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左右,上下四方,盡是遮蔽感知的黑暗。
而且這種黑暗並非空寂虛無,反倒是有種如紗似霧的質感。
衛韜獨自行走其間,就像是進入到了茫茫大霧深處,任憑如何探查都找尋不到出口所在的方位。
更重要的是,被這些輕紗薄霧覆蓋籠罩,他竟然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變得虛弱衰落。
不斷有生命能量流失,自身體表面向外散逸,無聲無息被輕紗薄霧吸收吞噬。
不過對於他此時的生命強度而言,就算是流逝速度再快上十倍,想要將他的生命能量完全消耗殆盡,也需要不知道多少歲月才能達成這一目標。
所以他根本就無所謂,也沒有緊迫急切的情緒,就這樣循着那種若有似無的真靈感應,以近乎恆定的速度緩緩向前走去。
忽然,前方似有亮光顯現。
穿透可以吞噬生命力的輕紗薄霧,映入到衛韜眼簾。
他沒有繼續向前,就在此時停下了下來。
深入感知那縷光芒的來源。
而隨着探尋的愈發深入,他越來越發現這團模糊亮光的奇怪之處。
它竟然散發着令他感到有些熟悉的氣息。
щщщ¤ttk an¤¢ ○
這種感覺,就像是遠行的遊子,忽然嗅聞到了自己家鄉獨有的青草芳香。
但這裡是時空長河外的黑暗虛無。
並不是蒼遠城外的蒼莽山脈。
兩者之間的差別,用天上地下都無法形容。
所以說,怎麼可能會有回家的感覺?
衛韜肅立不動,陷入深沉思索。
在真正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繼續向前似乎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倒不如小心謹慎不動如山,以不變去應對萬變。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一遍遍回溯自己究竟是如何來到了此處。
那是在將所有混沌能量完全吸收,鴻蒙道體提升到破限一百二十八段的時候,周圍所有一切便毫無徵兆變了模樣。
彼時彼刻,他感覺似乎可以主宰一切。
無論是時空長河,還是黑暗虛無,都可以被自己隨意驅使。
這是比至尊神主更高的生命層次。
在吞噬吸收掉光暗之影,並以此爲契機推動鴻蒙道體破境攀升後,衛韜認爲自己已經觸碰到了名爲主宰的境界邊緣。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達到時空主宰的高度,但就算是還有所不如,也已經不像之前那般令人絕望的差距。
如果此時再遇到主宰本體,他已經有了可以與之正面交鋒的底氣。
即便依舊沒有任何戰而勝之的把握,但至少有可能從其手中逃得性命。
不過在量變引起質變,生命層次躍升成功後,他同時生出了備受壓抑的感覺。
時空主宰說的竟然是真的。
亙古流淌的時空長河,其間孕育難以計數的寰宇大世界,還有長河之外的黑暗虛無,更是無邊無際沒有盡頭。
但他就是感到了重重束縛,就像是被一座牢籠禁錮在內,無論如何都難以得到解脫。
如此看來,長河主宰的種種舉動,或許便有了比較合理的解釋。
換做是他的話,一想到將要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中生存漫長歲月,怕是也會像主宰一樣嘗試突破,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打開牢籠,尋求真正的永恆自在之境。
許久後,衛韜向前踏出一步,直接來到那團若隱若現的光芒近前。
唰!!!
