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漫無目的的爭論最後演變成爭吵。
兩人相識多年,從沒紅過臉。顧茉莉做事霸道,但總是爲程箏然着想。程箏然自知個性中的軟弱,對顧茉莉都是心懷感激,從不抱怨她過度干涉自己的事情。
但這次,程箏然發現顧茉莉這個朋友,實在討厭。
顧茉莉卻感覺,程箏然變了,變得不講道理。一點小事,都能成爲她攻擊自己的藉口,更不能容忍的是,程箏然每次攻擊她的事情,都是私下她傾訴心事的隱秘話題。
顧茉莉有種被背叛被出賣的感覺。
敲門聲響,蕭逸在門外大聲說:“早餐我準備了煎蛋,你們起了嗎?”
顧茉莉看着牀單,不想說話。
程箏然立刻冷靜下來,看到顧茉莉挫敗的樣子,臉色血色瞬間褪去,小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爲何會……茉莉,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顧茉莉別開視線。好像多看她一眼都覺得難受。
程箏然淚水倏然而下。
顧茉莉隱有憤怒。被冒犯的人是她,程箏然還委屈了?
顧茉莉摔門而去,程箏然趴在牀上痛哭。
蕭逸坐在餐廳,看到怒氣衝衝的顧茉莉,絲毫不意外,把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說:“這就是我不想讓你和她接觸的原因。因爲太親近,所以不能接受一點傷害。茉莉,你又何苦?”
顧茉莉悶悶地喝奶,不答話。
蕭逸嘆息,“箏然話不好聽,我每次忍不住的時候就告誡自己,不要欺負病人。相信我,箏然是無心的。她清醒後知道傷害到你,一定很傷心。”
顧茉莉不是容易被激怒的人,只是關心則亂,而且程箏然說話確實刺痛她的心。
顧茉莉揉揉鼻子,聲音有些啞,“我需要一點時間,等我調整好情緒,你明白地告訴我,箏然到底怎麼了。”
蕭逸走進臥室,把端上來的牛奶和麪包放在牀頭櫃上,拍拍程箏然的背,“先起來吃飯。吃飽喝足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程箏然從被子裡爬出來,順才地喝牛奶,撕下一小片面包放在嘴裡嚼。吃了不多,程箏然便用抽紙擦拭手指。
蕭逸安靜地注視着她每個舉動。
就和往常的每個早晨一樣,清透的陽光照在大牀橘紅色的牀單上,反射出溫暖的光澤。蕭逸眉目清淡,舉止間有着沖淡的溫雅,似愛護,似包容,眼中閃着星空的光澤,廣袤得好像能容下整個天空。
程箏然鼓足勇氣迎上他的目光,“蕭逸,剛纔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我對茉莉說,我懷疑她和你有別的關係。其實我很清楚,你們不可能。我相信你,也相信她。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嘴就好像被女巫控制一樣,不由自主就說出刺痛人心的話。現在想想,那些話都讓我膽戰心驚。剛纔她親耳聽到我說,肯定很難過。”
豈止是難過。簡直要崩潰了。
蕭逸抿嘴,揉揉她的頭髮,拿出對待孩子的耐心,“沒關係,我已經替你向她道歉了。你們是朋友,而且還是很親密的朋友。如
果有一點瑕疵,會被無限放大,你們都會很苦惱,所以我在中間當潤滑劑。”
程箏然仍是坐立不安,“不是這個原因。我覺得我很奇怪。”
“沒有。你仍然是你。是我的錯。我當初安排這些事情的時候,忽略了你的感受,時過境遷,想討得你的原諒,還用了很多小手段。這些都是我的錯。你看,我現在不是將功贖罪嗎?”
程箏然似懂非懂,打着哈欠,“好睏,我先睡了。有事等我醒來再說。”
程箏然現在不僅精神不濟,判斷力也下降很多。
最初那些隱瞞,蕭逸只是想保護她。蕭逸知道她的性格不適合演戲,所以一早就把她放在局外。至於後來的小手段,不過是確認安全後兩人的小情趣。
幾人來到墨爾本,只是蕭逸想讓程箏然消氣所安排的一場度假,沒想到意外發現程箏然體內的神經素。度假變成治療,這也是蕭逸沒有料到的事。
蕭逸開門,一眼看到門口的顧茉莉。
顧茉莉眼睛發紅,和蕭逸對視一眼,轉身離開。走到窗戶邊站定,打開窗戶,窗外溫和的風吹的眼睛生疼,但顧茉莉很享受這個感覺,彷彿,風能帶走她眼中的水花。
蕭逸站在距離她散步遠的地方停下,聽到顧茉莉輕輕的說:“蕭大少,你肯定會是一個好爸爸。”
蕭逸苦笑,“誰知道呢!”
