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來,是爲了和你告別……”
“我們,以後不要相見了……”
“其實,我還是討厭你……”
黑暗中,她聽到很多聲音,唯一記得清晰地只有程伊然白天說的這幾句話。
再也不想見,一語成讖。
程箏然試圖眨眼,看到周圍雪白的牆壁。鼻尖的消毒水味提醒她,她在醫院。
“你醒啦。”
是顧茉莉的聲音。她出了事,陪在身邊只有顧茉莉。程箏然掙扎着坐起。顧茉莉忙吧枕頭墊在她身後。
程箏然躺在醫院,頭髮亂成雞窩,顧茉莉陪護,眼眶深陷。和之前相比,兩人都有些狼狽。
程箏然動動嘴,說:“程伊然把蕭逸和白少雪在一起的照片發給你,就死了。而蕭逸和白少雪就在旁邊。真是巧的很。”
顧茉莉不說話。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事實,程伊然發現蕭逸和白少雪偷情,被殺。但爲什麼白少雪情緒癲狂,蕭逸昏迷,只有等警察來解釋了。
“你不要多想。事情已經發生,唯有面對了。”
程箏然閉上眼睛,好像很累。
顧茉莉嘆息,幫她把被子拉到脖子處。初春天氣寒冷,要是程箏然感冒了,她還要照顧病人。
程箏然突然說:“當初叔叔阿姨去世,你是不是也是這麼想?反正已經發生了,只有面對。”
死的人是親人,嫌疑犯是丈夫,身處其中,雙重痛苦,但即使這樣,也只能面對。逃避並不嫩改變任何事。
顧茉莉說:“不,我當時很消沉。覺得只要把自己封閉了,不去看,不去想,所有的事情都沒發生。所以,我莫韞出現時,我的生命再一次點亮。然後,我爲自己的愚蠢付出慘痛的代價。”
程箏然動動睫毛,嘴角彎起,“是嗎?”
顧茉莉點頭。想起她閉着眼睛,說:“人都是慢慢長大的。被環境逼着長大,是一件殘酷的事。”
程箏然說:“我現在,好像明白了你的想法。我累了,想休息。”
顧茉莉明白她想獨處,說:“我正好有點餓,我先出去買點吃的。”
關上房門時,顧茉莉聽到程箏然低聲咆哮,“騙子。”
一時,五味陳雜。
這個騙子,是指蕭逸,還是程伊然,亦或是兩者兼有?
程箏然不敢入睡,只要一睡着,就能看到程伊然小時候跟在她身後,揪着她的頭髮嘲諷她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或者打碎花瓶,哭的兩眼淚汪汪,跑到程奶奶身邊告黑狀,然後她被批評。
這樣的女孩,真是討厭。
但她也沒辦法,她要是不欺負自己,就會被打。要是欺負地狠了,反而會被獎勵。
所以,程伊然身陷囹圄,她只是高高掛起。她的心中,亦是充滿怨恨。
但程伊然出來後,和她告別,還想着去西部,重新開始生活。在花香圍繞中,她們都承認,討厭對方。
她們的姐妹之情,從一開始就是死結,最後也不得善終。
程箏然忍不住猜想,程伊然
看到蕭逸和白少雪在一起,是什麼心情,她把短信發給顧茉莉,有怎樣的想法……
她們是相見都會眼紅的敵人,難爲程伊然也有爲她着想的時候。
多少事,經不住推敲。她只覺得心酸難當。
休息兩天,程箏然出院。
本來身體沒問題,只是顧茉莉堅持,最後程箏然實在忍不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威脅顧茉莉,她要是繼續呆在醫院,肯定把假住院變成真住院。顧茉莉無奈,同意她出院。
其實出院不好,多少魑魅魍魎,都等着程箏然出院的消息。
第一波,就是無孔不入的報媒。
“蕭夫人,聽說蕭先生和前任女友偷情殺了目擊者,這事你怎麼看?”
“蕭夫人,聽說目擊者是你唯一的堂妹,你會爲了堂妹和兇手離婚嗎?”
“蕭夫人,蕭氏股份因爲蕭先生的舉動動盪,股民想知道你會對蕭氏作何安排?”
