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29日,北平被日本侵略者佔領,日僞政府於193年10月12日,將北平又改爲北京。1945年日寇投降後,又改爲北平。(注:爲了方便,以後文中一律稱爲北平。)
城頭變幻大王旗,北平,北京,就這樣被改來改去,默默地見證着歷史的變遷。無論名稱如何更改,它的歷史地位或者說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卻無法動搖。
從地理位置上說,北平地處雄要,北依山險,南壓中原,若坐堂隍,俯視庭宇。它爲中原北方門戶,有人講它是中國的“龍眼”所在。它面平陸,負重山,南通江淮,北連溯漠,可稱得上是“財貨駢集,天險地利”。
同時,北平又是華夏文化的北端地帶,“一牆之外,逼近大虜”,它背靠南部廣闊的漢文化區域,是華夏文明的出擊站,從這裡,中華文明走向全國,全國各地的精英文化匯聚於此,在此碰撞、融匯。
一身商人打扮的吳銘站在城下,望着這座歷史名城,發了會兒呆,自嘲地笑着走進了城內。在小縣城裡還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現在的吳銘彷彿象一個羣衆演員置身於一部老電影的拍攝場景中,一切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
吳銘站在街角,點上根香菸,吐出了一個菸圈,他不認識路,考慮了一下,放棄了伸手喊“TXXI”的念頭,隨手將手中剛抽了兩口的香菸扔了出去。
一個只穿着小褂子的男人敏捷地向正在空中飛行地香菸躍身而去,就象魚躍出水面一般接住了這支香菸。香菸還在燃燒着,他順勢就放在自己嘴邊抽了起來。
吳銘對他的身手驚歎不已,那支香菸一秒鐘之前還在自己嘴邊上呢!看着那個男人抽着三炮臺香菸是多麼地愜意啊,吳銘也看到了他身邊的一輛似曾相識的車。不由得笑了起來。
那個男人看着他。也嘿嘿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黃得發鏽地牙齒。
“一個煙鬼,而且,從來沒去醫院洗過牙……”吳銘作出了判斷,緩步向前走去,“拉我到路店鋪。”
一個不大地小院子,三間小房。便是吳銘新的住處了。這裡原來是屬於陳輝的房子,可是在讓出來的時候,他卻沒有一點不舒服,不僅僅是這位先生拿着黃小姐的印鑑,更是因爲他的兜裡揣着吳銘剛剛給他的一根金條。要知道這座小宅子根本賣不上這個價錢。
陳輝帶着一絲諂媚地神情恭恭敬敬地站在吳銘身邊,“沙先生,您看是不是再僱幾個僕人?”
“暫時不用。”吳銘擺了擺手,在院子裡走了兩圈,暗暗點了點頭,這裡比較肅靜,最重要的是不顯眼。而且周圍的環境很適合逃跑。“嗯,還是僱個人吧,給我做做飯,別的用不着他。”
“好的。我去找個廚師,明天就能到。”陳輝點頭哈腰地答應道。
“不用什麼廚師。只要能做家常便飯就行,我這個人沒那麼多講究。”吳銘揮手打斷了他,“沒什麼事地話,你就回去吧,不用老往這跑。”
“那個…那個女的行嗎?”陳輝猶豫着問道。
吳銘略微想了想,回答道:“你看着合適就行,我不懂這兒的規矩。”
“要是,要是還帶着孩子呢?”陳輝的聲音愈加低沉,偷偷瞅了吳銘一眼。
吳銘的感覺何其敏銳,淡淡瞅了陳輝一眼,把目光轉到門口大車旁站着的一箇中年婦女身上,那個婦女低着頭恭謹地站着,穿着樸素的衣服,身後有一個畏畏縮縮地小女孩,正偷偷地探頭向裡面瞅過來。她們正在等着陳輝,準備一起離開。
“說吧,她是你什麼人?要你這麼照顧。”吳銘衝着那個婦女稍稍揚了揚下巴,“要是我猜得對的話?”
