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樞紐
於生當然是不懂建築的——這一點從他迄今爲止搓出來的諸多神奇項目就看得出來。
但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在這座山谷中搓出來的“奇觀”會因爲自己的手藝而塌掉。
因爲在他的“視野”中，那些拔地而起的岩石……並不僅僅是所謂的“建築物”。
它們是活的。
它們有血肉，有骨架，甚至有能夠傳導信號的神經——儘管那是無形中的傳遞，但他能由此清晰地感受到那每一根支柱的成型，感受到它們需要生長在什麼地方，感受到它們之上所承載的分量，以及它們相互連接時最合理的結構。
於生依循着這樣的感覺，讓巨石肆意而準確地成長着，支柱撐起橫樑，如骨骼交疊成型，各種輕重不一的、已經很難說到底是不是“岩石”的物質在其中填充，如臟腑與血肉，他站在那最高的方柱頂端，看着那座有着勃勃生機的“胚胎”逐漸孕育成金字塔的雛形，然後才又開始雕琢它的細緻結構。
它的基座以原先的傳送門平臺爲基礎，又向外擴展了數十米；它有一圈樸素而莊重的迴廊，將整個金字塔環繞，金字塔外部即可看出明顯的七層結構；在最高的一層，屋頂上又有一個小的平臺，那是觀景露臺，其高度可以看到整個谷底；而在金字塔每一層的外部平臺上，他又留下了苗圃，將來那裡會長出鬱鬱蔥蔥的植物……
這是於生在仔細尋思了各種建築方案之後得出的點子——如果實在搓不出漂亮的細節，那就種樹，到處種樹，把一切交給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好歹得佔個綠化達標……
不遠處升起了炊煙。
胡狸從尾巴里拿出來了隨身攜帶的鍋碗瓢盆燃氣竈，白雪公主派雷霆泰坦去小鎮上拿來了食物，國王召了倆廚子出來負責切羊肉片，這時候一幫人火鍋都煮上了，在傳送門平臺——現在應該叫旅社樞紐了——旁邊的草地上一邊吹着山風一邊涮着羊肉，順便看於生搓房子。
長髮公主一邊拿着個小碗在那拌麻醬一邊擡頭看着已經頗有規模的金字塔，還挺感慨：“老哥可以啊，這玩意兒看着有點壯觀的……就跟有些遊戲裡那種意義不明的背景建築似的……”
“光有建模進不去的那種是吧，”白雪慢條斯理地往火鍋裡扔着菜葉子，“我看你玩過，一天開十幾個新服務器，也不知道有什麼意思。”
美人魚蹲在火鍋旁邊等着自己的土豆片，這時候也擡頭看了一眼金字塔的方向，觀察良久才若有所思地開口：“怎麼感覺看着像個墳頭……巨大化的那種。”
火鍋旁邊安靜了幾秒鐘，而後這個判斷瞬間得到共識：“哎對對對，我說呢。”“對哦，是這個形狀！”“媽個雞墳頭樞紐還在追我……”“哎土豆熟了，土豆熟了！”
胡狸坐在離火鍋最近的地方，全程沉默不語，只是一個勁地往碗裡夾菜夾肉夾魚丸蟹棒和豆腐。
四個艾琳在旁邊眼巴巴地坐了一排，四副身體湊不出一套消化道，其中還有一副身體處於半身不遂的狀態，但小人偶的心情倒是莫名的有點好，坐在那搖搖晃晃地，時不時還感慨一下於生正在搓的那玩意兒確實很像個墳頭——而且現在墳頭已經開始長草了（綠化中）。
“你這個身體還是不能靈活活動嗎？”長髮好奇地看了一眼艾琳，隨口問道。
“還是不靈活，但比剛纔好點，”艾琳Pro max擡了擡胳膊，“之前這條手臂根本都擡不到腦袋以上的，現在也能擡起來啦。”
說着她又回頭看了那座大金字塔一眼，扭頭看着已經滿嘴帶油的長髮公主：“你們在這兒又吃又喝的，於生看見了不得生氣啊？待會他下來了……”
她話沒說完，胡狸就捧起了手裡的碗：“這一碗是給恩公留的！”
艾琳眨巴着眼睛，雖然她沒啥進食經驗但理論知識好像還挺豐富：“火鍋這東西撈出來放涼了還好吃？”
對面的國王一邊低頭扒拉魚丸一邊含糊着唸叨：“就得吃涼的，就得吃涼的。”
說話間，一陣轟轟隆隆的聲音便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那根高聳的方柱開始緩緩下降，於生從柱子上跳了下來，而在他身後，“旅社樞紐”已然完工……至少主結構是完工了。
