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次上門,主要爲了殺人……”
平靜而又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
聽上去還帶着淡淡笑意。
就像是老友街頭偶遇,在輕言細語打着招呼。
但落在其餘幾位長老耳中,卻像是來自黃泉的呼喚,又猶如死神的低語,心神都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所有人怔怔立於虛空,發呆一般愣住不動,齊齊瞪大了疑惑迷茫的眼睛。
剛剛那個傢伙,不是一直在御使兩柄長劍?
結果卻是在劍網被破,審判之光湮滅之後,還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所以說,此人用劍只是個幌子,真正壓箱底的殺招,其實還是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拳?
關鍵離長老還在對方手上。
身爲組織內最強的長老,牠甚至沒能反應過來,瞬間便已經遭受重創。
被一拳打穿身體,順便捏爆了心臟。
幾乎差一點兒便要將牠開腸破腹,毀掉堪稱千錘百煉的強悍身軀。
如此突如其來的變故,血腥慘烈的展開,讓人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這怎麼可能!?
更讓這些長老想不明白的是,對方到底是如何找到了此地,並且避開了幽黯波光的映照,悄無聲息便出現在了他們所在石殿的近前。
如果不是離長老在最後一刻有所察覺,怕是要被他直接潛入大殿,無聲無息隱藏到他們身邊。
一想到被如此恐怖的敵人悄然靠近,其他幾位長老頓時更加恐懼震怖,拼了命一般齊齊向前衝殺過來。
他們必須把離長老救下來。
若是就這樣看着離長老被殺,其他人怕是頃刻間就要變成了沒頭蒼蠅,莫要說如何擋住接下來攻擊,甚至連敵人的蹤跡都無法發現。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隕滅敗亡便已經成爲定局,任誰都不可能從對方手上逃脫出去。
畢竟這裡是他們的大本營。
就連審判者都難以感知,可以保證安全的區域。
結果卻被眼前這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恐怖妖魔無聲潛入,甚至只用了一個照面,便將他們之中最強的離長老鎮壓下來。
怎能不讓他們感到驚悚恐懼?
陡然又是嘭的一聲巨響。
以離長老身體破開的巨大傷口爲中心,宛若大浪的黑炎猛然升騰,對周邊造成的影響開始急劇爆發。
墨色火焰劇烈灼燒下,虛空都爲之撕裂。
一道道空間斷層憑空出現,又旋即消失。
將周圍大片幽黯波光切割得支離破碎,猶如滿是裂紋的黑色鏡面。
所有一切都在崩潰瓦解,彷彿朝着破滅的趨勢大步狂奔。
“想讓吾去死!?”
“那就和我一起死吧!”
縱然受到了如此可怕的傷勢,離長老竟然還保持着相當旺盛的生命力。
他陡然發出一聲淒厲嘶嚎,死死盯着對準自己腦袋而來,彷彿一方大世界蓋壓落下的拳頭,整個身體便在此時猛地爆開。
化作一團沖天而起的黑炎,內裡隱約可見無數墨色絲線,剎那間包裹籠罩住了兩人所在的空間。
轟!!!
在這片不斷灼燒破碎的黑暗虛空內,所有一切彷彿陷入停滯,散發出與周邊格格不入的的死寂氣息。
唯有無數墨色絲線蜂擁而上,瘋狂朝着斗笠蓑衣內部衝去。
衛韜第二拳砸落一半,卻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他被熊熊燃燒的黑炎包裹,彷彿變成了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任由那些墨色絲線鑽入身體,從頭到尾沒有做出任何抵抗。
“想讓我死,那就一起去死!”
“光明將黑暗拒之門外,但在光明最盛的地方,卻早已有了黑暗的存在。”
“你身爲彼岸之門審判者,擁有最爲純粹的審判之光,如今便要被黑暗侵蝕污染,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才能活下來!”
離長老的身體雖然已經爆開,黑色火焰內卻又傳出淒厲尖銳的嘶嚎。
但就在下一刻,牠的聲音卻是戛然而止。
再次響起時,莫名帶上了難以抑制的驚訝恐懼。
“你,你體內怎麼會有如此濃郁黑暗的存在!?”
“不對,這是獨屬於先知的本源力量,竟然出現在了你的體內,並且被你吞噬吸收融爲一處!?”
“不,還是不對!”
“我看到了,你身體之中竟然含有種子錨點,同時還能孕育審判之光,爲什麼會是這樣,怎麼可能會是這樣?”
不知道多久之後,或許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轟!!!
