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竹筇叟易南軒見天池釣叟跌落地上,手提竹杖一步掠到青松道長面前,厲聲喝道:“青松,是你下的毒手?”

青松道長嗆的一聲,長劍回鞘,苦笑道:“易老施主總看到了,姜老施主一再搶攻,貧道可曾還手嗎?這是賊人有計劃的陰謀,目的就是爲了挑起咱們一場火拼,貧道一再要姜老施主住手,他就是不肯,才引發了劇毒。”

銀拂叟一身道裝,面色紅潤,右手中指掛着一柄銀拂,目光湛然,一擺手道:“老二,你先喂老四一顆闢毒丹再說。”

竹筇叟易南軒依言從懷中取出一個葫蘆,傾出一顆藥丸,納入天池釣叟口中。

銀拂叟才目視青松道長,徐徐道:“道兄說是誤會,此話怎說?”

青松道長緩緩地吁了一口氣,道:“咱們趕來碧落山莊,原是救人來的,但莊中賊人,早在二日前已經撤離,只剩下一座空宅。但咱們剛剛趕到,這些人也不約而同的趕來,而且在貧道述說經過時,有人暗中下毒,豈非賊人早就安排的詭計?”

銀拂叟目光轉動,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青松道長伸手一指,說道:“除了貴派,這是白虎門的人,這是金刀門的人,這是黃龍寺的人,連同貴派,一共是四個門派,也就是說,四撥人應該來自四個不同的地點,何以會不約而同在今晚三更同時趕來?這就很明顯是賊人事前分別通知了貴派等四撥人,他再乘貧道說話之時,大家不加註意,暗中下毒,好讓向老施主等幾位隨後趕來的人,一眼就看到許多人中毒,不用說一定是咱們下的毒了。此中情形,十分複雜,還望三位老施主明辨是非,不可讓賊人狡計得逞纔好。”

南山憔於陶石田道:“老四方纔何以會說道友投了碧落山莊?”

青松道長道:“此事說來話長,因爲……”

他回身指了指老夫人又道:“這位上官夫人,就是從前碧落山莊的主人,貧道和卞藥師是隨同上官夫人剛從萬松山莊趕來,他們才硬指上官夫人是碧落山莊的賊人一夥,連貧道也成了碧落山莊賊人的黨羽了。”

銀拂叟道:“聽來果然複雜得很。”

老夫人固有青松道長和來人答話,她原是碧落山莊的主人,此時自然不開口的好,故而一直沒有插口。

現在青松道長煞費脣舌,總算把終南三老給說動了,這才上前一步,襝衽道:“三位前輩請了,老身也是身蒙其害的人,此中原委,一言難盡,是否可以移駕人內,老身自當詳細奉告。”

銀拂叟道:“老四服了敝門闢毒丹,尚未清醒,還有這些人,究竟身中何毒,是否有救,目前救人要緊,且先替他們救治了再說。”

沈雪姑走到卞藥師身邊,蹲下身去,問道:“卞伯父,他們中的究竟是什麼毒,你老看得出來嗎?”

“可能是‘百步散’!”

卞藥師雙眉緊攢,緩緩站起身,沉吟道:“怎麼又扯上了四川唐門,真使人百思不解。”

沈雪姑道:“那一定是唐紀中乾的了!”

卞藥師微微搖頭:“廣場上雖有這許多人,但彼此之間。都互相認識,唐紀中如何能混跡其間?唐門‘百步散’,只能在較近距離撒出,聞入鼻孔,方能奏效,唐紀中又如何能近身施展呢?”

銀拂叟道:“會是唐門‘百步散’,藥師不會看錯?”

唐門“百步散”只有他們獨門解藥可解,終南派的闢毒丹就不管用了。

卞藥師道:“萬松山莊被賊人潛入,使的也是‘百步散’,在下剛纔切過柴昆和侯休兩人的脈,決錯不了。”

沈雪姑道:“卞伯父,侄女知道了。”

卞藥師愕然道:“你知道?”

沈雪姑點點頭,霍地轉過身去,雙手疾發,閃電般點了虎倀夏候前身前幾處穴道,才道:“此人嫌疑重大,青松道長、卞伯父、上官伯母請陪終南三位前輩,到裡面坐,此事立刻那分曉。”一面回頭道:“二妹、三妹、王、劉二位婆婆,和萬老大(萬點星)率同二十名武士,留在這裡,守護中毒的人,不準任何人接近。”接着又朝孫小乙道:“小乙你把夏侯前提進來。”

話聲一落,又以“傳音人密”向孫小乙說道:“不要任何人碰他身子。”

銀佛叟眼看沈雪姑調度得井井有條,忍不住朝青松道長問:“道兄,這位小哥是什麼人?”

青松道長以“傳音入密”道:“她是沈雪姑姑娘,千手觀音的傳人。”

銀拂叟聽得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千手觀音的門人,當然不會和魔教勾結的了。

當下由青松道長、卞藥師、老夫人陪同終南五老的老大銀拂叟向天倫、老二竹筇叟易南軒及老五南山樵子陶石田三人進人大廳。

羅尚武和顧炎堯等四個終南門人,則留在廣場上守護着中毒昏迷的天池釣叟姜超然。

上官靖、沈雪姑、趙之欣、徐水敞四人,和一手提着虎倀夏侯前的孫小乙一起入內,孫小乙把夏侯前放在地上。

老夫人請大家落坐之後,朝沈雪姑問道:“雪姑,唐門‘百步散’真會是夏侯前所下的嗎?”

沈雪姑笑笑道:“八九不離十,侄女認爲他的嫌疑最大。”

老夫人道:“你要如何問他呢?”

沈雪姑道:“此人老奸巨猾,不給他吃點苦頭,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說到這裡,走近夏侯前身邊,伸手在他下巴一捏,再在他後頸拍了一掌,她出手迅速,十分利落,但聽夏侯前張嘴“喀”了一聲,從口中吐出一顆銀色小珠。

沈雪姑接到手中,冷笑道:“我早就料到他口中藏有毒珠,一旦泄露身份,就會服毒自殺。”

說着右手輕輕一拂,解開了他身上穴道,喝道:“夏侯前,你苦肉計已經失敗了,還不坐起來好好答話?”

