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初夏,南太行山脈東麓,滏水河畔,傍晚時分乾城第一中學的操場上喧囂熱鬧。高音喇叭裡傳出劉德華和那英合唱的《東方之珠》,學生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或嘻笑打鬧,或散步聊天,享受着一天中難得的愜意時光。
籃球場上更是熱鬧非凡,一場友誼賽正在激烈的進行,比賽的一方是五個三十歲左右的老師,另一方是五個高二和高三的學生,球場邊圍滿了加油叫好的人。孫潮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場了,學生隊落後了二十分,十七八歲的孩子雖說在身高上比老師們還要高一些,但畢竟不夠壯實,體力和技術上也差距很大。高三年級的孫潮身高一米七五,和場上的人相比也沒有優勢,他也不是體育生,打籃球只憑速度快,跳的高。他還是學校出了名的狠人,傳說打架沒有輸過,最厲害的一次是跟旁邊職高的人打架,他一個人追着一羣人打,從一中門口追到職高門口,職高的那羣人鞋都跑丟了好幾只。孫潮看到場上的比分有點着急,他俯身緊了緊鞋帶,衝着場上一個明顯氣力不支的人喊:冬子,換我上去!那個叫冬子的看見孫潮過來就像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招呼裁判把孫潮換上了場。
幾個隊友見孫潮上場也都興奮起來,感覺像來了救星一般,彷彿看到了把比分扳平的希望。孫潮也不負衆望,剛上場就搶到一個籃板球,很靈活的越過了對方兩個防守,傳球給位置靠後的一個隊友,轉眼幾步就疾跑到對方籃板前方,只聽隊友喊一聲孫潮,他背後像長了眼睛一樣,一個急剎轉身接住了隊友傳來的球,絲毫沒有停頓的轉身跳起扣籃,球進了!球場響起一陣歡呼。孫潮也不是要故意耍帥,他只是擔心投籃投不準,跳起來扣籃比較保險而已。
籃球場上的喧鬧絲毫沒有影響到教學樓這邊的靜謐。傍晚時分,教學樓裡的燈早早的亮了,高三六班是文科班,教室裡坐着三十幾個同學各自忙着刷題複習,離高考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這時很明顯的分出兩類人,一類爭分奪秒學習衝刺高考,另一類已經喪失了信心放棄努力了。白一帆明顯屬於第一類,她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充分利用了起來,睡眠的時間都壓榨到最少。現在她被一道數學題難住了,她蹙眉凝想良久,心思卻越來越亂,這個題型是老師剛講過的,卻又做不出來。學數學是需要天分的吧?白一帆想,她各科成績都挺不錯的,只有數學例外,書上的各種定理公式都背的滾瓜爛熟,例題也是一看就會,老師講課也是一聽就明白,但做題總是做不出。她想到了一起從小玩到大的孫潮。孫潮在高三四班,是理科班,他的數理化成績很好,經常考一百三四十分,卻不見他怎麼用功刷題,天天淨想着玩。孫潮數學成績很好,語文和英語成績卻很爛,上次模擬考試他英語考了六十多分,老師表揚他進步很大。問他是不是找到感覺了,繼續下去高考有望考八九十分。孫潮一臉懵逼的說這次主要是因爲答案裡選C的比較多,希望高考時能和這次一樣蒙的好吧!白一帆經常向孫潮請教數學題,特別是老師講過後她還總會搞錯的題型,孫潮總是很有耐心不厭其煩的講給她。這會兒孫潮應該不在教室裡,白一帆心想,他怎麼就一點不着急呢?很快就要高考了,孫潮一點都不緊張,對能不能考上大學一點都不上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白一帆卻緊張的有些焦慮了,爭分奪秒的複習,刷題,晚上還常常失眠,但成績總是沒有進步。她必須考上大學,她明白高考對她這樣一個農村的女孩意味着什麼,她不想一輩子留在農村或者去某一個城市裡做一個打工妹。
