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劉健讓家裡派人開車過來把周影和白一帆送回了霧鎮,孫潮本來要跟着過去一起回去的,正好南街派出所來人通知他到公安局去一趟。上次車禍那案子跑了的兩個人被抓到了,讓他去辨認。
周影被孫潮抱到小院後,幾乎一句話沒說,在孫潮給她擦藥時也咬着牙不喊一聲疼。白一帆從來沒有見過周影這個樣子,也陪着她掉眼淚。看到大家都擔心的樣子,周影才說自己沒事,想回家了。劉健擔心她腳上的傷,讓家裡派人把他家的桑塔納開了過來。孫潮去了公安局,白一帆自然要陪有傷在身周影一起回去,劉健擔心司機跟她倆不熟就坐上副駕駛陪着她們。白一帆和周影兩人都是一夜沒睡,上車後沒多久就睡着了,一路顛簸也沒影響她倆睡覺。劉健裝着一肚子疑問,本來想在路上跟她倆聊聊天,結果一句話沒說,疑問更多了些。
白一帆回家後先去了一趟胡爺爺那裡,給他送去了一盒在乾城買的糕點。回到自己家見到母親正翻看她買回的一堆東西,主要是衣服和鞋子。
“買這麼多東西!花孫潮錢了吧?”一進門她母親就問道。
“嗯,我就是找他打土豪去了,媽,孫潮賣烤羊肉串可掙錢了。”白一帆說。
“那你花人家錢也不合適啊!還花的這麼理直氣壯,心安理得。”
“孫潮又不是別人。”
“不是別人,那是你什麼人?”
“你不是說他是你半個兒子嗎?”
“可現在還不是咱家女婿呢!”
“媽!”白一帆撒嬌的喊一聲。
“一帆,你倆現在怎樣了?”白一帆母親小心的問道。
“挺好的啊!”白一帆回答,想起操場上的一幕她的臉羞紅一片。
母親馬上就看出了她的異常,問道:“你倆不會是已經——你昨晚住他那兒了?”
“哎呀!你亂說什麼啊!我跟周影一起住的。”
“你一個女孩子要矜持些,一定要注意分寸。”
“媽,我知道。”
“你倆從小就處的好,孫潮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也喜歡他這個孩子,你要是以後跟了他起碼不會受委屈。雖說他沒考上大學,但也未必不能幹一番事業,只是畢竟你們還不到年齡,不敢說以後就沒啥變數了。你們這個年齡做事容易衝動,所以媽今天要叮囑你幾句,不能什麼事兒由着你倆性子來。”
白一帆低頭輕輕嗯了一聲。母親又問:“你沒送孫潮點什麼東西啊?”
“給他買了一雙運動鞋。”
“買些毛線,給他織件毛衣吧!到天冷了穿。”
“媽,這我哪兒會啊?”
“沒說讓你織。”
“嘿嘿,媽,我跟你學。”
周影回到家就躺倒了,一覺睡到午後發起燒來,全身疼痛又沒一點力氣,吃了些藥又迷迷糊糊的睡了。再次醒來已是傍晚,疼痛減輕了一些,還是有些乏力,她發現周元彬正坐在她房間裡看書呢。
“你醒了?這麼能睡!”
“元彬,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一會兒了,聽嬸子說你從乾城回來病了,就過來看看你。”
“我媽呢?”
“嬸子跟二叔一起出去了,所以才讓我守着你啊!”
“給我倒杯水。”周影覺得嗓子又幹又痛。
周元彬拿起她書桌上的水杯看看裡面還有半杯,又找到暖水瓶倒進去一些熱水遞給她。周影接過一口氣喝了半杯。清清嗓子對周元彬說:“哪有什麼病啊?只是把腳崴了,下午又有點發燒,吃了些藥好多了。”
“那眼睛怎麼腫成這樣了?”
周影聽了從牀上坐起來拿起旁邊書桌上的小鏡子照着看,鏡子中的自己一臉憔悴,眼睛是紅腫的。她不敢再看,放下鏡子又躺到牀上。
“姐,誰欺負你了?從小到大還沒見過你這樣呢?”周元彬平時嘻嘻哈哈,很少喊周影姐,他們這個大家族兄弟姐妹們很多,他們倆年齡相仿,關係也最要好。
“沒人欺負我!”周影說着又勾起自己心底的委屈,淚水又盈滿了紅腫的眼睛。
“姐,你眼睛腫了,我眼睛可好好的看得很清楚,你要不是受了委屈能哭成這樣啊?!”