“苦肉計”,就是說他假裝中毒了。

夏侯前依然撲臥如故,一動不動,恍如未聞。

沈雪姑冷笑道:“夏侯前,你在裝死,姑娘就不客氣了。”

夏侯前還是不言不動,躺臥如故。

沈雪姑柳眉微挑,雖然她手指並未觸及夏侯前身子,但五縷指風卻無聲無息的襲上夏侯前身上五處穴道。

因爲她不是用手指點的,所以誰也不知道她指風點的是什麼穴道,但大家都可以看到她屈指輕彈之際,夏侯前身軀似乎微微一動。

接着只見夏侯前口中“啊!”了一聲,倏地翻身坐起,臉有驚怖之色,張目道:“你點了老夫什麼穴道?”

說完,用力咬牙。

沈雪姑冷冷一笑道:“夏侯前,你咬牙也沒有用,你們這點伎倆,如何瞞得過我?你看清楚了,毒藥已經在本姑娘掌心,想死可沒有這麼容易?”

夏侯前目光一瞥,果見她掌心託着一顆銀色藥丸,不覺橫上了心,閉目不語。

沈雪姑在椅上坐下,續道:“你此時不說沒關係,咱們有的是時間,看你能倔強到幾時?”

終南三老自然都看到夏侯前用力咬牙的情形,如果他不是作賊心虛,何用畏罪自殺?因此對青松道長方纔說的話,不覺相信了幾分。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夏侯前坐着的人,身軀突然起了一陣激烈的顫抖,他一身武功精純,自然要拼命的強自忍耐;但一個人武功再高,被點了五陰絕脈,全身氣血逆轉,你就無法運行真氣,只有聽任逆血攻心。

夏侯前先前還能勉強忍受,但不到一盞熱茶工夫,雙目通紅,頭上青筋一根根綻出,黃豆大的汗水一粒粒淌下來,看樣子已經支持不住,一下撲倒下去,只是滿地亂滾,雙手顫抖,五指如爪,向空亂抓,雙腳也不住地牽動。

這自然比死還難過,其狀令人目不忍睹!

青松道長口中連聲說道:“善哉!善哉!”

就是終南三老也不覺有側然之色。

卞藥師道:“沈姑娘,你可以讓他安靜些麼?”

沈雪姑冷笑道:“廣場上數十條人命,全系在他一人身上,他若是不肯招供,這幾十條人命,豈不都沒有救了?”

這兩句話的時間,夏侯前匐伏在地上,嘶聲叫道:“沈……姑娘……我……說……我說……說了……”

“好像還差一點。”

沈雪姑冷冷的道:“不給你一個厲害,你肯全盤說出嗎?”

夏侯前顫聲道:“我……全說了……你快……快……解開……我……我穴道……”

“好!”沈雪姑依然緩緩地道:“你如果有半句謊言,我會加倍給你厲害的。”

夏侯前張大了口,喘不過氣來,只是含含糊糊地道:“快……求求……你……”

沈雪姑冷笑一聲,連站也沒站起來,只是右手衣袖輕輕的朝他身上拂去。

夏侯前伏着的人猛地上身往後一仰,一個筋斗跌了出去,這一跌跌得不輕,夏侯前口中悶哼一聲,立即昏了過去。

銀拂叟道:“沈姑娘,他……”

沈雪姑道:“不要緊,這是他方纔忍不住逆血攻心,等到穴道一解,因氣血由逆轉順,一口氣一時透不過來,纔會閉過氣去。”

說話之時,又振腕一指凌空點了過去。

夏侯前大叫一聲,果然立時睜開眼來,他餘悸猶在,垂下頭連看都不敢再看沈雪姑一眼。

沈雪姑唱道:“夏侯前,你還不快說,是什麼人指使你下的毒?”

夏侯前低着頭道:“是令使指示在下做的。”

沈雪姑問道:“令使?是什麼人?”

夏侯前道:“在下不知道他是誰?每次和他見面他都以黑布蒙面。”

沈雪姑道:“唐門‘百步散’也是他交給你的?”

夏侯前道:“是的。”

沈雪姑道:“今晚有沒有同黨?”

夏侯前遲疑了下,才點頭道:“有。”

卞藥師道:“他還有同黨?”

沈雪姑道:“他一直站在前面,如何能把廣場中的人全數毒倒?再說他一個人能把廣場中的人全數毒倒,豈不也可以把我們一起毒翻了?”

銀拂叟道:“姑娘高見!”

沈雪姑道:“你有幾個同黨,快說?”

“三個。”

夏侯前到了此時不得不說,接着道:“虎頭莊、黃龍寺、金刀門各有一個。”

沈雪姑問道:“他們怎麼會聽你的?”

夏侯前道:“在下早已在他們身上下了毒,他們只好聽在下的了。”

沈雪姑哼道:“今晚這場陰謀也是你策劃的了?”

“不是,不是在下。”

夏侯前極口否認道:“那也是令使安排的,他最先通知的好像是金刀門,再由金刀門分別通知黃龍寺、永勝鏢局,和虎頭莊。”

沈雪姑問道:“通知怎麼說的?”

夏侯前道:“那是派人去口頭傳說的,大意是碧落山莊老夫人今晚會回到碧落山莊,大家爲了救人,約定三更時分在碧落山莊會合。”

銀拂叟道:“不錯,老夫聽羅尚武是這麼說的。”

沈雪姑道:“好,解藥呢廠

夏侯前道:“解藥不在在下身上。”

“那個令使交給你可以毒翻數十人的‘百步散’,不會不給你解藥?”

沈雪姑又道:“解藥不在你身上,你放在哪裡?”

