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連在一邊正襟危坐,假裝自己是尊雕像的葉令楓都忍不住噴了一口茶。
雪白的桌布被污漬侵染,在如同天女散花般的射程下,遍佈了斑駁狼藉的黃褐色。葉令楓手忙腳亂的撲上前欲要補救,錯手間卻扯落了桌布,只聽得一陣乒乒乓乓的脆響,精緻的碗碟因外力撞擊到了一處,頃刻間杯水橫流,滿目狼藉。
顏芩嘴角抽搐,蘇言在她的懷裡似懂非懂的瞪大了眼睛。空氣被凝滯,母子兩一時相對無言,只因這場面實在太慘不忍睹了一些。
顏芩:尼瑪,這是個快要三十歲的男人麼?你敢不敢再幼稚一點!
蘇言:這個叔叔、其實是在表演雜耍嗎?但是,他好像失手了的樣子。媽咪說過不能無故嘲笑別人,嗯,我還是忍住不要笑好了。
恭喜不明覺厲的蘇言小朋友,你真相了。
蘇沉沉痛的捂住雙眼,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就是引發了這一系列騷動的罪魁禍首。於是他裝模作樣的輕咳兩聲,在一羣人的怒目相視中召喚了服務員過來清理。
撤下了一片狼藉的杯盞碗碟,收拾乾淨後,又重新換上了一壺熱氣騰騰的花茶。鑑於蘇言是個稚齡兒童,蘇沉還十分體貼的單獨給他要了一杯牛奶。
香濃的奶香味四溢,裡面還加上了幾滴蜂蜜調味。蘇沉爲了挽回自己頻臨破碎的形象,放下了身段賠着小心親手將牛奶端到蘇言的面前,奈何小孩兒卻對他的殷勤不爲所動,只歪頭看向自己的媽咪。
直到得到了顏芩的點頭允許,小孩兒這才道了謝,伸出小手拽着吸管開始慢騰騰的啜着。
眼見將大的小的全部都安置妥當了,蘇沉終於放下了一塊心中大石,長吁了一口氣。
尼瑪,古人說的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千古真理啊臥槽!
誰讓他今天出門沒看好黃曆,結果一犯犯倆!
蘇沉絕對有理由相信,不管之前他跟顏芩之間的交情如何,今天他一旦把人給得罪了,那個混蛋女人就敢把版權不賣給他!
說來也是他自己放着好日子不過,上趕着來找虐。經過三年的沉澱厚積薄發,如今誰人看見他不讚一聲英雄出少年。
他蘇沉、蘇大導演,那可是影視圈響噹噹的一號人物,電影電視劇的金字招牌。多少編劇哭着喊着來求他執導自己的新片,他偏偏棄若敝屣,非要來撞顏芩這座冰山。
尼瑪就算他是泰坦尼克號,也是會沉的好不好。
也就只有面前的這個混蛋女人能讓他卑躬屈膝到這個程度。
身體先情緒一步感到沮喪,蘇沉有些疲倦的按着眼瞼,陽光掠過他俊美如昔的容顏,不見一絲蒼老。
歲月着實相當厚愛他們這些人,時光的流逝並未帶來風霜的侵襲,反而如刻刀一般,更加深邃了他的輪廓。
此刻他逆着光端坐,一米陽光落進了他的瞳孔裡,無形中有種憂鬱的錯覺。
罷了,世上也只有一個顏芩,蘇一若亦只有一個姐姐。
就當,是他欠她們的。
一時間,歲月無聲,光陰流轉,前塵被抖落,定格成了剪影。
有風吹過,又徒然粉碎。
然而蘇沉此時一系列複雜的心裡活動他人卻不得而知。顏芩行止慵懶的依靠在沙發裡,蘇言像是察覺到了母親的疲憊,乖巧的坐在她的身邊,也不哭鬧。
葉令楓則陷入了自己無盡的思緒裡。只見他的眼睛來來回回的從蘇沉蘇言兩人的身上掃過,帶着審視的目光一一劃過他們的眉眼。
卻越看越是心驚。
兩人的眉目相似,近乎到了十足十的地步。
他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面上卻是不顯,只一瞬間有些心亂如麻。
彼時再見顏芩,他的全部身心都被那個久未相見的女子所吸引,恨不得能將人死死鎖在自己的身邊,再也不讓她離開,又哪裡顧得上她懷中抱着一個孩子?
即便親耳聽到那個孩子叫她媽咪,他也不願真正相信那會是顏芩的親生骨肉。然而這個孩子卻和蘇沉那般的相像,使得他原本堅定的心不自禁的開始動搖。
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在他所不知道的那些片段裡,她的確是和蘇沉共同孕育了一個骨血呢?
葉令楓越想腦子越亂,他甚至開始懷疑顏芩當初會選擇遠走他鄉也是因爲蘇沉的緣故,她發現自己懷了蘇沉的骨肉,一時不能面對自己纔會離開。
明明心裡有着深愛的人,身體又怎麼能違背自身的意志去接受另一個人?