他眼前猛地一花,待到再回過神來時,便發現周圍已經不見了“輕紗薄霧”,已然身處在一片無邊無際、空蕩虛無的空間之內。
冰冷沉凝,死氣深重。
沒有任何生命能量存在,甚至尋找不到真實存在之物的氣息。
就連他本身的生命力都在瘋狂散逸,彷彿裝滿水的容器遍佈裂紋,正在越來越快向外流失水分。
衛韜眉頭皺起,遵循着心中縈繞不去的一絲感應,慢慢調轉身體,朝着空蕩虛無深處看去。
剛開始時,周邊一片空無。
但僅僅過了片刻,便有一道漣漪悄然泛起。
衛韜凝聚精神,目光落在漣漪中心,終於看見了時空主宰盤膝端坐的身影。
與此同時,還有一聲低沉嘆息,同時在他的意識深處悄然泛起。
“你能來到這裡,想必已經將我從自身斬去的光暗影子納入己身。”
牠緩緩睜開眼睛,充滿期待的目光落在衛韜身上。
“吾也沒有想到,當初耗費無數精力孕育的神主,沒有一個能夠達到我的要求,結果卻是你這個不屬於時空長河的外來者,才讓我看到了通向成功的一線希望。”
衛韜跟着嘆了口氣,緩緩開口說道,“我這個人雖然說不上好,卻一向不喜歡欠人情,尤其是連吃帶拿得到了如此多的饋贈,甚至都搞得我有些心神不寧,自然希望能夠早些還清。
所以都到了這時候了,你也應該告訴我,到底要如何幫你打破枷鎖,脫離這座黑暗逼仄的狹小牢籠。”
時空主宰沉默片刻,看上去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面孔,漸漸浮現出一抹淡淡笑容。
“你也感受到了禁錮與束縛的存在,倒是又一次出乎了我的預料,說明以你如今的境界,已經觸碰到了唯一主宰的那道界限,並且至少將半邊身體探入了進去。”
牠說到此處,微微點了點頭,“我還是低估了你的修行天賦,竟然能突破障礙,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達到這般高度層次,雖然距離我的要求還有些許差距,卻已經可以通過其他手段加以彌補。
如此看來,之前吾以爲還需要一段時光才能開啓的最終計劃,已經到了可以實施的時候。”
“哦?”
衛韜垂下眼睛,負於身後的雙手緩緩握緊,'這麼說,您終於要對我提要求了麼?'
“吾對你並無任何要求,也不需要你幫我做什麼事情。”
時空主宰道,“而且恰恰與之相反,吾準備滿足你的一個要求,或者說幫你做一件事情。”
“滿足我的一個要求?”
衛韜聽聞此言,不由得微微一怔。
過得片刻,他才疑惑問道,“不管本人提出什麼樣的要求,至高無上的偉大主宰都能滿足我的願望?”
“哪怕我現在讓你就去死,也敢直接答應下來,而不是……”
話說一半,衛韜驀地閉口不言。
因爲就在不遠處的前方,時空主宰顯現的那道身影,竟然毫無徵兆一指點在自己眉心,緊接着便燃起了讓他都感到莫名心悸的火焰。
時間一點點過去。
火焰靜靜燃燒。
將時空主宰包裹籠罩。
不斷泯滅着牠的存在痕跡。
衛韜看得目瞪口呆,再三探查感知之後,下意識地向後退開一步。
完全出乎了預料,他沒想到時空主宰竟然來真的。
毫不猶豫,說死就死。
從根本源頭抹除自己的存在。
眼前發生的一幕是如此奇幻詭異,甚至讓衛韜認爲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而且是一個無比荒誕的夢境。
火焰還在靜靜燃燒,時空主宰的身體漸漸化作灰燼散去,消失的部分完全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而且隨着這一過程的持續,還有越來越多的本源之力,從時空主宰體內散逸而出,迅速填充這片神秘至極的空間。
忽然,一點光芒自火焰中心悄然顯現。
最初時,它只是一個點。
沒有質量,沒有大小,甚至不佔空間的一點。
但就在下一刻,彷彿清濁劃分,混沌初開,這一點就像是打開了某個奇妙開關,光芒開始如水般緩緩向前流淌。
衛韜小心戒備,高度警惕,目標須臾不離那道越來越複雜難言的光帶。
不知道多久後,忽然一點靈光閃現,剎那間衝破重重迷霧,照亮了他充滿疑惑的識海。
時空長河自無數歲月前出現,一路順流而下直至遙遠的將來。
前方分開無數細小支流,預示着未來有無限可能。
後方又漸漸收束歸一,象徵着曾經發生的過去。
內裡孕育寰宇世界,從中誕生億萬生靈,沉淪其中難以超脫。
一次次演繹生死輪轉、成住壞空之景象。
所以說,在安靜燃燒的火焰中,主宰似乎在展現時空長河從誕生到發展,再由盛轉衰的全過程。
忽然,衛韜目光一凝,猛地眯起眼睛。
視線透過無形無質的火焰,沒入那條無頭無尾的璀璨長河深處,驟然收縮的瞳孔深處,映照出一條看似普普通通,卻又給他帶來無比熟悉感覺的細小支流。
在那條支流深處,有着一顆渺小到幾不可察的黑點存在。
它是如此平凡,毫不起眼,就像是在遍地黃沙的大漠中,隱藏着一枚通體漆黑的碎片。
但在衛韜的感知之中,它卻又變得異常顯眼,更重要的是它與其他“黃沙”格格不入,不然也無法如此輕易將之尋找出。
這種感覺,猶如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之中,只亮起了一顆星辰,因此只要擡頭仰望,便絕對可以在第一時間發現它的存在。
“藏木於林,藏水於海,想不到遺失碎片竟然真的就在長河支流之內,而且還是我穿越後降臨的寰宇之中。”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時空主宰特意造成的結果?”