夏侯前似是被沈雪姑說穿了,只得點頭道:“令使確實交給在下一瓶解藥,在下不敢帶在身上,所以把它藏在一處隱秘的地方……”

說到這裡,他就不肯再說下去了。

沈雪姑冷聲道:“你還不快快說出來!”夏侯前道:“你們可以派人跟在下去拿,只是取得解藥之後,就得釋放在下,這是在下唯一的條件了。”

沈雪姑道:“好,我答應你,你現在可以說出解藥在哪裡了。”

夏侯前道:“離這裡並不遠,沈姑娘派誰去,在下可以領他去,因爲那個令使在下不知道他是誰,在下說出地點來,萬一他先一步把解藥取走,在下豈不交不出解藥來了?”

這是老江湖說的話,說得極爲合理。

沈雪姑道:“好!我先解開你雙足的穴道,你可以奔走,雙手穴道,等取到解藥,我自會給你解開的。現在我把話說在前頭,我這點穴手法,沒有人可解,也無法運氣衝穴,你若有什麼詭計,那麼你這雙手就會永遠殘廢,無法復原了。”

夏侯前道:“在下省得。”

沈雪姑站起身,衣袖一拂,替他解開了雙足穴道,說道:“你可以站起來了。”

夏侯前站起身說道:“沈姑娘派誰跟我下去呢?”

沈雪姑道:“我跟你去拿。”

上官靖道:“沈姐姐,小弟跟你一起去。”

沈雪姑道:“你留在這裡,我一個人去就好。”

老夫人及時道:“這裡不會有事的,還是讓靖兒同你一起去吧!”

卞藥師也站了起來,說道:“老朽在這裡也沒事可做,陪你們一同走一趟。”

沈雪姑道:“本來由侄女一個人去就夠了,上官伯母要靖弟去,已足可對付任何強敵,伯父還是留在這裡,不用再勞動你老了。”

老夫人笑道:“藥師,你就坐下來休息一會吧!”

卞藥師點點頭,道:“好吧!”

說着,他就回身坐下。

沈雪姑朝夏侯前道:“好!你走在前面領路。”

夏侯前吃了一次苦頭,自然十分合作,垂着雙手,舉步朝外走去,上官靖、沈雪姑緊跟在他身後,出了大門。

李小云迎着問道:“大哥、大姐,你們要去那裡?”

沈雪姑道:“我們跟他去取解藥,你們守在這裡,千萬小心。”

說完,急步跟了上去。三人越過了場,夏侯前忽然轉身朝左首一條小徑行去;他雙足穴道已解,是以奔行得極快。

不過盞茶光景,已奔出五里來路,到了一座廟宇前面。

廟上橫額寫着“文武殿”三個金字。

沈雪姑心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看這座廟宇,最多不過蓋了三五年光景,這裡和碧落山莊近在咫尺;豈容外人在這裡蓋廟?今晚自己等人連夜趕來,碧落山莊已只剩下一座空宅,賊人一個不見,試想他們經營多年的老巢,豈肯棄之而去?如今看到這裡有一座廟宇,那麼碧落山莊的人很可能就是藏匿在這裡了。”

心中想着,立即以“傳音入密”朝上官靖道:“這座廟宇鄰近碧落山莊,很可能是賊人的另一巢點,我們進去,務必小心。”

上官靖道:“小弟也是這麼想。”

夏侯前腳下一停,回頭道:“到了,你們跟我進去。”

說完,大步走上,舉起右足輕輕一蹬,原來兩扇山門只是虛掩的,立即呀然洞開。

夏侯前當先走人,兩人緊跟在他身後,越過天井,走上大殿,夏侯前腳下沒停,從神龕左首繞到龕後,那是通向第二進的門戶,再穿過一座天井,筆直朗第二進大殿上行去,兩人緊隨他走入,只見殿上供的是觀音大士,夏侯前已在神龕前面站停下來。

沈雪姑問道:“你把解藥放在哪裡?”

夏侯前擡目望着神憲裡面的供案,說道:“就在供案上那隻插楊枝的水瓶裡面。”

他雙手被制住穴道,只好用目光來表示了。

神龕裡面是一尊丈許高的白衣大士神像,神像前面有一張供案,案上左首果然有一隻兩尺高的描金水瓶,插着一支楊枝,那是觀音大士普救衆生用來灑甘露的。

上官靖道:“小弟上去!”

沈雪姑道:“你小心些。”

神直離地約有三尺來高,上官靖縱身躍上神塞,走到供案前面,先把瓶中楊枝取出,放到供案之上,然後擄起袖管,把手伸了進去。

沈雪姑仰面問道:“裡面有沒有藥瓶?”

上官靖道:“有。”

他伸手抓起藥瓶,突覺手背上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急忙把手退了出來。

沈雪姑聽到他無故發出這聲驚“啊!”,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上官靖道:“解藥取到了,只是小弟手背上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沈雪姑急道:“你快下來!”

就在她這一分神之際,耳中突聽到一聲輕響,急忙回頭看去,只見夏侯前雙腳—頓,一個人迅快地朝地下鑽去,要待出手,一塊石板已經翻了上來。

原來他早已踏在一方翻板之上,這時乘沈雪姑不注意,就雙足一頓,逃了下去。

上官靖躍落神龕,沈雪姑忙道:“你快給我看看,被什麼東西咬了?”

上官靖舉起手來,只見手背上有兩個極細的齒印,在齒印四周,已有銅錢大一圈,呈烏黑色。

沈雪姑吃了一驚,說道:“這是什麼毒物咬的?快閉住穴道。”

突聽夏侯前的聲音說道:“老夫怕人家竊取了解藥,所以在水瓶裡放了一條苗疆最毒的烏金絲。因爲它正在冬眠時期,沒人動它,是不會咬人的,但這位上官老弟撥出楊枝,已經把它驚醒,再取起藥瓶,觸及它身子,自然把它觸怒了,老夫真是抱歉得很。”

沈雪姑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上官靖的左手,暗中以“傳音入密”道:“快運‘太素神功’,把劇毒從太素脈逼出,不可說話。”

一面冷冷地道:“夏侯前,你不要忘了雙手穴道被我‘無極神指’所制,除了我,無人能解。”

夏侯前深沉地道:“老夫並沒有忘記,但這位上官老弟被苗疆烏金絲咬了一口,解藥也只有老夫纔有。”

沈雪姑哼道:“你想怎樣?”