“白一帆!”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也打破了教室的寧靜。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一個四十歲左右身材豐潤的女人正站着那裡,小波浪卷的披肩長髮,鴨蛋臉,丹鳳眼,眉毛修的很細,嘴脣很薄,很紅。馬上就有人認出來這是他們班英語老師李偉航的老婆,在校圖書館工作。
“你——找我?”白一帆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怯生生的問了一句,直覺告訴她這樣的聲音喊出她的名字一定不是好事。她對這個女人是有些印象的,雖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聽到過一些她和李偉航的事情。乾城一中說大也不大,在校生不到兩千人,教職工有一百多個,即使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讀到高三也會多少聽到一些事情。李偉航是個被貼了好多標籤的人,有鳳凰男,小白臉,妻管嚴,陳世美,Lothario等等。傳說李偉航的岳父以前是乾城文教局的領導,李偉航以前是一個鄉鎮中學的英語老師,前妻是個鄉村小學的代課老師。後來李偉航被他現在的老婆看上了,就跟前妻離了婚,接着就做了乾城文教局領導的女婿,工作也調到了乾城一中。李偉航夫妻就住在乾城一中南邊的教職工宿舍,有人說見到過李偉航的老婆當衆罵李偉航跟罵孫子一樣;有人說見到過李偉航在家給老婆洗內褲;有人說認識李偉航以前的老婆比現在這個漂亮多了;有人說見到過李偉航非禮女學生。就這樣李偉航被貼了很多標籤。白一帆對李偉航的印象不好,他講課一般,整天油頭粉面的,非常注重儀表,永遠是一臉賤笑的樣子。非禮女學生的事白一帆沒見過,但李偉航的確在課堂上講過葷一點的段子,當然是用英語來講。白一帆的英語成績很好,又是個比較早熟的農村女孩,當然能聽明白李偉航講得段子的意思,即便是聽不懂的人看他講段子時的神色也會有不舒服的反應。白一帆是不敢看李偉航的眼睛的,在英語課上如果跟他的眼神對上了,就會起一身雞皮疙瘩,更別提在課下找他問問題了。所幸,白一帆的英語成績一直很不錯,不像數學一樣不請教就不會。李偉航幾次想讓白一帆當英語課代表,但一個學生只能任一個科目的課代表,白一帆一直是語文課代表,這樣連推託的話都省的說了。
李偉航的老婆衝着白一帆走過來,眼神透着寒光。 白一帆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差點碰倒了自己的凳子,緊張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狐狸精!賤貨!一個小丫頭片子就學會勾引人家爺們了!”李偉航老婆邊走邊罵,幾句話像雷一樣在教室裡炸了!
白一帆一下子懵了,她不知道這個女人在說什麼,這些跟她有關係嗎?她自然聽到過女人罵街,比這個難聽的也聽到過,但從沒想過這些詞會被人用來罵自己。就在剎那間,那個女人已經到了白一帆面前,猛然間出手了,一個耳光重重的打在白一帆的臉上。白一帆臉上火辣辣的疼了一下,耳中翁的一聲響,瞬間感到天旋地轉的。她啊了一聲下意識的捂住被打疼的臉,後退了幾步,眼淚刷刷的掉下來,她的聲音也變得很尖銳:“你幹什麼啊?我做什麼了?”
“你幹了什麼你不知道?你有臉說嗎?”那個女人像是瘋了一樣上前又要打白一帆,白一帆用手護着臉往後退,那女人打了幾下沒打到,一把抓住了白一帆的頭髮,用腳往白一帆的身上踢。
“你放開我,你幹什麼啊?我不知道你說什麼!”白一帆哭嚎着說。
教室裡所有的同學們都懵了一樣,他們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呆呆的看着這一幕。狐狸精?賤貨?勾引人家男人?這是什麼情況?是在說這個文靜可人的白一帆嗎?李偉航老婆並沒有放手的意思,她手打腳踢,嘴裡不斷罵出更難聽的詞彙。嬌弱的白一帆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被她按在地上大聲的哭泣着。
兩個膽子大一點女生上前擋住了李偉航老婆:“有話好好說,別打人啊!”