“不用你管。”
“你說了我也不一定能管得了呢!關心你總沒錯吧?要是你心裡有什麼事兒倒可以跟我說說,興許我能給你出出主意,幫你分析分析也好啊!不過要真是有人欺負你,也不能就這樣算了,我怎麼着也得幫姐出口氣。”
周影聽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真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的事兒。”
周元彬盯着她的眼睛仔細看,心裡盤算着,邊想邊說:“高考結果還算滿意,也算學業有成,你不會是因爲這事兒;家裡一切都好,也沒不開心的事兒;以你的性格也不至於跟誰產生太大的矛盾,即便有些爭執也不至於這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姐,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胡說!沒有的事兒。”
周元彬繼續盯着她看,說道:“說話時眼神飄忽,反應過於激烈,看來我至少猜對一半。”
“什麼叫猜對一半?你是算命先生啊?”
“所謂猜對一半,就是我斷定你之所以哭成這樣,即便不是因爲談戀愛了也應該是跟感情相關。算命先生就算了,我沒想過以此爲業,不過相由心生,通過面相看出一些東西是很正常的。”
“你總這樣神神叨叨的說話,沒個正經。”
“姐,這次我很正經,很嚴肅。你就說我判斷的對不對吧!”
周影也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一會犟着說:“沒有,你說的不對。”
周元彬沉默一會,說:“好吧,我雖然相信自己的判斷,但也尊重你的意願,既然你現在不想跟我分享我就不勉強你了。不過,姐,看到你這樣我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周影笑了笑,這次的笑容好看多了,不是勉強出來的。她說:“你怎麼這麼自信啊?我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嗎?”
“如果是別人我可能看不準,但你是跟我一起長大的姐姐,還有誰比我瞭解你啊?能讓你哭成這樣還不願說的,掰着指頭數,也沒幾個人吧?”
周元彬的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明顯了,周影鼻子一酸又要掉下淚來,她依身過去把頭靠在周元彬的肩上嚶嚶啜泣。
“姐,你的心裡話不願說,那願不願意聽聽我的心裡話啊?”周元彬在周影的啜泣聲小了以後輕聲問道。
“你想說就說。”
“姐,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是誰啊?”周影擡眼問道。
“你跟她那麼熟,不會猜不到吧?”
“一帆?!”周影猛然坐直了身體離開周元彬的肩膀,驚訝的叫了出來。
“不用這麼驚訝吧?”
“我怎麼沒看出來?”
“因爲我不像你什麼都寫在臉上啊!”
周影在他肩上打了一巴掌,說:“別貧嘴,好好說。”
“一帆那麼漂亮,又有上進心,性格也好,相信有很多男生會因爲這些喜歡她,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爲有這樣優點的女孩很多。你應該還記得,去年秋天有一次咱們一起到匡教禪寺遊玩,我走在她身後,那天她特別開心,笑的聲音像銀鈴一樣,偶爾回頭看我一下,那笑容真比花兒還美。好像就在那一剎那,我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像過電一樣。就從那天開始,我心裡不自覺的就會浮現她的樣子,想着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眼神,她的酒窩,她嘟起的嘴巴,這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就這樣,她在我心裡越來越重,就好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周元彬很平靜的說着。
“這麼長時間,你就沒打算告訴過她?”
“想過,忍住了!我怕打破現在的這份美好,也許是機會還沒成熟。可能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會告訴她,也可能永遠不會告訴她,這應該看將來的緣分吧!”
“你這是什麼道理啊?”周影有些不解的問。
“有一首德國詩人寫的詩叫《我愛你,與你無關》,我記得裡面一些句子。我愛你,與你無關,即使是夜晚無盡的思念,也只屬於我自己,不會帶到天明,也許它只能存在於黑暗;我愛你,與你無關,就算我此刻站在你的身邊,依然揹着我的雙眼,不想讓你看見,就讓它只隱藏在風后面。我愛你,與你無關,思念熬不到天明,所以我選擇睡去,在夢中再一次與你相見;我愛你,與你無關,它只屬於我的心,只要你能幸福,我的悲傷,你不需要管。”周元彬背出了幾句他看過的那首詩。
“不是張愛玲小說裡的話嗎?”
“這個詩人差不多比張愛玲早一個世紀呢。”
周影沉默了一會,想了想才問:“不是因爲孫潮麼?”