夏侯前陰笑道:“沈姑娘聰明過人,老夫的意思,你還會想不到嗎?”

沈雪姑道:“你不說出來,我如何知道。”

“好?老夫就照直說了。”

夏侯前道:“只要沈姑娘說出如何解穴,老夫就立時給你烏金絲的解藥。”

沈雪姑心頭突然一動,暗忖:“自己答應取到解藥,就會替他解開穴道的,如此說來,難道水瓶中的那瓶解藥竟然是假的不成?”

一面哼道:“我本來就答應過你,取到解藥,就會給你解穴的,你何用多此一舉呢?”

“不然!”

夏侯前深沉一笑道:“老夫若不趁此脫身,你們還會把老夫押回去,現在你們已經取到解藥了,老夫也不需你代勞,你只要說出解穴方法來就好,至於被烏金絲咬到的解藥,只能算是老夫的贈品罷了。”

沈雪姑道:“你藏在水瓶中的這瓶藥是真是假?”

她是故意藉着問話,來拖延時間,“太素脈訣”,原是治病靈訣,陰陽合滲,練成“太素玄功”,可以水火不侵,百毒不傷。上官靖雖被苗疆烏金絲咬傷,運起神功,自可把蛇毒從傷口退出。

夏侯前陰沉地笑道:“這瓶解藥,乃是令使交給老夫的,是真是假,老夫也不得而知,這要服用之後,才能知道。”

這話說得很含糊,解藥分明是假的了。

他不待沈雪姑開口,又道:“但烏金絲是老夫豢養之物,它的解藥卻是千真萬確,藥到毒消,這位上官老弟被烏金絲咬傷,不出頓飯工夫,劇毒就會隨血行散,不及早施救,一個時辰,毒血攻心、那時縱有仙丹,只怕也爲時已晚,因此老夫認爲沈姑娘還是及早把解穴方法說出來,免得誤人誤已。”

沈雪姑用右手握着上官靖左手,就是以真氣助上官靖運功,把兩人真氣合而爲一,氣息相通,不用上官靖告訴她,也會知道他此刻已經把蛇毒經太素脈從傷口退出,只是爲了怕餘毒未清,仍須再繼續運功一週。冷冷地道:“這是交換條件,你先把解藥交出來,我自會告訴你解穴之法。”

“呵呵!”夏侯前陰笑道:“這個咱們只怕談不攏了,上官老弟蛇毒即將發作,就算你助他以真氣逼住劇毒,只怕也未必管用,老夫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用姑娘的一句話,老夫有的是時間,上官老弟的時間卻不多,老夫認爲姑娘就先說出解穴之法,纔是上策。”

沈雪姑在他說話之時,暗以“傳音入密”說道:“靖弟!你快裝作支持不住,席地坐下。”

上官靖此時已把蛇毒逼出體外,手背上先前流出來的還是黑血,如今流出來的血色,也業已正常,聞言故意腳下打了一個踉蹌。

沈雪姑和他依然雙手互握,裝作大吃一驚,失聲道:“你怎麼了,快坐下來。”

上官靖沒有作聲,依言緩緩地在地上坐下。

夏侯前笑道:“如何?老夫沒說錯吧,姑娘縱然運氣助他逼住劇毒,上官老弟還是支持不住了?”

“好!我先告訴你解穴之法。”沈雪姑似是下了決心,道:“但你必須遵守諾言,交出蛇毒解藥來。”

“這個當然,夏侯前催道:“時間寶貴,姑娘請快說吧!”

沈雪姑隨口唸道:“意存‘紫宮’,鼓氣上‘天突’、‘百會’,再分左右下‘巨骨’,直貫五指,你雙手就可以動了。”

她說的“紫宮”在胸前,屬任脈:“百會”在頭頂,屬督脈:“巨骨”在雙肩,屬陽臍,這是奇經八脈的穴道。任脈起於“中極”,循腹裡,上“關元”。沈雪姑說的,正是順行的路線,夏侯前當然不疑她。

但沈雪姑以“無極神指”,點他奇經四處穴道,要衝開禁制,應該反其道而行。穴道本已受制,只有逆衝,才能衝得開,順行,豈不是加重禁制的力量了。

夏侯前也是大行家,只是“無極神指”制穴是無形的,他如何識得透?當下立即依言意存“紫宮”,鼓起全身真氣,上“天突”、“百會”,分左右下“巨骨”,直貫五指。

這一運氣,果然如洪水暴發,沛然直上,但覺“紫宮”、“天突”、“百會”、“巨骨”四處穴道一齊震動,發出極其輕微的“比”“比”細響,旁人雖然聽不到,但自己卻可聽得十分清楚。

先前還以爲穴道已經衝開,那知這般真氣直貫雙手五指之際,頓覺五指有腫脹之感,雙手依然下垂,還是無法舉列。

沈雪姑卻在此時,冷聲問道:“夏侯前,你運氣得如何了?”

夏侯前道:“老夫已經依法運氣,只是雙手還是舉不起來。”

他做夢也想不到,沈雪姑怒他用苗疆毒蛇害人,這一運氣,四處經穴悉被他自己強大真氣震傷,不但雙手從此再也舉不起來,而且此後再也不能練功了。

沈雪姑並沒說破,只是冷冷地道:“你練的不是本門的‘太素玄功’,我縱然傳你解法,又有何用,你現在明白了嗎?”

口中說着,左手揚處,駢起食中二指,朝供案上的水瓶凌空點去,只聽“啪”的一聲,把一隻二尺高的青瓷水瓶擊得粉碎。

夏侯前怒聲道:“你怎麼把老夫辛苦飼養了三年的烏金絲擊斃了?”

沈雪姑冷聲道:“這種害人的東西留之何用?”