“不瞞先生,她是我苦命的妹妹。”陳輝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死了男人,前來投奔我,原先還能在這看着點宅子,可現在要是跟我回去,嘿嘿,不怕您笑話,我那口子,確確實實有些讓我爲難。”
吳銘仰臉望着天空,半晌才微微點了點頭,“那就先住在旁邊地那間小屋子吧,如果她不害怕……”
“謝謝先生,謝謝先生。”陳輝感激不盡的連連躬身行禮,“這年月,日子過得艱難,誰笑話誰呀,等我找好了地方,就把我妹子接出去。”他直起身子,衝着外面地中年婦女招了招手,將她喚到跟前,把事情講了一遍。
吳銘看到中年婦女的臉色露出了一絲難堪無奈的神色,隨後又恢復了正常,向他行了個禮,眼角瞟了下正扒着院門的小丫頭。
“這是五塊大洋。”吳銘掏出錢遞了過去,“柴米油鹽,菜蔬禽肉你看着買,花完了再找我要。至於工錢…”吳銘把詢問的目光投向陳輝。
“有口飯吃,有間屋住,哪還敢要工錢。”陳輝在一旁苦笑着說道:“沙先生您的心腸實在是太好了。”
看着人都走了,吳銘關緊房門,仔細地在屋內審視了一會兒,方纔打開手提箱,拆開夾層,將駁殼槍、消音器,還有幾本特務證取出來,又掀開炕蓆,用匕首挖出兩塊磚,將東西藏了進去。
房子很簡陋,但是收拾得非常乾淨,屋內的爐子已經被陳輝的妹妹點着了。北平的民居房子大多是矮矮的一所四合房,四面是很厚的泥牆;上面花廳內都有一張暖炕,一所迴廊;廊子上是一帶明窗,窗眼裡糊着薄紙,薄紙內又裝上風門,另外就沒有什麼了。棉門簾一掛上,屋裡暖燉燉的。
將一本特務證,一把手槍貼身裝好,吳銘長出了一口氣,仰躺在炕上,微閉上眼睛,用手輕輕揉着因爲抹了膠水而有些不舒服的眼角,靜靜地思考着以後的事情。
軍統的那個聯絡點,他還暫時不想去,誰知道軍統給安排了個什麼樣的草包,沒有什麼幫助,別反倒把自己給暴露了。
明天先去那個什麼中學,把自己的小舅子找到再說,難道還要押着他到上海嗎?吳銘開始有些頭痛了。要不,先讓他留下來,帶着自己熟悉熟悉北平的大街小巷,現在兩眼一抹黑,實在是有些不安全,連跑路都可能跑進死衚衕,根本沒法玩嗎!
先適應,再行動。吳銘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安定下來,儘量適應在北平的生活習慣,如果可能,還要與房子周圍的鄰居們熟悉並搞好關係,這樣纔不引人注目。留下陳輝的妹妹和孩子,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如果因此就將吳銘看成一個慈悲心腸的傢伙,可就是太天真了。
身體一放鬆,幾天來的勞累和奔波便一齊向吳銘壓了過來,他的腦袋開始有些昏沉,進入了似睡非睡的狀態。
院子裡的響動讓吳銘警覺地睜開了眼睛,迅速跳下了炕,透過窗紙上的小孔向外看去。
原來是陳嫂買完東西回來了,肩上扛着兩個糧食袋子,胳膊上挎着籃子,裡面是一些蔬菜,身後跟着那個淌着鼻涕的小丫頭。
向吳銘的屋子望了望,陳嫂轉身進了廚房,不大一會兒,裡面響起了輕微的聲音。
吳銘略微想了一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徑自向廚房走去,想看看飯菜什麼時候能做好,他有些餓了。
“沙先生。”陳嫂見吳銘走進來,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垂下雙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小丫頭則呲溜一聲躲到了她的身後。
“哦,我有些餓了,想看看飯什麼時候能做好。”吳銘摸了摸鼻子,笑着問道。
“很快便好,很快便好。”陳嫂稍有些慌亂,手不自然地捏了捏衣角。
“和麪要做什麼?”吳銘指了指面盆,饒有興趣地問道:“怎麼這麼少,好象不夠吃呀?”
“送行餃子接風面,我準備給沙先生做肉絲熱湯麪。”陳嫂低垂着頭,輕聲說道:“這些是給您做的,我們不吃這個。”
吳銘皺了皺眉,明白了地話中的意思,她們名義上是僱的傭人,當然不好和自己吃的一樣了。
“多做些吧!”吳銘輕輕用手指敲了敲面盆,“以後也是一樣,不用做兩種飯菜,省得,省得浪費柴火。”吳銘終於找到了一個自認爲合理的藉口,隨後又補充道:“平常打掃打掃院子……反正你自己看到有活就幹吧,當然,我是不會再給你工錢的。”吳銘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有些日子了,眼睛相當敏銳,這個陳嫂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平白無故受了好處,肯定會有別的什麼想法,吳銘這樣說的目的便是讓她能夠比較心安地接受。
“還有,我的屋子不用你收拾,我不說話,你也不要進去。”走到門口,吳銘略停了下腳步,張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