“我知道他們兩個關係很好,但這不是主要原因,我覺得他倆未必合適在一起。”周元彬的話仍是很平靜。
“爲什麼?他倆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我跟一帆就不是青梅竹馬了?你跟孫潮也算兩小無猜啊!咱們都是一起長大的,他們倆只是更近一點罷了。”
“他倆已經好上了!”
“已經好上了?什麼意思?”
“他倆半夜偷偷出去約會,我的腳就是追出去看他們時摔的。”
“姐,你看見什麼了?”
“他倆在一中操場,一起待到天快亮的時候,還——親了。”
“親了?”
“接吻。”
“所以你哭成這樣?看來我猜對了,你喜歡孫潮。”
“你怎麼跟沒事兒一樣啊?你說你喜歡一帆是真心話嗎?咋就這麼淡定呢?”
“那怎麼辦?也像你一樣哭?”
“說你呢!又扯我身上。”
“姐,他倆以後要真在一起了,那就祝他們幸福唄!還能給他倆拆散了啊?這事兒得看緣分。”
“你,心裡就一點不難受?”
“我想過他倆可能會——發展一段兒,但我覺得他倆更像兄妹,不定哪天他倆覺得不合適做戀人就分開了。孫潮的性格,做朋友很好,他就像孫悟空一樣,本事大,但好像不太討女孩的歡心。”
“你討女孩歡心?那一帆怎麼喜歡孫潮不喜歡你啊?”
“沒準哪天她就喜歡我了呢!緣分這事兒誰說的清啊!”
“你的想法怎麼這麼奇怪?真理解不了。”
“男女思維方式本就不同,一個偏於理性,一個偏於感性。姐,我能理解你現在這樣,但還是想勸你一句,冷靜下來,試着換一種角度換一種心態去看這件事,就沒這麼難受了,沒準兒哪天你就不喜歡孫潮了呢!”
“我纔沒喜歡他呢!他哪兒好啊?除了能打架,連大學都沒考上,一天天淨惹事兒,總讓人提心吊膽的。”周影倔強的說。
乾城公安局門口,孫潮,高小軍和吳悠一起走出來,高小軍說:“這個案子的幕後可能有人指使,或者是買兇殺人,但現在兩個嫌犯只承認是肇事逃逸,別的什麼都不肯說。只憑孫潮的證詞還不夠,還需要偵查一段時間在其它方面取得突破。這段時間你們兩個要多點小心。”
孫潮和吳悠都點點頭,表示聽明白高小軍的意思。
“發財了吧?”高小軍對孫潮調侃的說:“你搞得那個烤羊肉串攤子很火啊!”
“高大哥有空了多去啊!”
“偶爾吃一次還行,隨便吃一頓就百八十塊,我還得養家餬口呢!去多了可消費不起。”
“自己的攤子說什麼錢啊!”
“打住,你喊我大哥就得知道我的脾氣,講原則可不只是嘴上說說,咱一碼歸一碼。吃吃喝喝雖說都是小事兒,原則往往都是壞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上。另外,我得囑咐你一句,你年齡還小,切記遠離江湖是非!”高小軍語重心長的說。
“謝謝高大哥,我記住了!”孫潮誠懇的說道。
“孫潮,你就打算一直當這個烤羊肉串的小老闆了?”吳悠問。
“當然不會,這就是跟幾個同學一起玩玩。”
“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這可不是我第一次問你這個問題了。”吳悠說。
“再過一段時間天氣涼快了,我就撤了烤羊肉串的攤子不幹了,先到外面見見世面,看看自己能做點什麼。”
“我可能很快就要調到滏陽工作了,你要是去滏陽的話,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記得找我。”
“好的吳姐,謝謝你!”
跟高小軍和吳悠分開後,孫潮急忙趕回了小院,這幾天忙這忙那的把活兒都推給劉健冬子他們幾個幹了,他心裡挺過意不去的。哥幾個看着他熬紅的雙眼都說讓他休息一下,這些洗洗涮涮的活兒他們幾個就幹了,晚上出攤沒精神可不行。孫潮推託不過就回了房間,整理牀鋪時,發現一雙鞋墊壓在枕頭下面,一看就是自己穿的尺碼,是手工做的,上面還用綵線在左腳那隻上繡了一個潮字,右腳那隻上繡了一個帆字。看着這雙白一帆留給他的鞋墊,躺在昨晚白一帆躺過的牀上不禁想起操場上的溫馨,一時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