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莫韞滿身酒氣，踉蹌地回到公寓，踢掉鞋子，沒開燈，坐在沙發上發呆。
平常他只要一喝酒，就會頭暈地往桌子底下爬，而今只要一想到和顧茉莉有關的事情，腦仁就發疼，越疼越清醒。
也許顧茉莉一直以爲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操場上，但其實他很早就注意她了。
高一開學的那天，顧茉莉一人拉着行李箱走進校園。瘦小的女孩和碩大的行李箱形成劇烈反差，走兩步就要停下來喘氣。高中生已經長成了成年人的模樣，但心理上還是孩子。這羣孩子心安理得地接受家長的接送，臉上還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他站在樹底下玩手機，看到顧茉莉一人站在路上，莫名覺得這個女孩和別人不一樣。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突然覺得她很可憐，就像他一樣——他也是一個人來學校報到。
“同學，需要幫助嗎？”一向不愛多管閒事的他走上前問。
顧茉莉頭也不擡，從他身邊走過，甚至連句客套的謝謝都沒說。
這個女孩真沒禮貌。他當時這樣想。
莫韞從小就知道，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別的孩子闖了禍，都會受到家長的責罰，他的父母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別的孩子考了好成績，都能理直氣壯地要求家長給予獎勵，他的父母只會把錢放在他面前，絲毫不擔心孩子擁有一大筆前會變壞。他不懂，爲何都是父母，他和別人就差這麼多！
高三報考志願時，他終於明白箇中緣由。
一直以來照顧他的父母，只是他的養父母，他是母不詳的孩子，父親是B市鼎鼎大名的市長。是啊，若是傳出市長有私生子，仕途肯定會受到影響。他註定是不受歡迎的孩子。
他叛逆，他瘋狂，他頹廢，他奮起……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選擇而已，不管他做什麼，這個世界都不曾給予他半分迴應。孤獨而絕望，最好還是放棄比較好。高三時期的莫韞，每天都在猶豫彷徨，同時，迷戀上了籃球。
一場意外，籃球砸到那個女孩的頭上，他終於看清那個女孩的樣貌。洗的發白的校服鬆鬆垮垮地穿在她身上，吊着馬尾辮，因爲營養不良而泛黃的面容，嘴脣都有些乾裂。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女孩和他一樣，在絕望和孤獨中徘徊。只是那和他有什麼關係，他連自己都管不好。
也許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心有靈犀，那個女孩也看出他的內在，居然瘋狂地追求他。他笑得前俯後仰，他做夢都沒想到他這樣的人也會有追求者。
他知道自己長了副讓人羨慕的好相貌，因爲腦子好，成績也好，平常學習用漫不經心的態度就達到被人晝夜苦讀的成果，只是性格過於冷淡，使得周圍人對他敬而遠之。久而久之，得到高冷的評價，使得他沒有朋友，更沒有女朋友。他沒想到這個女孩的追求竟讓他桃花朵朵開，還帶了了一羣酒肉朋友。
十七八歲的年齡，真是年輕。仗着自己年
齡小，覺得所有事都有重新再來的可能，於是肆無忌憚地嬉笑玩鬧。
他記得，顧茉莉每天中午給他買飯，物質條件優越的他看不上她那副在錢財上小心翼翼的樣子，當着朋友的面嘲笑她是個窮鬼，顧茉莉眼睛發紅地離開，下一次，仍是不知疲倦地幫他打飯。
他從朋友那裡聽說她父母雙亡，鄙視她是個沒福氣的孩子，暗示她是個災星，從那以後，顧茉莉都是停在距離他三步的位置，看着她欲言又止，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他卻只覺得煩。
上了大學，沒想到顧茉莉仍是一路緊追，他想不明白，他對她態度那麼惡劣，爲什麼還要纏着她不放！這樣對男人低聲下氣的女孩，註定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不管是他，還是別的男生。
深秋的一個晚自習後，他從宿舍樓後走過，看到顧茉莉被一羣男生纏着，雙方無言對峙。顧茉莉遠遠地看到他，大叫一聲朝他跑來，撞進他懷裡。他的女孩，只能任由他欺負，他狠狠地揍了那幾個不長眼的傢伙。好像從那時起，所有人默認他們之間的關係。
對這個姑娘，他說不清自己的真實感受，看不到她的時候很想念，看見了又覺得煩躁不堪，糾結的很。
