是覺着這件事挺對不起你的,明明是我帶的頭,最後卻要你來背黑鍋。”
程焱東微笑道:“沒辦法,誰讓你是我的上司,而且他們說的沒錯,身爲濱海縣的公安局長,我違反了規則,當然要受到懲罰。”
張揚道:“焱東,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說法。”
程焱東道:“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也沒感到委屈,他們早晚要打我一板子,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不過這板子比我預計的要輕得多。”
無論程焱東對這個處分表現出怎樣的坦然接受,在張大官人看來,這件事都是讓他忍無可忍的,他必須要有所動作,北港的這幫領導們手伸得太長,濱海的事情由不得他們過問。
張揚忽然想起嚴正所說的一句話,趙金科墜樓這件事必須追究相關領導的責任,嚴正說這句話的初衷顯然是針對自己的,但是隻要自己稍加利用,這件事就能改換目標,在程焱東之前,濱海政法委書記周翔一直是公檢法的最高領導,正是程焱東的到來分薄了他的權力。而趙金科之所以能夠成爲車管所所長,也得益於周翔的推薦,張大官人雖然不喜歡周翔,可是自從他來到濱海之後,周翔並沒有犯什麼大錯,張揚一直都在尋找更好的機會把周翔踢走,好讓程焱東頂替空缺的這個常委位置,但是張大官人總感覺到時機不成熟,還沒有抓住周翔的錯處,從這一點上來說,張大官人還是一個政治上的善人。
通過北港市領導對程焱東的處分,張大官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個當權者想對付自己下屬的時候根本不需要理由,話語權在你這裡,道理就在你這裡,北港這幫領導處理程焱東的時候,絕不會感覺到內疚,也沒有人會感到心裡不安,即使他們真正想處分的人是張揚,他們這樣做,目的是保障他們已經默認的規則繼續維持,維護他們的權力不被削弱,這是他們的權利世界,他們擁有制定規則和維護規則的權力。出於這個原因,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派出工作組干涉濱海的正常工作,他們可以不做任何考慮的處分程焱東。如果張揚在這件事上不做出一些反應,不讓他們感覺到自己的力量,那麼他們只會得寸進尺。
官場之中沒有任何人會同情弱者,這是一個強者爲尊的世界,不是比誰更有道理,而是要比誰更強。
張大官人想透了這個道理頓時釋然了,很多時候做事不能太講道理,自己既然早就想踢走周翔,既然早就想拉程焱東進入常委,那麼根本不需要機會,根本不需要理由,老子是濱海的縣委書記,老子說什麼就是什麼,想要理由?莫須有!
張揚來到了紀委,看到這廝一瘸一拐的樣子,陳崗打心底生出一股快意,他甚至巴不得張揚永遠這麼瘸下去。
在陳崗的眼中,張揚正在遭遇着一場嚴重的政治危機,他已經做好了痛打落水狗的準備,當然以陳崗一貫的風格,他是不會輕易親自出手的。
張揚依舊是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陳書記!”
陳崗唔了一聲,雖然心裡恨之入骨,可是表面上非常的客氣:“小張啊,坐!”
張大官人仍然選擇站着,這不是因爲他尊敬陳崗,而是因爲他現在起坐不方便。
陳崗故作關心道:“你的腿?”
張揚道:“崴到了!”
陳崗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你是濱海的一把手,你要是有什麼閃失,濱海的領導工作誰來幹?”
張大官人聽出他話裡有話,淡淡笑了笑道:“我沒事,命硬得很!”
陳崗呵呵笑了一聲。
張揚也笑了笑。
陳崗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張揚道:“我想跟你談談趙金科的事情。”
陳崗端起桌上的大茶杯喝了一口道:“小張啊,市裡爲了這件事專門成立了工作組,由嚴正同志負責,現在工作組還在濱海,你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找他談,沒必要專門來北港啊。”陳崗這句話分明在告訴張揚,你越級了。
張揚道:“他只是一個紀委副書記,不當家!”
陳崗皺了皺眉頭,其實他聽到張揚的這句話心裡還是很舒坦的,能夠被敵人肯定自己的權力,這也是一種榮譽,陳崗道:“小張啊,你這樣說就不好了,紀委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大家分工不同,沒有誰當家誰不當家的問題,你啊,年輕,認識上有偏差,難道濱海所有的事情就只能你說了算。”陳崗抓住機會暗損了張揚兩句。
張揚笑道:“要是這樣我就不用來找您了!”