伴隨着離長老的驚恐聲音,熊熊燃燒的黑炎急劇收斂,從那道斗笠蓑衣的身影周邊逃開,然後又在不遠處匯聚成團,顯化出變幻不定的人形狀態。
離長老緩緩擡手,似乎想要指向前方。
嘴巴一開一合,或許還準備說些什麼。
但手臂伸出一半卻又頹然垂下,被墨色火焰包裹的殘破身軀,也在同一時間開始淌落融化。
下一刻,無數飛灰散開,融入幽黯波光之中,再也找尋不到曾經存在的痕跡。
轟!!!
彼岸之門緩緩打開。
門後顯現的卻不是一片金海,而是靜靜燃燒的墨色火焰,遠遠望去猶如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竟然連污染都無法做到!?”
“彼岸之門後方,爲什麼會出現唯有吾等才能擁有的黑炎?”
“這個侵入進來的傢伙,爲什麼和其他審判者不一樣?”
眼睜睜看着離長老決死一擊,最終結果卻是毫無作用,其餘五個長老頓時肝膽俱裂,剛剛形成的聯手之勢瞬間破滅,紛紛頭也不回朝着黑暗虛空深處逃去。
但在虛空縱橫面前,這些長老即便跑得再快,也快不過近乎穿梭空間的一閃。
片刻後,一朵朵墨色火焰不斷炸開。
然後全部被吞噬吸收,同樣沒有留下絲毫存在過的痕跡。
就連那座高高矗立的大山,以及位於山巔的古樸石殿,甚至是充斥在整個黑暗空間的幽黯波光,也被吃得興起的衛韜變大身形吸入口中。
化作彼岸之門後方墨色火焰的養料,使其瞬間升騰暴漲,幾乎將那扇本是金色的大門都浸染變暗。
噗的一聲輕響。
時空長河似乎冒了一個泡。
又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道斗笠蓑衣的身影悄然顯形,立於亙古流淌的長河之上,低頭俯瞰下方淡淡金色波光。
“白貓黑貓,都是好貓。”“英雄不問出處,富貴當思緣由,之前一直糾結那些墨色絲線的影響,還是將修行道路走得窄了。”
“所以說金色海洋也好,幽黯黑炎也罷,只要能被諸法歸因納入己身,都是能讓我不斷提升的養分。”
衛韜說着嘆了口氣,擡頭向上仰望,目光落在彼岸之門後方。
他緩緩閉上眼睛,感知着彼岸之門後方熊熊燃燒的黑炎,很快又將注意力轉移到竅穴之內。
二十五枚金色晶體,內裡同樣有着黑炎存在。
雖然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小小火苗,卻擁有着神秘而又強大的力量。
金色晶體與幽幽黑炎,兩者近乎水火不容,不斷相互泯滅對衝。
但在鴻蒙道體與諸法歸因的強力壓迫下,又保持着某種堪稱玄妙詭異的平衡,沒有在劇烈交鋒中直接爆開。
“以我如今所做到的程度,也只能讓晶體與黑炎保持在一個脆弱平衡狀態,卻是無法將兩者合二爲一,真正變成任由驅策的力量。”
“不過即便在這種狀態下,若是不管不顧將二十五枚蘊含黑炎的晶體瞬間爆裂,怕是要把全部血網竅穴連同整個鴻蒙道體同時炸開,擊出前所未有的捨命一擊。”
衛韜收斂思緒,緩緩擡起斗笠,目光落在瑟瑟發抖的神目身上,面上浮現出愈發溫和的笑容,“你說是不是啊,許久不見的是神目道友?”
“衛,衛道子所言極是,小奴贊同之至。”
神目拼命擠出一個笑容,只是看上去就要哭了出來一樣。
衛韜對此絲毫不以爲意,語氣平淡繼續說道,“你的眼睛覺醒了什麼功能,又看到了怎樣的秘密,所謂的錨點和種子又是什麼東西,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聽你做一詳細講述。
除此之外,你們組織首領實力層次如何,牠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我也很想知道準確答案。”
神目聞言,汗如雨下,彷彿下一刻就要被嚇昏過去。
他眼神不停閃爍,表情惶恐不安,數次張口欲言,卻又都在最後一刻收了回來。
“說與不說,選擇權在你。”
衛韜看上去並不着急,就像是飯後散步一般,在長河波光中慢慢前行。
“我一向很尊重他人的選擇,更不喜歡爲了問幾句話就要威脅強迫,這是很沒有意義的事情,也和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並不相符。
所以你不要有太大壓力,要是還認我這個朋友的話就說,不認的話,自然可以選擇閉口不言,我也不會因此對你有什麼爲難。”
說到此處,他在悄然顯現的小船旁停下腳步,回過頭朝着亦步亦趨跟隨的神目看了一眼。
神目面色變幻不定,彷彿到了這裡才下定決心一般,努力平復着顫抖的聲音道,“回衛道子的話,我也不知道首領的實力層次如何,每次見到牠的時候,只感到迷霧籠罩黑炎燃燒,卻是從未有過像是其他長老帶來的壓迫。
而且小奴剛剛一直沒有回答,並非是不願意說,而是……”
他猛地一咬牙,陡然加快了語速,“而是我之前看到的東西,似乎和您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無法真正確定,那到底是小奴的誤判,還是真的如此。
今日再次見到您之後,我不得不再次進行確認,因此才耽誤了衛道子您的寶貴時間。”
“那麼,你現在可是確定了?”
