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總有能開口的
說實話,宋成其實並不在意於生都要了些什麼東西——畢竟都“合作”這麼多次了,他現在已經完全瞭解了局長對於生的態度,他唯一擔心的也就是這東西有點多,容易把人撐着,但現場見到胡狸三口把一隻雞腿擼到只剩下骨頭之後他就連最後這點擔心都沒了……
反而是於生比較不好意思,烤串送上來之後他還尷尬地看了宋成一眼:“真給啊?你都不帶問問的?”
“你只要別把我烤了就行,”宋隊長一臉嚴肅,努力控制着自己無視了旁邊胡狸擼串的動靜,“我們特勤局一向從實用角度出發……”
於生嘿嘿一樂,隨手把自己要的其他鍊金材料都劃拉到胡狸的尾巴里,便邁步來到了那幾個天使教徒的屍體旁。
這些邪教徒的死亡時間並不是很久,據估算那場瘋狂的“自我獻祭”儀式應該就發生在前一天的晚上,於生認爲自己的“死者交談”能力對這樣“新鮮”的屍體應該會很管用。
他劃開了其中一個邪教徒的手掌,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從傷口中緩緩滲出。
他輕輕吸了口氣,伸手去觸碰那已經冷卻的血,自言自語般輕聲嘀咕着:“來,咱倆聊聊。”
轉瞬間,那屬於亡者的、凝滯褪色的世界降臨了。
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單調的黑白灰色,整個房間陷入寂靜,冰冷的血液建立起臨時的通道,於生恍惚了一下,待視野穩定之後,他看到那個躺在停屍臺上的天使教徒已經空洞而僵硬地睜開了眼睛,並且正在盯着自己。
這異質化的注視令人毛骨悚然。
“我……”那邪教徒的喉嚨裡傳來了嘶啞低沉的咕噥,就像一具空殼中發出了空洞的回聲,“我應該回歸了主的懷抱……”
“我是不知道死人到底該去哪,但現在你被我攔下來了,”於生微笑着,看着那具正在說話的軀殼,“你將自己獻祭給了安卡艾拉——這是爲了什麼?”
彷彿是“安卡艾拉”幾個字突然產生了刺激,那個渾渾噩噩的軀殼猛地睜大了眼睛,他死死盯着於生,似乎是正在嘗試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又好像是想要弄明白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然而亡者的混沌侵襲着他,這邪教徒努力掙扎了幾秒鐘,他在死亡前最強烈的那些想法和記憶終於還是向於生敞開了大門——
“啊,我們聽到了主的聲音……祂的孩子終於要甦醒了,我們向祂獻上引導……履約的時候到了。”
亡者掙扎着坐了起來,在這褪色而寂靜的死後世界中,他看着於生的眼睛,而後突然咧開了嘴巴。
這具屍體突兀地發出詭異可怖的狂笑,就好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他那張嘴越咧越大,最後甚至撕裂了自己的臉頰,撕裂了自己的頭顱,嘶啞刺耳的噪聲從他的胸腔中迸發出來——
“啊,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接觸過那神聖的臍帶,你出現在主的夢境中……祂的呢喃低語已經勾勒出你的命運……哈哈哈哈,一切早有預兆!你們晚了一步!可憐人,可憐人!你來晚了!哈哈哈……我們不在這裡,我們……已經不在這裡了……”
那狂笑的屍體忽然劇烈抽搐了一下,隨後便在癲狂的噪聲中又倒了下去,它那些令人不安的大笑和尖叫就像某種惡毒的詛咒般迴盪在於生耳旁,於生驚訝地聽着,而後不等他再詢問什麼,那具倒下來的屍體便迅猛地燃燒起來——蒼白的火焰眨眼間吞噬了那副軀殼,而後緊接着,其他停屍臺上的軀殼也一個接一個地開始猛烈燃燒!
在黑白灰單調的死寂世界中,所有天使教徒的軀體都燃燒起來,於生驚愕地環視四周,看到那些點燃的屍體紛紛抽搐着,他們在火焰中尖叫,狂笑,高喊着安卡艾拉的名字,高喊着臍帶與甦醒的預兆,以及其他許多人類根本無法理解的、就像純粹噪聲一樣的句子,而後突然間,所有的噪聲便消失了。
那些熊熊燃燒的蒼白火焰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消散在於生的視野中。
色彩回覆了,於生眨眨眼睛,看到自己已然回到正常的現實世界,那些天使教徒的屍體還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停屍臺上,看起來一點變化都沒有。
然而當他嘗試着切開另一具屍體的手掌,嘗試着和第二個天使教徒進行“死者交談”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只聽到一聲短促而空洞的呼嘯。
就好像這些軀殼中的某些“東西”已經消失了,在剛纔那些蒼白火焰燃燒起來的時候,所有天使教徒屍體中殘留的“靈魂”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宋成從旁邊走了過來,臉上帶着有點緊張的表情:“怎麼了?儀式失敗了?”