陳崗笑眯眯望着張揚,因爲這廝始終站着,搞得陳崗必須要擡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很不舒服,陳崗忽然發現,即使是張揚站着,自己坐着,仍然沒有產生任何的心裡優越感。
張揚道:“根據我們目拼了解到的情況,趙金科應該是他殺,現場掌握的證據支持這一點。”
陳崗道:“有沒有查到兇手?”
張揚道:“這件案子如果作爲一件單純的謀殺案處理,應該由公安負責,可是因爲趙金科家裡搜出了大筆現金,現在已經可以斷定他貪污受賄的事實。”
陳崗道:“正是因爲他有貪污嫌疑,我們纔會派出工作組的。”
張揚道:“工作組也專門跟我談過這件事。”
陳崗道:“工作組代表了我的意見。”他的意思很明顯,你別找我,還是去找工作組。
張揚道:“趙金科貪污的事情一旦公開,社會影響會很壞,必須要有人承擔領導責任。”
陳崗這才知道張揚此來的真正目的,他心中暗忖,難道張揚採用先發制人的方法,主動過來承擔錯誤?這小子應該預料到他們可能在趙金科的問題上做文章,追究他的領導責任,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先行一步,搶佔先機,陳崗暗贊,這小子頭腦夠靈活。目前的形勢對張揚不利,趙金科墜樓事件未了,他又惹出跨界查案的事情,觸怒了北港的公安系統,市裡已經做出了給予程焱東黨內警告處分的決定,可能是在這種情況下,張揚迫於壓力,所以才做出了主動承擔責任的決定,在陳剛看來,這是一種政治戰略,這叫以退爲進,陳崗道:“小張啊,能夠認識到這一點,就證明你的覺悟還是蠻高的。”
張大官人接下來的話,讓陳崗意識到自己完全誤會了他的意思。張揚道:“陳書記,通過我們的初步調查,趙金科當初是由周翔同志竭力推舉的,作爲濱海公檢法的領導,在推薦和任用幹部的問題上,周翔同志存在着巨大的失職情況,過去的幾年中,他對公安系統的監管力度明顯不夠,造成了濱海公安系統紀律渙散……”說到這裡張大官人故意停頓了一下。
陳崗望着張揚,臉上的笑意盡失,他忽然明白張揚今天過來不是要主動承擔責任,而是向自己發難,張揚在強調濱海公安系統紀律渙散,換句話來說,他是提醒自己,真要追究責任的話,可以一直追究到他的弟弟陳凱。
張揚停頓了片刻之後又道:“身爲公檢法的領導人周翔同志沒有盡到他應該起到的作用,在出事之後,他對於這件事的應對處理也存在着很大的失誤,我認爲必須要追究他的領導責任,必要的時候,可以讓濱海列任相關幹部配合調查,甚至追究他們的管理責任。”張大官人在暗示陳崗,你丫別跟我使壞,周翔我是踢定了,你要是跟我唱對臺戲,老子下一個就搞你兄弟陳凱。
陳崗焉能聽不出張揚話裡的威脅成分,他淡然笑了笑道:“小張,凡事是需要證據的。”
張揚道:“證據都是需要調查的,只要我們做好調查工作,還怕找不到證據嗎?”
陳崗道:“我們做紀委工作的不可以莫須有。”
張揚道:“那誰來承擔車管所行政管理混亂的責任呢?難道讓程焱東這個纔來到濱海數月的公安局長承擔?還是要追究他前任的責任?”
陳崗氣得臉色發青,這混賬小子,終於跟自己攤牌了。
張大官人道:“我認爲濱海車管所之所以發生這種事,其根本原因在於公檢法的領導,在於缺乏一個有效地內部監管機制,歷史的無數經驗證明,上樑不正下樑歪,下樑既然已經歪了,咱們是不是得好好檢查一下上樑,您說對不對?”
陳崗道:“這件事你不應該找我,應該去找項書記說。”
張揚道:“這方面的事情本來就是紀委負責啊,您要是不答應,我只能去找省紀委了。”
陳崗的目光充滿怨毒地看着張揚,這廝開始利用省紀委來壓自己了,陳崗點了點頭:“你先走吧,這件事我會仔細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