神目點點頭,“基本上能夠確定,種子錨點的投影碎片,在您的身上確實有所顯現。
而且不久前觸手組織的首領秘密潛入時空長河,極有可能也和種子錨點有關。”
衛韜若有所思,“種子和錨點,還有莫名其妙的投影碎片,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神目深深吸氣,再開口時聲音都在微微顫抖,“回衛道子的話,種子就是傳承種子,和投影碎片一樣,可以將其看作是一個個作爲抓手的標記,能夠讓某種我們從未見過,或許也無法理解的存在不斷靠近,甚至是侵入時空長河,將這裡當成是它的獵場……”
衛韜默默聽着,直到說完後才緩緩開口,“這麼說的話,觸手組織真就是深入時空長河的觸手,通過一個又一個的錨點進行吸附纏繞,才能讓那個未曾謀面的傢伙靠近入侵進來?”
神目心有餘悸點點頭,“按照觸手組織首領的說法,大致就是您所描述的意思。”
停頓一下,他斟酌着又補充道,“小奴跟在首領身邊的時候,偶然間還聽到過另外一個秘密,卻是和監察者以及審判者有些關係。”
“哦?”
“竟然和我這個半吊子審判者也有關係嗎?”
衛韜擡起斗笠,饒有興致看來一眼,“到底是什麼秘密,能牽扯到監察者和審判者的身上?”
神目罕見地嘆了口氣,“觸手首領說,寰宇之主和流浪外魔的出現,會讓時空長河的流淌出現一絲阻塞,尤其是大神通者的存在,更是有可能將一段支流都變得緩慢許多。
因此對於組織而言,這樣的修行者越多,他們向時空長河內探入觸手就會變得更加容易一些。”
衛韜聽到此處,不由得微微一怔。
因爲神目的一番話,之前做出的許多推測,一下子被全部打亂,如此毫無前兆的劇烈轉變,甚至讓他有些難以反應過來。
巡遊長河的監察者,彼岸之門的審判者,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時空長河?
然而從另外一個角度去想,寰宇之主和流浪外魔同樣沒有錯。
結果卻是兩邊的矛盾不可調和,只能一次次上演抹除獵殺與暴起反抗的慘烈鬥爭。
“恩!?”
衛韜正在陷入思索,卻是忽然擡起頭來,朝着上方極目遠望。
下一刻,神目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下意識跟着擡頭,順着衛韜的視線方向看去。
一眼之下,神目面色大變,露出極度驚恐表情。
“這種感覺,首領回來了……”
“衛道子速走,是首領回來了!”
就在此時,整段長河支流彷彿被凍結一般,就連淡金波光都不再閃爍流淌。
轟!!!
一道恐怖漩渦驟然顯現。
剎那間將大片波光吞噬變暗。
還有一尊背生雙翼,後拖長尾的猙獰軀體,正在從漩渦中心緩緩浮出。
牠就像是一切黑暗的源頭,引發所有動盪的罪魁禍首,就連這條支流都因其而顫動哀鳴。
唯有一葉扁舟所在的區域,還保持着最後一絲平靜,沒有因爲這道身影的出現而動盪不安。
咔嚓一聲輕響。
衛韜將雙劍送回木槳。
然後緩緩一步踏前,沉默肅立猶如陰沉壓抑的大山。
面對觸手組織的首領,即便以他現在的高度層次,也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蓋壓而來。
對方絕對是破開六道枷鎖以上的境界,甚至可能比彼岸之門後方的審判者更強。
組織內所謂的先知、長老,在首領面前根本就像是螻蟻一樣。
雙方差距之大,簡直超出了衛韜的預料。
也正因爲如此,才讓他對首領的實力產生誤判,並未在殺人後的第一時間離開,而是專門停留這段支流等待其到來。
墨色漩渦緩緩旋轉,猶如彼岸之門的機械聲音悄然盪開。
“吾一時不察,竟然被你摸到了好不容易建好的基地,將耗費大量時間精力進行的佈置毀於一旦。”
“不過比起你本身的存在,一個小小的秘密基地根本無足輕重,就算是被你毀掉十個也毫不足惜。”
觸手首領緩緩睜開眼睛,目光熾烈灼熱,“像你這樣高度層次的錨點,簡直出乎了吾的預料,就像是珍寶一般值得呵護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