“……不,儀式倒是成功了,”於生定了定神,把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暫且壓下,語速飛快地說道,“但他們說了很多瘋瘋癲癲的事情,我聽着不太對勁……”
他把自己在“死者交談”過程中聽到的那些癲狂之語都告訴了眼前的特勤局隊長,包括現在已經無法再和其他邪教徒屍體建立“交流”的情況。
宋成的眉頭漸漸擰成了兩個疙瘩,表情也變得格外凝重起來:“‘主’的孩子即將甦醒?而且還‘獻上引導’?而且還說我們晚了一步……”
他自言自語着,過了一會,旁邊的艾琳才突然提醒道:“去看看之前被咱們攻破防線的那個天使教徒?看能不能再從他那邊問出點什麼。”
於生和宋成迅速對視了一眼,而後同時點頭。
一行人(包括已經吃飽了的狐狸)迅速離開停屍房,來到了關押着天使教徒的地方。
當走進閘門,光幕退去之後,於生再次看到了那個曾被他講過好幾次道理的光頭男人。
對方顯得比上次更加消瘦,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但他仍舊筆直地坐在房間裡,就像哪怕到了現在,他也還是在竭盡全力地維持着自己作爲“使者之僕”的最後一絲驕傲。
只是當於生出現在房間裡的時候,這個光頭教徒還是明顯露出了有些驚訝乃至惶恐的表情。
“我又來了,”於生也沒跟對方客氣,過去之後就直接坐在了對方對面的牀上,“說吧,直接配合還是走流程?”
“什麼流程?”光頭男人下意識地偏移了一下視線,但緊接着又轉過頭,一臉平靜地注視着於生的眼睛。
“就是你保持桀驁不馴的樣子,然後我把你打一頓,你繼續桀驁不馴,我又打你一頓——打好幾遍之後你表示你威武不屈,但我身邊這位人偶會鑽進你腦子裡,把你記憶裡剩下的秘密都挖出來,”於生隨口說道,“你應該知道,你引以爲傲的意志壁壘現在其實已經千瘡百孔,艾琳可以鑽進去一次,就能鑽進去無數次,區別只在於你要不要多挨幾頓毒打——我個人是無所謂的,反正你要是習慣走流程的話,那你現在就可以先調整表情了。”
那光頭教徒顯然也是沒想到於生這一次會如此直白,他的臉色變了好幾次,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
“隨便吧,我已經沒有更多秘密了,你儘可以把你能想到的手段都用上,這個詛咒人偶也可以把我的意識全都翻出來細細查找——死亡或是酷刑,我都已做好準備。”
於生死死盯着對方的眼睛,他發現這傢伙一臉平靜。
這平靜不像是假的。
“你知不知道,你的同夥們都已經死了?”於生突然說道,“我們找到了他們藏身的地方——全都死了,一個不剩。”
天使教徒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點變化。
但那變化中卻沒有絲毫的悲哀和動搖,反而帶着某種莫名的喜悅和平靜。
就這樣對峙了好幾分鐘,於生才聽到那天使教徒發出了一聲含混的咕噥:“啊,看來容器終於成熟了……”
於生心中一動,猛地衝上去揪着對方的領子:“你說什麼?‘容器終於成熟了’是什麼意思?”
然而那天使教徒這一次卻真的沒有了絲毫的緊張惶恐,他真正徹底地平靜下來,面對着於生的注視,其眼神深處甚至還浮現出淡淡的嘲諷,他張了張嘴,用口型無聲地說道:“再見——”
下一秒,於生便感覺到手中揪着的人身體猛然一沉,對方的氣息也隨之眨眼間消失,就像一個人直接把自己的狀態從“存活”切換到了“死亡”,這個被層層禁錮和監控裝置看押控制着的天使教徒竟然就這麼當着他的面……死了。
屋頂上的監控器中甚至傳來了宋成錯愕的驚呼:“啊?!什麼情況?!”
於生皺了皺眉,也沒顧上回應宋成,而是隨手掏出小刀在那剛剛死去的天使教徒胳膊上劃了個傷口,一把抓住頃刻開聊——
黑白灰的死者世界瞬間降臨,剛死去的天使教徒茫然地張開了眼睛,看到眼前的於生時他明顯有點懵。
很顯然,剛剛死亡的人在進行“死者交談”時的反應遠比那些死去許久的屍體要靈動,起碼錶情挺“人性”的。
於生就這麼盯着對方,抓着後者的領子繼續問:“你還沒說完呢,‘容器終於成熟了’是什麼意思?”
天使教徒眨了眨眼,似乎終於理解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艹。”
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