“亦或是真如時空主宰所言,在冥冥中存在着連牠都無法理解的命運之手存在?”
“你應該看到了它。”
就在此時,即將完全消失的時空主宰緩緩說道,“那裡就是你降臨的第二故鄉,也是早於時空長河形成的遺失碎片所在。”
“想回家嗎,吾可以幫你。”
衛韜還未做出迴應,無形無質的火焰陡然爆發。
還有諸般本源規則組成的透明鎖鏈,分別從他和時空主宰體內鑽出,在虛空中糾纏絞繞編織成網,將兩道身影剎那間緊緊相連。
“這種感覺……”
衛韜心有所感,猛地低頭向下看去。
便發現在自己身體表面,也出現了時空長河的虛像。
它無頭無尾,緩緩流淌,和時空主宰環繞的那條一模一樣,幾乎找不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差別。
彷彿他也變成了萬物開端。
同時亦是所有一切的終末。
這就是以太虛爲首的衆多神主,想盡辦法都無法找到的長河源頭。
並非是真正的某個區域,而是主宰在哪裡,長河源頭便在哪裡。
不,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衛韜心念電閃,發現在對面的長河虛像內,有着代表遺失碎片的那粒黑點存在,而在自己這邊卻並沒有它的顯化。
“我吞噬吸收本源之力,再將其諸法歸因納入己身,如今造成的結果便是和時空主宰因果糾纏,甚至要變成了無間相連的一體兩面!?”
“若是按照那些神主的說法,時空主宰先斬諸般本源之力,再斬陰陽混沌,如今終於要到了斬去自身?
牠斬去自身我不反對,甚至還會大力支持,但現在忽然一張大網籠罩下來,將我和牠一網打盡又是怎麼回事?”
“我明白了,牠本是時空長河本源規則靈意衍生,想要真正超脫而出又何其難也。
即便牠真從遺失碎片中參悟出了斬三尸的道理,但如果斬去所有的本源之力,也相當於斷了自己存在的根基,或許迎來的不是超脫而出,反倒是賠上一切的空寂虛無。
時空主宰肯定對此有所預料,所以纔會有諸多至尊神主的出現,但即便是將本源之力分出,培養了一衆神主,歸根結底也並沒有脫離時空長河所在的範圍,還是和牠本身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所以說牠纔要將本源饋贈給我這個外來者,然後便能嘗試通過將我斬殺,換來牠與所有本源的切割,最後即便仍然不成,也有我替牠分擔傷害,甚至是以我之死換牠之生……”
衛韜升起一絲明悟,心中頓時殺機大熾。
只要能先將其打死,牠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完成最後的斬斷舍離!
他不管以及體表靜靜燃燒的無形火焰,進步踏地猛地向前,毫無保留一拳擊出。
就連諸般本源之力編織的大網都無法阻擋,被他硬生生拖着來到時空主宰身旁。
轟!!!
時空主宰不閃不避、不退不讓。
甚至沒有進行任何防禦攔截。
牠只是安然端坐,靜靜看着衛韜一拳重重砸落。
咔嚓!!!
衛韜一拳看似輕輕飄飄,毫不着力般印在時空主宰眉心中央,卻爆發出雙方見面以來最爲暴烈的聲響。
但是,這道聲音並不是單單從主宰眉心傳出,而是同時自衛韜面上劇烈炸開。
他血肉橫飛、頭骨碎裂。
眉心處出現了明顯的凹陷。
甚至能透過裂開的傷口,清晰看到內裡涌動的漿液。
就在此時,時空主宰再次擡起手臂,又是一指點在眉心中央位置。
咔嚓!!!
又是一聲碎裂聲響傳來。
和衛韜抑制不住的悶哼一同盪開。
他踉蹌向後退去,心中火焰驟然升騰。
“我若能打死時空主宰,也就是打死了我自己。”
“但若是讓牠先一步完成斬斷切割,我同樣要落得個十死無生的結局。”
“所以說必須打死牠,哪怕賠上身家性命,也要求一個念頭通達,不能讓牠順利超脫離開。”
“誰殺了牠,誰殺了我,我殺了我!”
衛韜低沉咆哮,猛然進步踏地,毫無保留一拳重重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