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蕭紅一向的強勢此時此刻卻變成了低聲下氣的道歉,她也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和她女兒認錯的時候,如果有,當年也不會有那個一念之差。
眼看着蕭紅就要離開,鄔瞳卻突然叫住了她。
“爲什麼要扔掉我?”鄔瞳突然開口問道,這個問題是纏繞了她十多年的夢魘,冰天雪地,寒風刺骨,那樣的天氣裡蕭紅卻把一個纔會說話的女娃娃扔到大街上。
“你真的想知道嗎?”蕭紅回過頭來,眼淚已經從眼眶裡涌了出來。
“如果是一個可以讓我信服的理由,我想我不會再怨你。確實,一直以來我以爲我自己心裡對母親這個概念已經雲淡風輕了,可是如今我也即將成爲一個媽媽,所以我更想不通這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究竟哪一個女人可以狠心的那樣對她。”鄔瞳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在詢問自己,又像是在問蕭紅。
蕭紅咬了咬脣,看了眼旁邊始終沉默着的金木也,和充當翻譯的季天佑。她和鄔瞳兩個人的沉默也換來了季天佑的不出一聲。
“一個是我的未婚夫,一個是我的爸爸,你就在這兒說,我也想讓他們看看,你到底能有什麼原因。”察覺到蕭紅的顧慮,鄔瞳皺了皺眉,說道。
“好,我說。”蕭紅知道這母女之間的隔閡如今就算說了也不會再增加到更大的鴻溝,還不如在心裡期盼鄔瞳真的能理解自己,更能明白其實這些年自己對她何嘗又沒有愧疚。
一下子,周圍三個人似乎都在等蕭紅的答案,只不過金木也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蕭紅像是在極力隱忍着什麼,終於就在糾結怎樣說出口的時候,金木也開始說話了。
金木也用日語一邊說着一邊拉着季天佑的手,試圖讓他翻譯給鄔瞳聽。
可是蕭紅卻立馬打斷道:“金木先生,這件事情你別爲我再說話了,我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隨後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對鄔瞳說道:“知道爲什麼季母這麼討厭我嗎?以及爲什麼討厭我的兩個女兒?”
這件事情,鄔瞳聽到季天佑對她說過,其實卻在心裡始終保持着懷疑的態度。
“你繼續說吧。”鄔瞳輕嘆了口氣,自己對這陳年往事長輩之間的事情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好奇心,只不過卻在奇怪難道這和她扔了自己有什麼關係嗎?
“我在懷着瞳瞳的時候還在和你爸爸交往。”蕭紅對季天佑說道,“完全是爲了錢,後來才和遲中元也就是我的現任丈夫結婚了。看到瞳瞳,我就覺得我對不起兩個男人,所以從小對她就有偏見,甚至可笑的覺得把瞳瞳扔掉了,就能扔掉自己那骯髒凌亂的過去,可以留在美國相夫教子,做一個完美賢惠的女人。”蕭紅說到這裡,也覺得自己從前的想法多麼可笑,不禁也搖了搖頭。
鄔瞳並沒有因爲蕭紅的這個答案而生氣或者是爲自己鳴不平,反而是
爲自己的爸爸感到悲哀,“就是因爲我爸爸沒錢你纔會離他而去?”
“還有一個原因,我和你爸爸生出來的孩子基本上都有先天性心臟病,這個你應該知道的。”蕭紅看着鄔瞳,其實也有一大部分是她當年太想要一個正常的孩子了,醫生都說,患這種病的孩子一般最多不會活過三十歲,還是在有各類藥物治療的情況下。
想到此,鄔瞳的臉色才稍微正常了一點兒。確實,對於一個母親來說,生下來的孩子如果不健康那會是何等的心裡折磨。
蕭紅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直面這個問題,說出口心裡竟然也釋懷了,至於結果到底怎樣,瞳瞳是選擇繼續怨恨她還是接受這個母親,她至少都沒有遺憾。
“瞳瞳。”蕭紅喚了一聲,卻看到鄔瞳並沒有什麼反應,以爲鄔瞳還是在生自己的氣,便嘆了口氣,只能轉身離開。
鄔瞳卻在她轉身的那一刻突然叫住她,“這裡離葉海挺遠的,就在這裡吃頓飯住下吧,空房間還是有的。”鄔瞳說道。
蕭紅明白刀子嘴豆腐心的鄔瞳這已經是原諒了自己的意思,忙點頭,卻也難逃這些年已然陌生的客套,“謝謝了。”
原本血濃於水的母女之情,如今卻開口都是謝謝,鄔瞳突然覺得有些悲哀。而自己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未來到底應該何去何從呢。