兩人吵吵鬧鬧將近一年，莫韞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有她的生活，決定畢業後和她結婚。沒想到一直掛着父親名號的人真正出現在眼前，一番徹夜深談後，莫韞遞交出國申請。對顧茉莉，他是不告而別，第一次，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那個小姑娘。
顧茉莉成績很好，爲了他多次放棄當交換生的資格，他出國後，顧茉莉發了狠地學習，終於又換取了交換生的資格，後來考取留學生。
從開始到結束，他們間的相處節奏就是這樣，他在前面跑，她在後面追，不離不棄，緊追不捨。一個男人，有這樣的女孩赤誠以待，該是驕傲，更應該自滿。所以再見她時，他心中滿是歡喜，一心一意想對她好些，但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猩紅的光點在黑暗中明明滅滅，窗戶亮起日光時，地上灑滿菸頭，滿室煙味，莫韞被嗆得咳嗽。
電話鈴響，莫韞聽出來電人是徐清月，“爸爸說不能再拖了，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冷不煩菸頭燒到手指，莫韞鬆開手，彈彈手指，“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那就好。”
“徐小姐。”在徐清月即將掛電話時，莫韞說：“安雅她，怎麼樣？”
徐清月頓了頓，“她很好。”
因爲長時間吸菸，莫韞聲音嘶啞，“我是問，她是個怎樣的人？”
徐清月笑：“安雅是你的妻子，你來問我，是不是搞錯了？”
“安雅是徐市長介紹的人，我問你有錯？”莫韞看向窗外，古老的枝丫伸到窗前，莫韞想起顧茉莉以前給睡前故事時講訴的《常春藤葉》。
“爸爸做事，你該問他，或者問當事人，沒有其他事我就掛了。”
徐清月掛斷電後後，緊接着又有人給他打電話，軟軟的聲音，深藏着怯懦和恐懼，“老公，你在哪兒，我一個人很害怕。”
以前總覺安雅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嬌弱女孩，但爲何現在卻覺得她很作！
莫韞嘆息，“乖，老公現在有事要做，很快就能回去。”
安雅“哦”了一聲，隨即瘋狂大叫。莫韞揉揉腦袋，輕聲說：“乖，把電話給王蘭。”
“先生，夫人現在精神狀態不好，你趕緊回來吧。還有小公子，每天晚上都哭着睡不着，夫人她……不太會照顧孩子，再這樣下去，小公子他……”
從王蘭欲言又止的一番話中，莫韞想起秦川的忠告，“王媽，我今天派人接小公子，你照顧好夫人。”
顧茉莉收拾好東西，關上公寓的門，打的去火車站。
她聽說程箏然結婚，毅然決然回國，一方面是因爲她很重視和程箏然的友情，另一方面是她相信，她從哪裡跌倒能從哪裡爬起來。她曾經輸了愛情，但她不能再輸了尊嚴。生活把她磨練地刀槍不入，她也不止一次告訴自己，除了她願意，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事實再一次證明，她對了。
候車大廳，顧茉莉點開手機相冊。一個加密文件中，滿滿都是她和莫韞的合照。有七年前生澀的照片，還有國外那段時間兩人開懷大笑的合影。人這一輩子，總要爲某個人低到塵埃，她經歷過，也算值得了。
手指劃過，照片盡數刪除。
喇叭裡報出火車到站信息，顧茉莉起身排隊。
蕭默在這時打來電話，“聽說你要走。”
“嗯。”
“以前的事，對不起。”
顧茉莉舔舔嘴角，“沒有誰對不起誰，你不用往心裡去。”
蕭默沉默片刻，“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是被冤枉的。”
顧茉莉眸光一閃，“你怎麼知道？”
蕭默的聲音明顯變得不自然，“是鬱臣告訴我的。蕭氏企業和MD的合作案泄露後，大嫂受到牽連，大哥託秦大哥徹查和莫韞有關的所有事。其中牽扯到你。茉莉，有時候我們的眼睛會騙人，作爲朋友，我不想你受到傷害。”
朋友……
顧茉莉咀嚼着這個詞，嘴角緩緩勾起，“是啊。作爲朋友，你要是有困難，隨時給我打電話。”
蕭默不說話，顧茉莉心想他在害羞，不由得笑了。
電話中換了一個溫柔的聲音，“茉莉，謝謝你的成全。”
顧茉莉沒說話，只是切斷電話。感情的事，從來都是自己成全自己。
在依依文化公司首次廣告方案上，程箏然和劉若昀產生巨大的分歧。劉若昀作爲服裝總監，一心一意要求保持文化中的原有元素，但程箏然堅持公司是基於市場而生，要爲市場而存在。兩人誰也不發說服誰，只能決定讓投資商做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