程箏然剛出醫院,還沒上車,一對記者就像馬蜂一樣涌來。
程箏然被顧茉莉護着穿過擁擠的人羣,耳邊的問題逼得她心煩,背後一隻手推了她一把,程箏然站不穩,趴在地上,顧茉莉一邊阻攔擁擠而上的記者,一邊保護程箏然。
程箏然拉着顧茉莉的手,站起,靠在顧茉莉身上,伸手示意,拿起一個話筒大聲說:“AA晚報,BB時報,JJ晨報,很好,你們的問題我已經讓身邊的朋友記錄在手機中。現在案子還沒審理,你們一口一個殺人兇手,,明顯是對我先生名譽的詆譭。我有權向你們報社提起訴訟。”
記者沒想到程箏然行事強悍,頓時安靜了幾分。
程箏然又說:“還有,剛纔你們拍的,記錄的,都將不會刊登。不相信,可以試試。”
上了車,程箏然面沉如水,顧茉莉卻有些不安。和她相處近十年,顧茉莉從沒見過程箏然有如此凌厲的氣質。
車子是蕭爺爺派來的,一路開往老宅。
蕭爺爺聽聞蕭逸出事,不小心把手中的柺杖折斷,蕭父蕭母噤聲不語,都有些惴惴不安。
蕭逸身份非同尋常,是蕭氏企業的現任當家人,他出了事,連累的不是一個企業,而是一個家族。
程箏然一進門,看到蕭爺爺正襟危坐,蕭父蕭母陪在身側,心中一凜,開口大聲說:“爺爺,爸媽,蕭逸是被冤枉的。我們一定要堅信這點。”
蕭爺爺沉下目光,“好孩子,受委屈了。來我這邊。”
蕭父蕭母嘆息,看了程箏然一眼,移開目光。
程箏然說:“今天回來時,被一羣不懂事的記者圍困。這件事,肯定不簡單。”
蕭逸出事後,秦川用第一時間阻止消息傳播,知情人不多,大衆更不知道。一半媒體不知道,另一半不敢播。現在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來幕後人知道蕭逸被捕,得意忘形了。
蕭爺爺簡單交代兩句,無非是穩住陣腳,不要讓人趁虛而入之類的。聽完訓誡,程箏然顧茉莉陪同回房間。
一到自己的領域,程箏然精神鬆懈,趴在顧茉莉身上大哭,“我
難受,心裡真難受。”
顧茉莉紅了眼睛,“我知道。我都懂。”
多事之秋,她們的生活都很艱難。自那天后,秦川再沒出現。顧茉莉知道,她說話惹到他了。而他,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她。真是太狠了。
楊沁到醫院太平間領認屍體。
掀起白布,看到程伊然雪白的臉,蒼白的嘴脣,都覺得是一場夢。她篤定,是程伊然爲了報復她之前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僞裝死亡懲罰她。楊沁摸摸楊沁冰涼的臉,慢慢笑起來。
旁邊的護士和太平間和看守人對視一眼,湊在一起商量:這女人看着不對勁,不會是瘋了吧。
楊沁一把扯下白布,抓着白布揮舞,“一定是假的,騙我。你們都騙我……”叫完,轉身就跑。
護士在後面追:“喂,把我們的東西留下。”
這女人把白布拿走,丟了的東西她還要賠。今天真是倒黴。遇到一個瘋子,還要破財免災。
楊沁從醫院跑出來,看到門口熟悉的標誌,忽然想起,程父也在這家醫院。於是轉身,衝進電梯,直奔頂樓。
護士氣喘吁吁從地下室追上來,以爲她要往外跑,早在門口等着她,沒想到她好像受到了刺激,忽然折身跑回去。只能認命地跟上。
頂樓療養室,楊沁抓着白布在走廊醫生護士的注視下跑到病房,趴在程父牀前大哭,“亞澤,我該怎麼辦?只剩下我一個人。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她愛的人拋棄了她,需要她的人又被她忽視,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世界,實在孤單。
“亞澤,你帶我走,好不好?”
楊沁埋頭大哭,忽的感到牀上有動靜,擡頭,看到被子外的手指動了動。楊沁大喜,“你終於醒了。”一邊說一遍哭,哽咽着抹眼淚。
程父緩緩睜開眼,看到楊沁,使勁擡手,但因爲剛醒,又無能爲力。楊沁知道他的意思,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你終於醒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程父說:“我都知道了。沒事。”
楊沁閉上眼,感受他手心的溫度。
程父嘆息,“你這個傻孩子,居然做了這麼多。罷了,這麼多年了。我們都老了。”
楊沁不可置信看着他,“你……願意接受我了?”
“老了,折騰不動了。”程父嘆息。
楊沁淚水再次決堤。
追上來的護士和查房的醫生被護工攔在外面。
護工不確定地:“這位女士一直來看望程先生,但現在她很不對勁。”
護士說:“對,她就是不對勁。”
醫生探頭朝病房看了一眼:病人雙眼緊閉,女人卻他的身體扶起來,隨意擺佈。
醫生皺眉,“聯繫精神科的大夫。”
三分鐘後,護士和兩個科的醫生齊齊出現在病房。楊沁看到醫生,分享自己的喜悅,“醫生,謝謝你們,他終於醒了。”
精神科醫生溫柔地問:“他醒了,他有沒有說什麼?”
楊沁羞澀地說:“他說,他要娶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