顧茉莉低頭,“原以爲,我是箏然最親近的人,看來朋友和老公還是不同的。你做的比我做的好,好很多。”
得到表揚,蕭逸沒有表現出很開心的樣子,“朋友和伴侶,角色不同,所承擔的責任也不同。其實,我一直想好好感謝你,在我沒有出現的那段時間裡,是你陪着她。”
顧茉莉全身一震,側身,看着蕭逸。
蕭逸說:“其實我不懂女人之間的友情。不過你們的感情,我還是很羨慕的。希望你們能一直是朋友。作爲朋友,我覺得秦川是一個不錯的人。”
顧茉莉眨眨眼。
他們分明在說程箏然,爲何一下轉到秦川那個大叔身上?
蕭逸點到爲止,“我還有些事,告辭。”
蕭逸走後,顧茉莉咳嗽兩聲,“沒想到大叔還有聽牆角的嗜好。”
秦川從拐角走出,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躲在牆後面?”
顧茉莉靠在窗臺上,“玻璃上倒映出你的影子。”
秦川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說:“王躍都告訴我了。弟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
顧茉莉心中一凜,原本慵懶的站姿瞬間變成立正,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怎麼講?”
“王躍在弟妹身體中發現一種神經素,這種神經素有三年的潛伏期,現在開始發作。前期會讓患者嗜睡,然後無法控制情緒,或者狂性大發,或者變得極爲消沉。最後,隨着患者睡眠時間加長,患者可能一睡不醒。”
怎麼會這樣?
顧茉莉明亮的雙眼失去顏色,空洞地看着空氣中浮動的塵埃,倏地落下淚,“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
秦川不明所以,看着顧茉莉搖搖欲墜的身體,大步上前,把她摟在懷中。
“弟妹現在這個樣子,所有人都很難受。你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顧茉莉緊閉雙眼,眼角的水流如氾濫一般流出。
“三年了,我一直擔心會發生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秦川是野戰部隊的最高指揮官,每天做的最多的的事情便是研究戰局,安排人員崗位,制定作戰方案。他對人心的把控程度要高於一般人。現在,他從顧茉莉的三言兩語中,聽出另一種味道。
“顧小姐,你慢慢說。不管什麼事,都有解決當的辦法。你相信我嗎?”
顧茉莉睜開眼睛,看到頭頂秦川一本正經的臉。仔細看,能看到他眼角的皺紋,以及他眼中認真的神色。
一個三十八歲的男人,走過年少輕狂的歲月,不再輕易許諾,面對人生中的風風雨雨,自有自己的手腕去應對。
顧茉莉莫名地信任這個男人。
可能是因爲他的年齡,可能是因爲他的職業,可能只是因爲此時此刻他的眼神太專注,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很多人都說,我和箏然的感情很好。好得比一般親姐妹還好。其實不然。”
顧茉莉慢慢開口。
“所謂的感情好。不過是我付出比較多。而我之所以願意多付出,實乃心中愧疚。”
想起三年前的事,顧茉莉發現自己終於能平靜面對。
因爲年輕,很多事發生了,總以爲還有補救的機會。沒想到這一補救,就是三年,甚至更多。
顧茉莉笑笑,眼中絲毫沒有沒有笑意。
“這件事很難說誰是誰非,但總歸是因爲我才讓箏然受傷,算到我頭上,我沒有絲毫怨懟。”
慢慢地,顧茉莉開始說起三年的事情。
十分鐘後,顧茉莉說完,心情終於平靜下來,接着秦川的力道坐起,從玻璃上看到牆角的蕭逸。
秦川順着顧茉莉的視線,也看到了蕭逸。
蕭逸拿着水杯,“其實,我只是下來放杯子的。”
程箏然喝完牛奶,他把被子送下來,順便泡了壺水果茶。沒想到聽到驚悚的秘聞。
秦川扶着顧茉莉站起,半個身體擋在她身前,“弟妹還在睡覺,你先上去吧。”
蕭逸盯着顧茉莉,只問,“你剛纔說的,都是真的?”
顧茉莉點頭。
蕭逸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秦川保護的意味很明顯,他不可能在老大面前對顧茉莉下手,而且,看在程箏然的面子上,他也確實不能下手。
“箏然多次和我說,你們的友情讓她自豪。如果她知道真相,你覺得她會怎麼看你。”
“我不想失去她這個朋友,但如果你一定要告訴她,我發誓永遠消失!”
顧茉莉再次強調,“蕭大少,我和箏然一樣,在這個世界幾乎沒什麼親人,我很在乎她。如果你堅持告訴她,我可以在她生命中永遠消失。這是我僅有的承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