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廉明倒也乖巧,本身又是當律師的,嘴皮子特別利索,不出一會兒就把幾位叔叔伯伯逗得哈哈大笑。田慶龍笑道:“到底是留洋回來的,眼界不一樣,我那個兒子比廉明大不少,可除了喝酒在行,見到人連話都不會說。”
高仲和嘴上說着這孩子就是人來瘋,心裡卻十分的高興,在省委幹部隊伍中,兒女經商成功的大有人在,可是論到學業上有所成的,他的這個兒子無疑是出類拔萃的,留學美國成功拿到律師執照,高廉明的身上已經蒙上了一層年輕有爲的光環。
欒勝文問道:“廉明這次回國打算呆多長時間?”
高廉明道:“欒叔,我打算留在國內發展。”
高仲和也是第一次聽到兒子的決定,明顯愣了一下,不過他並沒有追問,可能兒子只是隨口說說。
欒勝文笑道:“國內好,國內好啊!現在我們國家正處於改革開放高速發展,最需要用人的時候。你們這些海歸派會成爲建設國家的主力。”
高廉明笑了:“現在風向變了,不流行海龜派,流行海帶派!”
欒勝文愕然道:“什麼海帶派,我還從沒有聽說過。”滿桌人都看着高廉明。
高廉明樂呵呵道:“海外歸國待業,美其名曰海帶派!”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向來不苟言笑的高仲和也忍不住笑罵道:“盡會胡說八道,混小子,你就這點出息!”
張揚本來準備下午就返回南錫,可沒等他離去就接到了杜天野的電話,卻是杜天野來東江開會,約他方便的話從南錫過來見個面。
自從張揚離開江城之後,兩人之間少有聯繫,這和杜天野的心結有關,他總覺着自己對張揚有所虧欠,雖然張揚離開江城之時,他也當面向張揚表示了歉意,可心裡還是覺着不舒服,直到聽說張揚得到了重用,去南錫沒幾天已經被南錫市委書記徐光然委派爲新體育中心建設總指揮,杜天野這才覺着心裡好過一些,這次前來江城開會,想起南錫距離江城不遠,所以打了這個電話。
張揚聽說杜天野身在東江,很愉快的告訴他自己也在這裡,問明杜天野下榻的地方,當即打車過去。
杜天野住在省政府招待所,他這次過來一是爲了開會,二是面見幾位省領導,向他們彙報一下新機場建設工作,以及近期江城企改的進展。整個上午杜天野都在開會,下午沒什麼安排,這會兒剛剛吃過午飯,在房間內休息。
張揚來到省政府招待所3號樓的時候,看到杜天野的秘書江樂正站在樓下等着他,張揚不禁笑了起來。
江樂看到張揚下車,滿面笑容的迎了上來,搶着把車費給結了,張揚道:“用得上這麼隆重嗎?杜書記還派你在這兒等我。”
江樂笑道:“不是杜書記讓我等的,我聽說老領導要來,當然要下來迎接了。”江樂這些年跟在杜天野身邊,眼界自然提升了不少,嘴巴比起過去是越發會說了。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沒白栽培你,還算沒把我忘了。”江樂之所以能當上杜天野的秘書得益於他的推薦,最早張揚去江城旅遊局工作的時候,江樂就是他手下的辦事員,也是張揚早期的得力助手。
江樂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張主任就是我命裡的貴人。”
張揚笑了:“你小子嘴巴今兒怎麼這麼甜?跟抹了蜂蜜似的。”
江樂道:“張主任,我有事兒求您。”
張揚已經猜到十有八九這廝有事情找自己,他一邊向酒店內走,一邊道:“說!”
江樂道:“現在不方便說,等您和杜書記談完之後,我送您。”
張揚有些詫異的看了江樂一眼,發現他的表情多少顯得有些惶恐,心中暗忖,這廝該不是犯了什麼錯誤吧。
江樂引着張揚來到杜天野的房間內,杜天野剛剛午睡過後,正在盥洗室內洗臉,聽到門響,大聲道:“張揚來了,先坐着,我洗把臉就出來。”
張揚樂呵呵走到沙發前坐下,看到茶几上的果茶,毫不客氣的擰開一瓶喝了起來。
杜天野一邊擦臉一邊走了出來,看到張揚大剌剌的坐在那裡喝飲料,不禁笑罵道:“你從來不拿自己當外人,我讓你喝了嗎?”