她已傾聽了多時,暗察夏侯前說話之處,應該就在剛纔翻下去的那方石板右首。

石板既是翻板,隨時可以翻動,縱然由機關控制,應該不會太厚,自己只要破板而下,就可擒住夏侯前,逼他交出解藥來。

心念一動,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靖弟,你從水瓶裡取出的解藥,只怕不是真的,此人心機極深,不把他擒住,他是不會說實話的,你守在這裡,待我破石而下,把他擒來。”

她口中說着,暗暗運起玄功,雙足一點,飛身朝那方方形的石板上猛地頓下!

這一下她功凝雙足,力逾千鈞,但聽“啪!”的一聲,石屑四濺,一方青石板登時被蹬得粉碎,一個人也隨着往下落去。

沈雪姑身形飛落,早已凝注目光,朝早已聽準夏侯前發話的方向投去。那是一條可容兩人並肩而行的地道,相距不過兩丈來遠,果見一條人影極快的往左閃去。

沈雪姑一聲嬌叱:“夏侯前,你還往那裡走?”

身形一晃,朝前撲去,等她追到,哪裡還有夏侯前的影子?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直一橫兩條十字形的岔路。

她看到夏侯前的影子是朝左首閃出的,自然理不考慮的就朝左首岔路上掠去。

走了不過十丈光景,前面又出現了一條十字形的岔路。

沈雪姑腳下不得不稍微一停,運神凝聽,發覺左首岔路似有極輕微的腳步聲遠去。

那當然是夏侯前了,急忙飛身掠去,這條岔路差不多有二十來丈遠近,前面又出現了十字岔路,那輕微的腳步月卻是從右首岔路傳來。

沈雪姑又急忙朝右首岔路追去。

這樣追上一段路,就有岔路出現,那輕微的腳步聲也忽而在,忽而在右,但卻始終迫不上夏侯前。

沈雪姑突然心生警覺,暗自忖道:“以自己的身法,不可能追不上夏侯前,怎麼會一路上只聞腳步聲,不見人影的呢?那只有一個解釋,夏侯前在這座岔路交織的地道之中,埋伏了不少羽黨,他們故意或左或右的發出輕微的腳步聲,來誘使自己入伏。”

一念及此,深悔自己進來之時,沒有留下記號,此刻要待循原路退出,只怕也會迷失方向了。當即腳下一停,提高聲音喝道:“夏侯前,你不要忘了雙手經穴,非我莫解,你再不現身出來見我,終身將成殘廢,到那時候就後悔莫及了!”

話聲甫落,突聽夏侯前的聲音從身後南道中傳了過來,道:“沈雪姑,你已經進入地下迷陣之中,這座迷陣,一里方圓有數以百計的岔路,就算你不食不眠,走上三年,也未必能走得出去,依老夫相勸,此時告訴老夫解穴之法,老夫還可以放你出去。”

沈雪姑霍地回過身去,喝道:“夏侯前,我說過只有我可以親手解穴之外,別無解法的。”

夏侯前忽然沒有作聲,過了半響,只聽他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陰笑道:“沈雪姑,你不肯說,老夫只好先把你拿下,老夫不相信你不說!”

他方纔半晌沒有作聲,自然是從另一條岔路轉到了沈雪姑的後面來。

沈雪姑又很快的轉過身去,冷笑道:“憑你,能把我拿下嗎?”

夏侯前大笑道:“這地道之中,有的是老夫手下,只要老夫一聲令下,他們就在每個十字路口,噴出毒煙,用不着和你動手,你就會乖乖束手成擒。”

沈雪姑聽得暗暗一驚,在地道之中,如論武功,自己當然不怕他有多少的黨羽,但如果施放毒煙,那就真的成了甕中之鱉!心念迅速一轉,忖道:“如果他要施放毒煙,早就放了,何用告訴自己?他這樣說,大概只是虛言嚇嚇自己而已!”

這就冷笑一聲道:“夏侯前,你養的苗疆烏金絲,不是最厲害的毒蛇嗎?老實告訴你,上官靖雖被你的烏金絲咬了一口,但此時早巳沒事了,姑娘連烏金絲劇毒都不放在心上,何懼你放毒煙?你不防把毒煙噴出來試試,看能把姑娘毒倒嗎?你若是惹怒了我,到時候你就是跪在我面前磕頭,我都不會再給你解穴,你只好終身殘廢。”

夏侯前似是一愣,問道:“你當真把上官靖的烏金絲劇毒治好了?”

沈雪姑哼道:“不信,你可以出去瞧瞧!”

夏侯前道:“老夫用不着出去瞧,上官靖縱然劇毒已解,此刻只怕也遇上了幾個極強的高手,正在動手呢,只要他失手被擒,很快就會押進來了。”

上官靖果真遇上了極強的高手嗎?

那是沈雪姑走後不久,上官靖緩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正待過去看看;突然聽到神龕兩側傳來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

要知他目前不僅“易筋經”已有八九成火候,又練成“太素玄功”和“洗髓經”,一身集佛、兩家之長;十丈之內就是輕微的呼吸之聲,都可以清晰的聽見,何況是腳步聲了?”

心中暗暗忖道:“光聽這五人的腳步聲,一身功夫,就不是尋常之輩了,雪姐姐說得不錯,這座廟宇,看來真是碧落山莊的另一處巢穴了。”

思忖之際,故意不作理會,揹負着雙手,緩緩走近那方石板已碎的窟窿,朝下望去,只見窟窿下面,離地約在三丈來高,果然是一條地道,還隱隱傳來沈雪姑叱喝之聲!

他對沈雪姑的武功,自然相信得過,不必爲她擔心。

這時又聽到左首三人中,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正在緩緩地移動,不覺回過身去,微哂着道:“閣下既然要出來,又何必躲躲藏藏?大大方方的走出來不好嗎?”

“哈哈!”一個尖沙陰沉的笑聲乍起,一個身穿綠袍的矮小老人已從神龕左側走了出來,拱拱手道:“南宮公子果然耳目靈異,老朽是聽說公子中了烏金絲蛇毒,特地趕來的,沒想到公子竟然好得如此快法。”

這人是碧落山莊的總管秦皓!