她不希望自己將來也變成了不要孩子的媽媽,更不希望若干年後,自己的孩子恨自己狠心不要了她。她多希望孩子能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可是她最討厭的也是背叛。
威尼斯酒吧。
“小路,那份轉讓合同擬定好了嗎?”段安城這些日子終日買醉,昨天接到鄔瞳的電話纔想起來還有一件正事兒沒有做,今天終於少喝了點酒。
那個被段安城稱爲“小路”的服務員把合同遞了上來,“老闆——”
正要說話卻被段安城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現在你們的老闆是瞳瞳,你們應該都認識吧。”段安城抿脣笑道。
這老闆終於笑了,小路點點頭,老闆的妹妹誰不知道呢?這也是換做鄔瞳,如果是其他人,他們這些老員工也絕對不會留下來。雖然這個老闆平日裡爲人處世都讓人摸不準邊際,但是對待員工是極好的。
“瞳瞳現在還在雲城,可是我馬上就要走了怎麼辦呢。”段安城揉了揉眉心,有幾分不知所措。
“不如讓我來幫你轉交給瞳瞳吧?”遲雙雙不知道何時突然走在了段安城的身後,而且手上還端着一杯沒有飲完的酒,看得出來她在酒吧還是待了一會兒的。
那杯子裡的酒正是上次她還沒有喝完的其中一款,酒癮犯了,就像吸毒一樣,遲雙雙儘管心裡不喜歡和鄔瞳相關的任何人——當然除了季天佑,但是這酒還是把她勾引到了這裡。
“你怎麼會在這兒?”不出意料的,段安城看到遲雙雙很驚訝,問道。
“聽說這酒吧快要換老闆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喝到這麼好的酒,所以趁沒換人之前趕緊來喝個夠。”遲雙雙舉了舉手裡的酒杯,道。
段安城招呼着遲雙雙坐了下來,“是啊,我還正遺憾上次的酒你沒有喝完就走了呢。”
遲雙雙笑而不語,卻將目光放在那份合同上,她才知道,原來接手的是鄔瞳。哪怕這酒以後再好喝,她也不會過來了,如此一來,倒真慶幸今天趕上了。
“你剛剛說的意思是什麼?”段安城問道。
遲雙雙指了指他手裡的合同,“段老闆是要趕去哪兒?剛剛聽你說怕瞳瞳拿不到合同,自己又趕時間,所以如果段老闆不嫌棄的話兒,我可以代勞,你是知道的,我們現在都住在季宅。”
段安城雖然知道遲雙雙和鄔瞳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如意,但是也相信遲雙雙在這種事情上不會出什麼岔子,便急忙回道:“那隻能麻煩你了,是這樣的,我今天下午的機票回日本。”
“段老闆以後都不回來了嗎?連酒吧都轉讓了?”遲雙雙有些驚訝,口中的酒醇香熱烈,竟然生出幾分惋惜來。
“應該吧。”遲雙雙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段安城說這三個字的時候眸子裡極大的隱忍和痛苦,應該?那就是以後都不回來了吧,既然守了這麼多年的執念已經到了該放下的時候,而父親母親終於相見,他也便沒有了留在中國的理由。
“瞳瞳呢?不跟你們回日本嗎?”遲雙雙還是比較關心鄔瞳的去向,如果段安城能把鄔瞳一起帶走就好了,也不用自己天天這麼不省心擔心她怎樣搶走季天佑。
某人似乎還沒有明白過來,季天佑早已經是鄔瞳的了,而真正在搶人的到底是誰呢?
“她已經是季家的兒媳婦,當然不能隨便跟我走吧。”段安城莞爾一笑,解釋道。
“如此一來,就麻煩遲小姐了。”段安城將手裡的合同遞到遲雙雙手上,笑道。
遲雙雙點了點頭,卻只繼續喝杯子裡的酒。
段安城仍然坐在那兒,其實他還想多留一會兒,這次回去恐怕再也沒有勇氣回來了。
終究還是個遺憾,段安城失望的笑了笑,只不過這慘淡的笑容隱藏在酒吧閃爍的燈光裡。遲雙雙只注意到了此起彼伏的舞池中央的俊男靚女,骨子裡的不安分一直在搖擺着,哪裡能看透段安城的心情。
“時候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遲小姐慢用,小路,將那些新款的招牌酒都給遲小姐上一份過來,今天全部免單。”段安城起身說道。
“謝謝,那個一路平安。”遲雙雙禮貌性的站起來,對段安城說道。
原來最後四個字是一路平安,再也沒有其他的感情了,如此也算是一個完美的句號。
沒有再見,只有祝你以後一路平安。
段安城苦澀的笑了笑,“嗯。”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