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幫主如蒙大赦,連忙躬身分別向銀袍男子、熊倜一禮,匆匆退去。
店內所有客人都匆匆離去,連老闆都被老闆娘拉扯着離開了櫃檯。
他們即便不認識這個人,但都認得或者聽說過這把尺子,即使沒有聽說過,但面對一把會要命的尺子總是會心生畏懼。
所以轉眼之間,店內只剩下三人:熊倜、夏芸、銀袍男子。
銀袍男子走到熊倜這桌坐下,把斗笠取下,露出一副俊郎的面孔,他有着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這人竟然就是在九道山莊與熊倜戰成平手的千幻郎君。
他看向熊倜道:
“你不應該來。”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除了找暗河,我想不出你來這裡做什麼。”
千幻郎君說着,便換了一個酒碗斟滿酒後自顧自的碰了熊倜與夏芸放在桌上的酒碗,仰頭喝了下去。
熊倜看他喝盡,也端起一口乾掉。
千幻郎君道:“江湖中沒有人真正知道暗河在哪裡,知道的都死了。”
“所以你覺得我也找不到?”
“我是怕你找到後,也會死。”
“哦?難道你不希望我死?”
“你死了就太可惜了!”
“是我的劍意太可惜吧。”
千幻郎君嘿嘿一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熊倜面無表情的道:“你知道它在哪裡?”
“我說過,知道的人都死了。不過我到是聽說海外有一座島,時隱時現,整座島嶼都被大霧瀰漫,看不清島上情景。”
千幻朗君眯着眼道:“它有時會出現在一些船隻必經之地,遇到它的船都很倒黴,往往都是全部沉沒。所以有人稱之爲仙山,又有人稱之爲魔山。”
熊倜眼睛一亮:“這座山難道就是暗河總壇所在?”
千幻郎君搖搖頭道:“不清楚,進去的人就沒再出來過。不過你師傅應該去過暗河總壇。”
“他即使進去過,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熊倜嘆道:“不過你這消息確實很及時。”
千幻郎君凝重道:“你確定要去?”
“我不去他們也會來找我,你說我該不該去?”
熊倜明白,確實如對方所說,這一去不一定能回得來,能夠殺掉天星老人的人已經是走在這個世界的邊緣或者說頂峰,這個世界也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其腳步了,自己這劍花也不知道能支撐幾個回合,這個他沒底。
但是,他說過,走在這條路上,他已準備隨時倒下。
“茫茫大海,你到何處尋找?”
“我爲何要尋?”
“那你……”
“我只想漂在海上看看風景。”
千幻郎君撇嘴道:“我發現你們師徒越來越像。”
“哪點像?”
“說話像!”
熊倜聞言,感嘆一聲,仰頭將碗中酒一口乾盡。
想起師傅,心裡就會很堵,滿滿的都是愧疚,如果不是爲了救自己,現在坐着與千幻郎君喝酒的應該是他吧,世事無常。
該死的沒有死,不該死的早已化塵歸去。但誰又是該死,誰又不該死呢,難道自己該死麼?自己生來就苦難伴隨,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活着,這樣的人難道拖累了這個世界,真的該死麼?
而那些殺人不眨眼,從來不把人當人看的豪強,他們也只是想讓生活更好一些,爲了這個目標,他們不惜把人當成豬狗,不惜撥刀殺人。他們似乎也沒錯,他們該死麼?
像師傅這樣的殺手,他們又該死麼?他們只是對武道的癡迷,或爲了討個生活,他們有錯麼?他們沒有錯。
難道錯的是這天地?
天地不仁 以萬物爲芻狗。
天地是無情的,無所謂仁也無所謂不仁,自然也是公平的。
那麼究竟誰纔是該死的?
熊倜從來沒想過這麼複雜的問題,從來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問題,他以前只知道,自己的仇人自然都是該死的。
但是,換了一個角度看,他突然發現沒有誰該死。
怎麼會這樣?
他陷入了沉思,他呆呆看着碗中的酒,一動不動。
千幻郎君與夏芸滿眼疑惑的看着他,之前還以爲他是因爲想到師傅心有難過,所以沒有打擾,但是這一沉思就是小半個時辰過去。
輕聲呼喚都無濟於事。他兩人有點沉不住氣了。
於是,夏芸突然伸手把他面前的酒碗端起來,一飲而盡。
熊倜動了,他的雙眼隨着那碗酒移動着,最後看到酒被夏芸喝掉。
然後他又轉頭看着桌面。
看了半晌,他突然喃喃說道:
“原來是這樣!”
夏芸蹙着眉頭,伸手摸了摸他額頭,然後又在自己額頭摸了一下。滿臉憂慮的道:
“沒燒啊,怎麼了這是?”
熊倜似乎還沒有醒來,自顧自的繼續呢喃道:
“該死的是人心,居然是這樣……但是無心便無慾,無慾便無念,無念豈不是無我?無我,豈不空了麼,空了……空者,虛也!”
念罷,他突然起身,右手一動,抽出劍一剌而出。
這一劍看起來很緩慢,甚至能看到他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以至於,他們能看到劍尖慢慢綻放出一朵花,一朵黃色的蘭花,這朵花形似展翅飛翔的金蝶,又似翩翩起舞的少女。
花朵宛如實體,栩栩如生,事實上根本分不出是真是幻。
花朵一出,大堂內空氣一滯,呼吸都變得沉悶起來。千幻郎君與夏芸就如身陷泥沼,不止呼吸困難,就連身體都像是受到擠壓,變得遲緩起來。
兩人臉色大變,瞪着雙眼盯着那一朵花,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他們甚至都叫不出聲。
花朵綻放的時間不長,就在兩人快要虛脫倒下的時候,熊倜手腕一抖,那朵輕盈可愛的花兒突然消失不見,堂內空氣瞬間恢復正常。
熊倜把劍一收,看着兩人的樣子,撇嘴道:
“喝這麼醉,是準備讓我付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