上官靖看了他一眼,才道:“原來是秦總管,你不在碧落山莊當總管,卻跑到這裡來當廟祝了,在下是上官靖,已經不是南宮靖了。”

秦皓拱拱手,笑道:“上官公子這是跟老朽開玩笑了,試想老朽追隨老夫人十多年,她老人家輕信人言,對老朽有了極大的誤會,今晚盛怒而來,老朽那敢待有碧路山莊,因此只好在這裡暫時避風頭了。”

上官靖問道:“管巧巧呢?”

碧落山莊前面,有幾十人中了唐門“百步散”,管巧巧善於使毒,所以要問她的下落了。

秦皓道:“管副總管不在這裡。”

上官靖道:“管巧巧既然不在這裡,遇上你秦總管也好,你總有唐門‘百步散’的解藥了?”

“上官公子說笑了。”

秦皓詭笑道:“‘百步散’是四川唐門秘製的毒藥,老朽不是唐門中人。那裡會有解藥?”

上官請問道:“那是什麼人身上纔有解藥?”

秦皓一張古銅臉上,堆起了滿面笑容,說道:“自然只有唐門中人才有,上官公子如有需要,老朽可以向一個人去取。”

上官靖望着他問道:“誰?”

他這一望,只覺秦皓一雙目光似是十分深遂,瞬息之間,變幻不定,古銅臉上笑意也愈來愈深,好像每一條皺紋都在笑,而且笑得極爲古怪。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忖道:“他這是在做什麼?”

他不知秦皓使的正是魔教“攝魂大法”,如以現代話來說,該是“催眠術”了。這種功夫,一經施展,不論你武功多高,都會墜他術中。

在幾個月之前,連大名鼎鼎的終南五老老三金鞭叟田五常、金刀門名宿無形刀邢鏗、白虎神暴本仁、霍五、智光以及皖西三俠等人陸續失蹤,都是被他“攝魂大法”所迷,才落人碧落山莊手裡的。

如今他對上官靖又故技重施,但他怎知上官靖身兼佛、道兩家上乘內功,豈是魔教“攝魂大法”所能迷惑得住?

秦皓笑臉迎人,目光不住變幻,只是站着不動,卻看得上官靖深感奇怪,忍不住問道:

“秦總管,你這是在做什麼?”

秦皓聽得一怔,他不相信“攝魂大法”會迷不住上官靖,口中發出低沉的聲音,道:

“老夫想請公子到一個地方去。”

身形閃電欺上,左手更是快速,朝上官靖肩頭拍來,他這一拍,原也是“攝魂大法”之一,只要被他拍上肩頭,你就會乖乖的跟他走。

但上官靖在心靈上絲毫沒有受他的影響,看他忽然欺身而上,舉手拍來,還以爲他突然出手襲擊,右手隨着疾發,朝他掌上迎擊而去。

秦皓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施展“攝魂大法”,居然會有心神不受迷惑的人?這個例子,就是千萬人中間也難得遇上一個的。

他這一拍,施展的既是“攝魂大法”,自然不會凝聚真力;但上官靖這一掌,卻是硬接他拍下掌勢的,掌上少說也用了六七成力道,但聽“啪!”的一聲,雙掌乍接,秦皓一個人猛地被震得凌空倒飛出去。

所幸秦皓一身功夫極爲了得,趕忙施展“千斤墜”身法。

飛出八九尺遠,便已落到地上;站住了樁,一張古銅臉上,盡是驚詫之色,望着上官靖半晌不得作聲,心中暗道:“這小子竟會不接受‘攝魂大法’?”

上官靖一掌出手,才發覺秦皓掌上根本並未出力,心下也大感奇怪,一面歉然道:“秦總管掌上並未用力,在下倒是出手魯莽了。”

“好說!好說!”

秦皓道:“老朽聽說被苗疆烏金絲咬傷,絕非普通解藥所能治得好,所以才伸手試試而已,沒想到上官公子果然痊癒了。”

上官靖道:“你現在可以說出‘百步敬’解藥,向誰去要了。”

秦皓道:“老朽已經告訴過你,只有唐門中人才有。”

上官靖道:“唐紀中不是在這裡嗎?你把他交出來。”

秦皓道:“他是唐門弟子,如何會在這裡?”

上官靖道:“那好,你隨我到碧落山莊見我娘去?”

秦皓詭笑道:“老朽也想請公子隨我去見一個人。”

上官靖道:“誰?”

秦皓笑道:“公子去了自會知道。”

上官靖道:“在下不想去呢?”

秦皓道:“依老朽想來,公子應該是非常樂意去見她的,也非去不可。”

上官靖點頭道:“所以你在神龕兩側,埋伏了四個高手,準備和在下動武的了。”

秦皓聽得一怔說道:“公子好靈的耳力。”

上官靖道:“你不妨叫他們出來,看看是否能把在下請去?”

秦皓道:“老朽奉命來請公子,原無和公子動手之意,但公子既然堅持不肯隨老朽進去,老朽就難以覆命,那就說不得只好動武了。”

話聲一落,口中就發出一聲低沉的嘯聲,嘯聲甫起,從神龕兩側立即閃出四個頭蒙黑布,只留出兩個眼孔的黑衣人來;這四人身法極爲快速,宛如飛鳥一般,一下落到了上官靖的四周。

上官靖看他們身手矯捷,武功定然十分了得,心中暗道:“他以低嘯代替發令,這四人大慨是被他們迷失神智的武林知名人物了。”一面傲然笑道:“秦總管,你自己怎麼不出手呢?”

秦皓詭笑道:“公子能接得下他們十招八招,已經很好了,老夫何用親自出手呢?”

上官靖心中暗道:“這四個人不知是什麼人?”

就在此時,突聽神龕後面傳出一個銀鈴般的嬌脆聲音叫道:“秦總管!”

一個身穿綠色衣裙的小丫環急步走出。

秦皓問道:“飛虹,你來有什麼事?”

綠衣小丫環欠身道:“回總管的話,老夫人有諭,對上官公子不得無禮。”

上官靖聽得不覺一愣,“老夫人”,他們這裡又有一個“老夫人?”