“別裝可憐樣兒,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我要讓學校開除你,讓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賤貨!”她嘴上還在罵着,但見到有人出來干涉,就停下了手,指着白一帆說:“你等着!看我怎麼收拾你!”
李偉航老婆發泄完氣呼呼的走出了教室,兩個女生扶起了哭泣的白一帆,輕聲問:“一帆,這是怎麼了?”
“我怎麼知道啊?神經病!”白一帆捂臉哭泣跑出了教室。
李偉航老婆收拾房間時發現了一個筆記本,這個筆記本所放的位置明顯是被藏起來不想被她發現的。這就引起了她的重視,這個本子裡寫滿了東西,卻都是英文寫的,看字跡她知道肯定是李偉航寫的,但她的英語水平太差了,以前所學的都忘的差不多了,每個字母倒是都認識,但單詞卻不認識幾個。出於女人特有的敏感,她找出一本英漢字典,一個個單詞去查,想要明白這上面寫了些什麼。花了半天時間,她得到一連串的信息,這上面很多詞翻譯出來很肉麻,有很多是以前李偉航追她時常說的話。雖然以她的英語水平僅憑一本英漢詞典很難翻譯出來這上面的內容,但有這些詞彙已經夠了。這裡面每一頁幾乎都會出現一個名字,一帆!她越看越憤怒,越想越生氣。結合這段時間丈夫的表現,在很多事情上對她的敷衍,她斷定李偉航肯定出軌了。
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他怎麼可能做對不起自己的事?他怎麼敢?他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給他的,都是用自己家的力量幫他辦到的,他怎麼可能背叛自己?不可能,他是愛自己的啊!當初他爲了追自己放棄了婚姻,不惜讓人唾罵,不惜讓他爸媽把他從家趕出來不認這個兒子!爲了離婚被他前妻的兄弟揍得鼻青臉腫,爲了讓她家人接受他們的婚事他在自己家門口跪了一夜。他怎麼可能背叛自己呢?他在自己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而自己在家裡一向是說一不二的,一定是這個叫一帆的賤女人勾引他的!
她認定了自己的邏輯推理,繼續翻找線索,要進一步擴大戰果。很快,她又在丈夫的書桌裡找到了一張女學生的照片,很清純可人的樣子,照片後面果然寫着一帆。接着她就搞清楚了這個勾引她丈夫的女人是她丈夫的學生,高三六班的白一帆。這個不要臉的一定是被她丈夫的翩翩風度給迷住了,然後勾引她丈夫,試問哪個男人受得了小女生的投懷送抱?她丈夫一定是一時鬼迷心竅!這個以後再找他算賬,但要先給那個白一帆一點顏色看看!想明白這些,她不禁覺得自己很厲害,能夠明察秋毫,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就破案了!同時,她又覺得現在的女學生真是騷的可以,竟敢勾引老師!她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女人,優柔寡斷不是她的風格,在乾城一中她還沒怕過誰,校長她也敢罵,還收拾不了一個小賤貨?她等不及丈夫回來,憤怒充斥着她的頭腦,她要馬上行動,去給那個白一帆一點顏色看看,她要維護自己的婚姻家庭,維護自己的尊嚴。
當她氣呼呼的來到高三六班教室門口的時候,她發現教室裡的學生都在伏案學習,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卻一眼就看到了白一帆。白一帆坐在第三排中間的位置,模樣清純可人,明眸皓齒,氣質優雅,一身普通校服也遮不住洋溢的青春!她緊緊盯着白一帆看,然而她自己就像空氣一樣沒人注意,她想到了丈夫那本筆記裡那些肉麻的話,還是用英語寫的!憤怒,在她身體裡像炸開一樣,充斥着她的頭腦和五臟六腑,讓她的身體微微發抖。終於,她控制不住自己了,脫口喊出白一帆的名字。於是,就發生了剛纔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