一定是因爲這樣顏芩纔會走。
一定是的。
蘇沉那個混蛋!人渣!
事實證明很多事經不起反覆推敲,但是也同樣經不起反覆揣測。
葉令楓一心被自己的執念所圍困,他所看到只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真相’。加上顏芩並沒有要跟他們解釋的意思,反而順水推舟的刻意誤導,而蘇言對顏芩的依賴又不像是作僞,他是真的很依賴顏芩這個媽咪。
他們的表現就像是一對親生母子,彼此依賴,彼此關懷。
根本毫無破綻之處。
而蘇沉雖然是無意識的喊出那句疑問,但是他對長相跟自己如出一轍的蘇言同樣也心存好感。他如今已近而立之年,普通和他一般年紀的男人早就組建了家庭,做了孩子的父親。而他因爲蘇一若的緣故一直沒有娶妻,歸根到底,他對孩子還是有幾分渴望喜愛的。
更別提還是這樣性子乖巧長相精緻的小孩,加之顏芩的緣故,他更是拿出十二萬分的小心,鞍前馬後的精心照料。
這一切,卻由不得葉令楓不想歪。
因爲實在是太巧合了。
不得不說,葉小受你在某種程度上真相了,只是你弄錯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你搞錯了對象!
蘇言的父親的確是蘇沉,但他的母親卻不是顏芩,而是蘇一若。
但是這一切,大家都不得而知。
或許說,是有志一同的粉飾太平。
葉令楓摩挲着手心裡的茶杯,沉吟了半響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顏芩,寶寶叫什麼名字。”
由於顏芩並沒有向衆人介紹過蘇言的關係,他只好稱呼蘇言爲寶寶。
聞言蘇沉也詫異的擡起頭,看向顏芩。
這並不是什麼不可對外人言的機密事件,顏芩本來也沒有打算隱瞞,只是這次會面太倉促,她一時沒來得及想起來罷了。聽到葉令楓的提問,於是她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抱起蘇言坐在她的膝蓋上。
“來,跟叔叔們打個招呼,告訴他們你叫什麼名字。”隨着她的動作,一側的秀髮散落在了她的肩頭,配合上顏芩此時顯得格外溫柔的舉止,如盛開的清蓮,淺笑安然,嫺靜雅緻。
“我叫蘇言,蘇言的蘇,蘇言的言。”蘇言揚起他精緻的小下巴衝着對面兩人微笑,肉呼呼的爪子一本正經的揮了揮,笑容燦爛的幾乎快要耀瞎了他們的雙眼。
“蘇言,那你姓什麼。”葉令楓再度開口,他放軟了聲音誘哄着小孩兒。他迫切的想要從蘇言口中得知真相,然而顏芩卻不打算給他給他這個機會。
無視小孩子疑惑的表情,她清冷的嗓音如流水般宣泄,淡漠從容。
“就姓蘇。”然而顏芩沒有說的是,是蘇一若的蘇。
她的一句話似乎證實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有說。畢竟單單憑着一個蘇姓,並不能證明什麼。
兩人一陣沉默。葉令楓眼睛閃爍不定,似乎是認定了什麼,卻又避而不談。他將疑問默默的咽回肚子裡,似乎已經放棄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想法。
經過數十個小時的長途跋涉,顏芩有些倦意,透過大幅的玻璃窗,有暖暖的陽光籠罩在她的身上,她揉了揉雙眼,帶着滿載歉意的眼神對上蘇沉,“我有點累,要不我們改天再出來聚一聚吧。”
蘇沉見她的確精神狀態不佳,也不再糾纏,只十分紳士的頷首,“好。”
既然顏芩人都回來了,版權的問題實在沒有必要急於一時。他相信無論出於哪一方面的考慮,顏芩都不會拒絕他。
而事實上也果真如此,顏芩抱着蘇言站起身,小孩兒乖巧的伏趴在媽咪的肩頭,似乎是累了,眯起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小手捂住嘴脣,滿足而愜意的打了個哈欠。
顏芩見狀摟着他低聲哄着,直到小孩兒昏昏欲睡,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她的懷裡。她刻意壓低了嗓音對蘇沉說,“言言困了,我先找家酒店安頓下來,至於三世的版權,你把文件交給葉令楓就行了,我簽好了會讓他送過去的。”
說完她眨了眨狹長的眼,眸中煙雨水色一派泠然,直至煙霧散去,卻模糊,不清。三年的蛻變,使得原本的清澈此刻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池水,沉厚端方。
“當然,錢還是照算。”
“爲什麼要去酒店,青桐居的房子我已經收拾好了,就等你回來了。”葉令楓聞言忍無可忍的插話,看着顏芩詫異的表情,他突然反應過來。“不會覺得自己已經無家可歸了吧。”
顏芩:“……”
淚流滿面,她能說她真的就是這麼想的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