秦皓躬身道:“屬下遵命!”

綠衣小丫環沒去理他,卻朝上官靖躬躬身道:“老夫人要小婢來請公子,公子請隨小婢來。”

上官靖既然聽到這裡又有一個“老夫人”,他藝高膽大,自然要進去瞧個究竟,這就點頭道:“好!姑娘帶路。”

綠衣小丫環黠笑道:“小婢給公子帶路,但公子必須用黑布蒙上眼睛才行。”

上官靖藝高膽大,豪爽地道:“好!—姑娘只管給在下蒙上黑布好了。”

秦皓由衷的生出佩服之心,一挑大拇指,道:“秦某數十年來,還沒有見過像上官公子這樣豪氣凌雲的人。”

綠衣小丫環飛虹從身上抽出一方黑色絲巾,說道:“上官公子,你蹲下來些,小婢才能替你縛上眼睛。”

上官靖道:“好吧!”

他依言蹲下了身子。飛虹給他縛上眼睛,走到前面,一手拉起上官靖的手,嬌聲道:

“上官公子,請隨小婢來。”

說完,往龕後走去。上官靖只覺飛虹纖小的玉手,人握如綿,又軟又滑,她拉着自己還有些兒輕微的顫抖。

轉過神龕,好像後面還有第三進,上官靖清楚的可以感覺到踏着石板鋪成的小天井,再拾級而上,那是第三進了,忍不住問道:“到了嗎?”

飛虹道:“還沒有呢?”

上官靖任由她拉着穿行大殿,(他被矇住眼睛,看不清什麼地方,這是以一般情形說的,經過天井,拾級而上,自然是大殿了),又曲曲折折的轉了幾個彎,飛虹才腳下一停,伸手推開一道木門,走了進去。

上官靖道:“現在總該到了?”

飛虹輕笑道:“還沒有呢?”

她忽然放開了他的手,接着聽她關上了門。

這一瞬間,上官靖忽然發覺飛虹和自己站得很近,她一個嬌小的身子幾乎貼着自己,不再走動,自己鼻子可以很接近的聞到她秀髮上清香的氣息,和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談幽香!

她雖然只有十六七歲,但女孩子的這種香味總是十分誘惑的。

她爲什麼和自己站得那麼近呢?上官靖馬上就得到答案了。

因爲這間斗室,關上門之後,最多隻能容得三個人站立,現在只有自己和飛虹兩個人,所以還不算擠,但也並不很寬敞了,她爲什麼要把自己帶到這麼小的房間來呢?

上官靖忍不住問道:“飛虹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飛虹笑道:“公子不用多問,就快要到了。”

上官靖發覺她伸手朝壁上拉了兩下,也隱約聽到“鈴…‘鈴”兩聲極輕的鈴聲,一面問道:“快到了,怎麼你不走了呢?”

飛虹輕笑道:“唉,你這人的話也真多。”

上官靖笑道:“這間房很小是不是?”

飛虹問道:“你看到了?”

“沒有。”上官靖道:“我是感覺到的,我們站得很近,在下還可以嗅到你秀髮上抹了香油的香味。”

飛虹聽得大羞,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嬌聲道:“你……好壞!”接着幽幽地道:“你不該進來的,進來了,就會出不去。”

上官靖問道:“爲什麼?”

話聲甫落,突聽一陣轆轤之聲,起自屋頂,接着這間小房間,忽然起了一陣顛簸。

飛虹似是站立不穩,一下撲入上官靖的懷裡。

上官靖急忙雙手一張,把她抱住,一面低聲問道:“姑娘怎麼了?”

飛虹一個嬌小而豐滿的身軀發出輕微的顫抖,慌忙輕輕推開他雙手,站直了身子。

這時小房間好像緩緩的往下沉落,飛虹忽然附在他耳朵、吹氣如蘭,低聲道:“公子進去之後,務必隨機應變,不可觸怒了老夫人。”

上官靖一把抓住她纖手,低聲問道:“老夫人是誰?”

飛虹輕輕縮了一下手,但卻掙得不重,並沒掙脫,就任由他握着,顫聲道:“小婢不知道,小婢說的話,公子記住了就好,不可觸怒她,因爲你是走不出去的……”

下沉的房間在一陣震動之後,突然停住,飛虹的話也突然停止,隨着又輕聲道:“我們可以出去了。”

她舉手掠掠秀髮,才推開房門,拉着上官靖的手走了出去。

上官靖心中已有七八分的譜兒,這間僅容兩人站立的小房間,敢情是由轆轤操縱,可以升降;方纔這一陣緩慢的下降,分明已降落到地窖中來了,無怪飛虹會說自己走不出去的。

心念轉動,就暗暗的數着腳步。飛虹牽着他的手,一路行來,好像轉了一個大圈子,現在上官靖已可聽到左前方不過三丈來遠,有兩個人呼吸的聲音。

果然走了不過丈許光景,就朝左轉彎,筆直行去,這兩人站立之處,敢情是一道門戶了,因爲飛虹牽着自己的手,就從兩人的中間進去的,再定了約莫三丈來遠,飛虹就引着自己走了三級石階,跨過一道門檻,終於停了下來。

接着就響起飛虹的聲音,道:“上官公子,到了,你蹲下來些,小婢好給你解去黑布。”

上官靖依言蹲下身子,飛虹很快就解去了蒙一眼睛上的黑布。

上官靖倏地睜開眼來,但覺自己站立在一座陳設相當典雅的堂上。上首一張高背舶錦椅上端坐着“老夫人”——

藍布衣裙,兩鬢花白,臉上垂着綠紗,看不清她的面貌。

在“老夫人”左首,站着一個長髮披肩,一身蔥綠衣裙的女子,身材苗條,臉上同樣覆着一層綠色輕紗。

這兩人,用不着有人引見,高坐上首的自然是“老夫人”,穿綠色衣裙的女子,自己也曾見過,她是善於用毒的副總管管巧巧。

這堂上地方並不太大,兩邊各有一排椅幾,燈光明亮而柔和,如果事先不知道這裡已在地底,絕不會想到這是地室的。

飛虹已經很快的退了下來。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開口道:“靖兒,來了,怎麼不坐下呢?”