“你們這倒是挺能享受，”於生有點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野餐現場，一眼就看出來這又是家裡廚房的那套東西，顯然又被胡狸給帶出來了，“哎，沒我的碗筷？”
胡狸捧着冒尖一碗就上去了：“恩公！這是給你的！”
於生樂呵呵地揉了揉狐狸姑娘的腦袋，在地上找了個位置就坐下來，便開始興致勃勃跟一圈人介紹：“我這個‘樞紐’算是毛坯完工了，回頭我規劃規劃一層大廳的傳送門位置，然後聯絡一下孫工，讓他幫忙做做內裝，再弄一部……兩部電梯，這玩意兒七層呢，而且每一層都很高，沒個電梯爬一趟得累死……”
旁邊的白雪一聽就下意識開始算賬：“這得不少錢吧？當時我們孤兒院換個電動大門都要算計好久。”
“肯定不便宜，但現在旅社不是資金充足嘛，”於生倒是心寬，“那麼多錢留着幹嘛呢是吧。”
長髮公主的關注點則顯然在另一個方向：“……老哥，你是不是又沒留樓梯？！”
於生吃飯的手突然停頓，然後過了兩秒鐘才一臉坦然地擡頭：“那不至於，我這次還是記得留了的。”
美人魚卻突然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附近的動靜：“但那個墳頭樞紐裡有動靜哎，剛剛出現的，好像是什麼東西在裡面生長，就這樣——”
說着她口中便發出了活體岩石在空曠建築物內部迅速生長的聲音，連中間有細微砂礫掉在地上的動靜都還原了出來，於生聽着當場冷汗就下來了。
但下一秒他就反應過來：“等會！墳頭樞紐是啥意思？！”
長髮公主往後躲了躲：“不關我們事啊哥！是鹹魚說的！她說你蓋的這東西像個墳頭……”
於是，山谷中今天仍然充滿了熱鬧的動靜。
……
特勤局，總部大樓深處，局長辦公室內。
令人眼花繚亂的數百個投影窗口漂浮在寬闊的空間中，每一個窗口都在播放着深潛員們在濃霧中行動時拍攝到的視頻畫面，有一些是實時傳輸，有一些則是較早時候傳回來的記錄。
百里晴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一邊關注着這些畫面，一邊聽着通訊器中傳來的報告：
“……有兩個小組已經打通了從合陽區到老城區之間的路徑，但由於濃霧區的阻礙，其他小組繞了不少彎路，而且目前已經打通的這條路也不是很穩定，屏障裝置在霧中受到很大幹擾……
“我們正在搜索於生所提到的那處‘接觸點’，目前已經大致確定範圍，但暫未發現什麼反常之處。
“在南城發現了疑似人工聖女活動留下的痕跡，但整個區域被格外厚重的濃霧包裹，暫時難以深入，正在等待大功率屏障裝置入場。
“按照您的命令，所有人員現在都是小組行動，那個人工聖女很謹慎，她應該是已經注意到了我們的人，有部分隊員的靈性直覺曾短暫察覺到人工聖女的‘視線’，但每次接觸對方都會迅速遠離，很難抓。”
百里晴默默聽着，等通訊器對面的報告告一段落纔開口問道：“遭遇危險實體的情況呢？”
“有一個小組在尋找通路的過程中遭遇了實體‘氣球’，但無人員損傷，其他小組暫未遭遇危險實體。與合陽區當時的情況比起來，霧中大部分城區生成實體的概率似乎並沒有當時報告的那麼高。”
“嗯，繼續保持警惕，我們現在還沒有總結出‘霧中城’生成實體的規律，現在觀察到的一切情況都可能只是暫時的，”百里晴淡淡說道，“繼續擴大搜索範圍，有情況立刻彙報。”
“是，局長。”
通訊結束了。
而後又過了一會，百里晴也關閉了辦公室中的投影系統。
那令普通人看一眼就眼花繚亂的數百個畫面迅速消退，辦公室轉瞬間又恢復了正常的模樣。
“令人不安啊，姐姐，”一雙巨大的眼睛浮現在不遠處的落地窗上，“我感覺到你有些……煩躁？”
百里晴平靜開口：“崇聖隱修會最近十幾年都很低調，他們這次的行動毫無預兆——而且繞過了我們所有的情報渠道。”
“只是因爲這個嗎？難道不是因爲那片霧中某些地方的扭曲景象讓你想起了……一些熟悉的畫面？比如我們曾一起進去過的褪色迷宮……在那裡，氛圍很像。”
百里晴扭過頭，靜靜地注視着落地窗上的那雙眼睛。
窗外的風景中，起伏不定的霧正在如往常般緩緩流動。
那雙眼睛眨了眨：“好吧，我不說了，這個話題我也不喜歡。”
“那就不要總提。”
“好好好，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