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聖人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陛下乃千古明君,臣等之幸也。”瞿式耜聽皇上如此反省自己的過失,非常感動,躬身道。
“陛下,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對既得利益者喻於義,彰顯陛下之仁德。然,陛下仁慈,他們卻只認利,故臣以爲,廣寧之事,非是陛下施政之過,而是陳、江、文根本不能稱之爲君子。”黃宗羲也忙勸解道。
“是啊,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朕確實是太過高看他們了。坐言起行,咱們坐論政務闕失,不如亡羊補牢。縣令作爲一縣之長,可以稱爲百里侯,角色太重要了。起田,以後縣令你要親自考察,聽其言,還要觀其行。太沖,都察院不要浮在上面,要下到各州縣,監察百官,聽取民意。孫愛卿,作爲知府,切不可只看屬下州縣的表面文章,有必要對他們的施政進行暗訪暗查。朕相信,只要把好選人和監察兩個關口,吏治一定會改善,民意一定會充分聽取,新政一定會順利推行下去。”
“遵旨。”
“太沖,廣寧一案就交付刑部與都察院定讞,刑部主理。”
“遵旨。”
“雪松,宣孫盛。”
“遵旨。”顧炎武答應一聲下去了。
朱由榔對瞿式耜道:“孫盛乃崇禎十五年舉人,他能擁護新政,且威武不屈,見識風骨應該是不錯的。你是吏部尚書,看人眼光當是不凡,且品品此人。”
幾人一聽,知道皇上有意用孫盛了,暗道:“孫盛這是祖墳冒青煙了,竟然因禍得福。”
“陛下慧眼如炬,在陛下面前,臣可不敢‘不凡’二字。”瞿式耜連忙遜道。
……
孫盛帶進來了,朱由榔注意到,顧炎武悄悄將陳際泰拉到一邊低語幾句,陳際泰則連連點頭。
“學生孫盛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孫盛進了正堂,小步趨進,在離書案十步左右的地方跪倒在地行禮。
“興梓,平身。”
“遵旨。”
孫盛站起身來,不急不躁,有板有眼再行一禮,退到下首。
朱由榔一看,孫盛三十歲左右年紀,頭戴四方巾,身着一件月白長衫,標準的書生打扮,最讓朱由榔驚奇的,是他身上衣服非常乾淨平整,頭髮一絲不亂,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以外,一點也看不出這是剛剛從牢裡放出來的。
“興梓,近前答話。”朱由榔一見就心生好感,一個非常注意自己形象的人,一定是精細之人。
“遵旨。”
“興梓,你如何看土地新政?”
“回陛下,學生崇禎十五年中舉,遂於當年去京師應試,於北直隸遇到闖賊隊伍,不能前行,只好放棄趕考打算回鄉。一路之上,學生所見所聞,觸目驚心。尤其長江以北,千里赤野,餓殍遍地,百姓爭食人肉,各種慘像難以一一描述。回鄉之後,學生陷入迷茫,究是何因使我大明百姓顛沛流離,生不如死?使我大明江山風雨飄搖,四面透風?是君上失德,還是羣臣貪腐?是天降災禍,還是外敵侵掠?這些原因都是,卻又似乎都不是,學生百思難得其解。後來陛下奇襲廣州,連克清兵,終使大明最後一塊淨土免遭戰火。當陛下新政傳來,學生久困心中的疑問這纔得到答案:最根本的亂源其實就是土地。百姓們只要有自己的土地,就不會挨凍受餓,不挨凍受餓,誰還會造反?同時,朝廷歲入得到保障,再有外敵入侵,也不至於捉襟見肘。故此,學生勸家父將投獻的土地退回官府,由官府發還原來的佃戶。”孫盛連敘帶論,結合自己的見聞和思考,將新政問題闡述得清清楚楚。
“可是,你也因此而得罪了其它大戶,家財不保,險些性命也不保。”
“回陛下,學生一點都不怕。縱觀史上歷次變革,每次都是新舊勢力的殘酷鬥爭,都不會是和風細雨,而是血雨腥風。學生有當殉道者的準備。再者說,學生不怕他們把事情搞大,怕的是他們不把事情搞大。若是出了人命官司,就不是府縣所能一手遮天的了,必然會上達天聽。學生等的就是上達天聽那一刻,因爲學生深信,陛下聖明,朝中諸公皆忠正穎達之士,豈能讓學生蒙冤而死?”
嘿,這傢伙怪不得不慌不忙,原來打的主意在這裡呢?朱由榔聽孫盛如此說法,感覺這傢伙也算有謀略,甚至可以說有些狡黠,並非古板之人,感覺非常滿意。
只不過,他這番話把孫國楠也掃了進去,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興梓,你以爲爲政之要何在?”朱由榔有心用他,所以起了考較之心。
他這番話問出,堂下衆人都是一愕,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就聽孫盛應聲而答:“忠君愛民。”
“廣寧一縣如何施政?”
“學生坐了一個多月的牢,卻也不無好處。與世隔絕,更益於思考。學生曾經想過,若是將新政完全推行下去,百姓肯定歡欣鼓舞,然對於士紳大戶卻是沉重打擊。不可否認,長期以來,大戶們確有魚肉鄉里,非法積財的惡行,但也有一部分大戶則是創造財富的最積極力量,因爲他們有積財慾望,也有積財的資本,少了他們,民生經濟必然缺乏後勁。故學生以爲,官府當積極引導,引導他們將積財的慾望從土地轉到貿易上來。就如廣寧,廣綠玉爲五大名石之一,可以做成一個產業;還有沙糖桔、竹筍等,都是廣寧特產,完全可以將之推銷到廣州去。此乃學生一愚之得,有辱聖聽,還望陛下勿怪。”
孫盛問一答十,侃侃而談,把朱由榔可高興壞了。
因爲孫盛所言,正是朱由榔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