張揚道:“別跟我吹鬍子瞪眼的,過去我給你面子,因爲你是我上級領導,現在我不歸你管了。”
杜天野走過去,伸出手輕輕在他腦袋上推了一下,當然沒有任何的惡意。
張揚笑道:“男人頭女人腰,能看不能摸,你一市委書記這點禮貌都不懂?”
杜天野把毛巾隨手扔在茶几上,也拿起一瓶果茶擰開喝了一口,酸得皺了皺眉頭:“這果茶是春陽產的,最近銷路不錯,都賣到省裡來了,感覺怎麼樣?”
張揚道:“不怎麼樣,酸!倒牙!”
杜天野道:“現在老百姓的口味都變了,喜歡吃純天然綠色食品,這種果茶剛好跟上了潮流。”
張揚留意了下果茶上面的商標,春陽易桑集團。
杜天野打量着張揚道:“不錯啊,春風得意,平步青雲。”
張揚沒好氣道:“那還不得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一腳把我踢出泥潭,我哪能有現在這麼美的小日子。”
杜天野道:“對我還有怨氣,心眼真他媽小!”
張揚笑道:“我可沒惦記那事兒。”
“那怎麼平時連電話都懶得給我一個?”
張揚道:“忙,真是很忙,徐書記把省運會項目交給了我,我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這件事上面了。”
杜天野道:“老徐倒是慧眼識才啊!”
張揚道:“不是他眼力好,是我能力強,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
“少臭吹了,我可聽說你和徐書記之間不是那麼的默契!”
張揚笑道:“你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
杜天野道:“我本以爲你去了一個新地方應該會低調一陣子呢,可沒想到啊,你這纔去了幾天啊,牛皮就吹上天了,要在省運會上拿金牌榜獎牌榜雙榜第一。”
張揚不好意識的笑了起來:“這事兒都傳到你耳朵裡了。”
杜天野笑道:“是凡做體育的聽到這件事差點沒笑破肚皮,就南錫那體育基礎,你倒是真敢說。”
張揚道:“我向來都是敢爲別人所不敢爲。”
杜天野道:“膽大是好事,可凡事都得有個限度,算了,我也懶得說你,說了你,你也不會改。”
張揚還是比較關心新機場的事情的,雖然他已經離開了江城,可是對這個他當初掛帥搞起來的項目還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低聲道:“新機場工程進展的如何了?”
杜天野道:“還算不錯,目前李副市長重點負責這個項目,具體的事情都是常凌峰在做,我前兩天專門找他談了話,讓他安心工作,我破例提升他爲現場副總指揮,還準備給他副處級待遇。”
張揚一聽就明白了,杜天野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張揚道:“你是不是害怕我把人給你挖走了?”
杜天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常凌峰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和你的關係又很密切,你現在搞新體育中心建設,我當然擔心你來個釜底抽薪把這個大能給挖走了,新機場建設真的離不開他,這件事上你別怪我不仗義,就算你想挖,我也不會放。”
張揚瞪了杜天野一眼,沒好氣道:“老杜啊老杜,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說要挖常凌峰了嗎?”
杜天野嘆了口氣道:“兄弟,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可話我得跟你說清楚,現在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曾幾何時杜天野和張揚之間已經不能像當初那樣毫無顧忌的暢所欲言了,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今天,此刻卻忽然恢復到從前那樣,也許他們之間的友情從未改變過,只是位置決定了關係,現在距離雖然遠了,可是關係卻又感覺親近起來了。
張揚道:“是不是左援朝又給你下絆子了?”
杜天野道:“不是他一個人的原因,江城今年的企業改革深化,市政建設也全範圍的開展,最近在全市範圍內清理違章建築,準備創建衛生城,可惜工作開展的不順利。”
張揚聽說清理違章建築心中不覺一動,他在南錫也面臨着同樣的問題。
杜天野感嘆道:“你要是還在我身邊就好了!”
張揚樂道:“遇到打砸搶就想起我來了。”
杜天野道:“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心裡也感到欣慰。”
張揚當然明白杜天野一直對新機場事件上的處理深感內疚,他微笑道:“咱們共產黨人得學會往前看,別老想着過去的事情。”
杜天野也是個豁達的人,通過今天和張揚的談話,他埋在心裡的結已經完全解開,杜天野道:“很多時候,步子邁得太快未必是什麼好事。”
張揚道:“我們這些當部下的多數時候都是身不由己,你們當領導的步子邁的太大,我們必須要快步跟上。”
杜天野點了點頭,他又喝了口果茶道:“知道嗎?把你調去南錫是誰的主意?”