她這一開口,上官靖不由得驀吃一驚,這慈祥而略帶蒼老的聲音,他最熟悉不過了,那不是孃的聲音嗎?

若非自己剛從碧落山莊來,碧落山莊此刻有不少高手在場,還包括了終南三老在內,娘絕不可能被他們劫持,至少也會懷疑娘已經先到了這裡了!

但這兩種想法都不可能,那麼唯一的解答,是娘離開之後,他們又製造出一個“老夫人”來代替娘了。

聲音同樣可以假冒,自己不是也跟竹逸先生學過變音之法?他心中暗暗冷笑,這就大大方方的走上兩步,在左首一把格子上坐下,目光一擡,問道:“老夫人派人把在下引來,不知有何見教?”

老夫人慈祥的道:“靖兒,你以爲娘是假冒的嗎?”

上官靖朗笑道:“難道不是?”

老夫人緩緩舉起手來,揭下了蒙面輕紗,藹然一笑,說笑道:“你可知道是別人假冒了娘,並非爲娘假冒了別人嗎?”

她取下面紗之後,當然和孃的面貌一般無二,這對上官靖來說,早已是意料中的事,是以並不覺得驚異,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道:“在下願聞其詳。”

老夫人輕輕嘆息一聲說道:“看來你對爲娘所說的話,還絲毫不信了,唉!這也怪不得你,因爲你有先入之見……”

上官靖看着她沒有作聲,心中卻一直在盤算着,自己該如何措詞纔好?

老夫人看他沒有說話,又道:“你心中一定認爲在碧落山莊的是你娘了,爲娘不妨告訴你,那是娘要她裝扮成孃的,其實她只是爲孃的替身而已!”

她每一句話,都緊扣心絃,使人聽了,有不由你不信之感!

上官靖正容道:“老夫人一再自稱是在下生身之母,在下也似乎不得不信,那麼在下有一個請求,不知老夫人肯不肯答應?”

老夫人藹然問道:“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

上官靖道:“目前有不少人中了‘對消散’,也有不少人中了‘迷迭香’和唐門的‘百步散’,在下想請老夫人賜與解藥。”

老夫人沒待他說完,勃然臉現怒容,舉手在靠椅上重重拍了一舉,厲聲道:“這些人都該死!”

上官靖心中暗道:“你一臉慈祥,果然是裝出來的了。”

一面又說道:“老夫人此話怎說?”

老夫人問道:“靖兒,你姓什麼?”

上官靖道:“在下複姓上官。”

老夫人又道:“你是不是上官平的兒子?”

上官靖道:“你說的正是先父。”

老夫人沉哼一聲道:“你知道你爹是怎麼死的?你身爲人子,難道不想替你爹報仇?金刀門、白虎門、神燈教、終南派、黃龍寺、八卦門、武功門,這些人那一個不和當年圍攻你爹的人有關,難道他們都不該死?”

上官靖道:“當年圍攻先父的人,像金刀無敵郭東昇、黑虎神侯敞、黃龍寺智明、永勝鏢局羅永椿、神燈教智多星金繼能等均且先後死去,爹的仇也已經雪了,何用再多傷無辜?”

“住口!”老夫人怒聲喝道:“什麼叫做多傷無辜?這些門派,一向自號名門正派,卻縱容門人,有什麼正義可言?不是爲娘派人用旋風花殺了他們,十八年來,他們沒有一個人替你爹伸冤?你還幫着他們說話?我不但不給解藥,連這些門派,都要予以殲滅,一個也不能留。”

上官靖冷笑道:“老夫人這樣做法,那是假借先父報仇之名,只怕別有用心吧?”

老夫人雙目神光陡射,冷森的道:“爲娘有什麼目的?”

上官靖倏的站了起來,目射棱芒,凜然道:“你是魔教什麼人?假冒我娘,難道不是別有用心?你們爲了昔年各大門派圍剿之恨,要和各天門派爲敵,儘可堂堂正正的向各大門派尋仇,上官靖不能讓你們假借替先父報仇,更不允許你假冒家母,在江湖上猖亂。”

管巧巧駭然道:“上官公子怎好對老夫人這般講話?”

上官靖目光向管巧巧投去,喝道:“管巧巧,在下聽說你擅於用毒,你給我過來。”

猛地朝管巧巧伸手一招。他原是無意招手,怎知他如今身兼佛、道兩門三種絕世神功,這一擡手,陡然間從他掌心涌出一股極大的吸力,把管巧巧一個人往前拉出了四五步之多!

管巧巧沒有想到他會練成如此絕世功力,人被一股強大吸力拉出,口中不覺失聲驚叫!

老夫人雙目之中綠芒陡射,沉喝一聲:“上官靖,你找死!”

她揮出了一掌,直拍過來。

管巧巧也在此時急急向橫裡閃出,但她一張象面綠紗卻被上官靖掌力吸得飄落地上,露出一張明眸皓齒姣美的面孔,只是略帶驚慌之色!

老夫人這一掌,是爲了救管巧巧,所以少說也用了七八成力道,一道掌風宛如開山巨斧,勁勢凌厲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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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靖冷笑道:“你終於出手了。”

右手一擡,朝前迎去,但聽蓬然一聲,勁風四卷,上官靖凜立不動,坐在椅上的老夫人卻白髮飛揚,一身衣裙都吹得獵獵作聲。

這下,把老夫人激怒了,倏地站起身來,怒聲道:“好個畜牲,你敢和爲娘動起手來!”

上官靖突然目射寒電,舌綻春雷,朗聲喝道:“住口!在下方纔已經說過,絕不容許你再假冒家母,你再敢假冒一句,上官靖今天就先劈了你!”

他說話之時,膨若天神,氣勢極爲懾人!

老夫人不禁呆了呆,大聲道:“反了,上官靖,你敢對老身如此說話,老身就教訓教訓你!”

隨着話聲,右掌徐徐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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