張揚道:“不是夏伯達把我弄過去的嗎?”
杜天野道:“我開始也以爲是,今天開會遇到省委秘書長閻國濤,我才知道是他。”
“我和他沒有什麼交情!”張揚聽到這一消息覺着有些不可思議。
杜天野道:“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明白,爲什麼夏伯達要用你,當時因爲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沒有理清整件事的頭緒,後來因爲新機場的事情,我被喬書記批評了一頓,當時他對我的處理方法就頗有微詞。”
張揚已經有些明白了,自己被調往南錫擔任體委主任的事情應該是喬振樑的授意,到今天他總算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杜天野道:“政治真是一門深不可測的學問,我在體制中呆的時間越久,心裡就感到越不踏實,我們的身邊到處都是誘惑和陷阱,稍有不慎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張揚哈哈笑了起來:“老杜,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悲觀?”
杜天野道:“官場中想找到真正的友情實在太難,所以我很後悔當初的決定。”
張揚笑着伸出手去拍了拍杜天野的手背:“老杜,你該找個女人了,別對我投入這麼深的感情!我受不起!”
杜天野笑罵道:“滾蛋,我沒那愛好!”
張揚道:“陳老伯好嗎?”
杜天野點了點頭道:“我上週去看他,他跟我念叨起你來,說最近老沒見你去看他。”
張揚道:“等我忙完這陣子,年底回去,看看我媽,再去清檯山看看陳老伯、李道長他們。”
杜天野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海瑟夫人準備投資清檯山,要在那裡修建一座現代化的影視娛樂城,已經和春陽縣簽約了。”
張揚對海瑟夫人始終沒有多少好感,他和王均瑤的相識就是從他當初怒砸金莎夜總會開始。張揚道:“這個女人給我的感覺很不舒服,跟她合作還是小心爲妙,查清楚她的錢到底是不是乾淨,我聽說她在美國幹得生意都有點偏,當初李副市長就是因爲這種事差點栽了跟頭。”
杜天野笑道:“放心吧!”
張揚和杜天野談了很久,兩人又交換了一些關於如何拆除違章建築的想法,張揚剛剛纔面對這個問題,而杜天野卻已經着手處理,他教給張揚一個方法,那就是和臨近城市交換警力,因爲當地警察多少都會有些關係,礙於關係人情,在拆遷處理上比較棘手,而從外地調來的警察就不同,他們在當地沒有那麼多的關係,自然不會有那麼多的顧忌,執行任務就會強硬的多,堅決的多。
杜天野的話給張揚開拓了一個思路,兩人一直談到下午四點多,張揚才起身告辭,原本他是想請杜天野晚上一起吃飯的,可杜天野晚上還要陪幾位省領導,張揚只能作罷。
離開杜天野的房間,江樂又跟了過來送他,看到江樂,張揚纔想起他要求自己的事兒,他笑着向江樂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非得要單獨說。”
江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張揚送到外面,張揚指了指路邊的長椅道:“就在這兒說,回頭我還有事兒。”
兩人來到長椅坐下,江樂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向四周看了看,確信周圍沒有人在,方纔小聲道:“張主任,我……我犯錯誤了。”
張揚笑道:“你犯錯誤不該找我,你該去找杜書記檢討,我現在管不着你了。”
江樂道:“江城最近在搞違章建築清理整治,很多親戚朋友找過來,想讓我幫忙,我開始也都拒絕了,可有些面子是駁不了的,於是我就……就給城建局的李局打了個招呼。”
張揚沒說話,他也明白江樂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同往日,再不是當初那個旅遊局開發辦的小小辦事員,市委書記的秘書,那可是書記面前的紅人,雖然級別不高,可江城市的大小幹部多少也得給他一些面子。別人給他辦事不是衝着他,而是衝着他身後的杜書記。
江樂道:“本來李局都答應了,可沒想到杜書記這次整頓違章建築的態度這麼堅決……”
張揚道:“你既然管不了就跟那些親戚朋友說明白,把你的苦衷全都說清楚。”
江樂費了好大努力方纔道:“可……可我收了他們的東西……”
張揚愕然望着江樂,愣了好一會兒方纔罵道:“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一個秘書就他媽敢收禮?”
江樂哭喪着臉道:“本來我也沒想收,可礙不住人家的面子,最後只能收下來,如果事兒幫他們辦成了還好說,現在事情辦不成,我……”這廝就快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