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頭兒所言非虛,其口中的王參將,等待陸沉歸來,確實已望眼欲穿,近乎急不可耐,聞訊立即趕出來相見陸沉。
“哎呀,陸參軍,您總算是回來了,大帥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讓王某一定要守到您回來,這陣子您杳無音信,王某委實是夜不能寐,如坐鍼氈,眼下您終於回來,只要將您安全護送至京都,王某好歹是能夠向大帥交差了。”
這位王參將,名曰王蓮佛,其實是熾羽軍嫡系,而非郇城守備軍的參將,正如他所說,是葉寰特意命他留下,靜侯陸沉歸來的。
熾羽軍已全部撤離東境,所以護送兵馬只能從郇城守備軍中挑選。
經過先期突厥人的奇襲猛攻,東境各城池中的守備軍俱是死傷慘重,不過郇城位置因爲相較安全一些,並沒有受到如何大的衝擊,還算是兵強馬壯。
不過陸沉的面子還沒大到將郇城守備軍全部調離護送他的地步,況且也沒這個必要,若是全都調走,郇城勢必會城防空虛,如今這多事之秋,一旦有何變故,郇城必然危矣。
所以王蓮佛只從郇城守備軍中調撥出三十精幹兵士,便隨即護送陸沉先行前往黃丘。
到了黃丘,陸沉自報家門,一路暢通無阻見到了蕭翀。
見到陸沉的第一面,蕭翀面容上隱有喜色,還有一絲如釋重負,快步走到陸沉身邊,雙手重重在陸沉的胳膊上一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好!沒給你爹丟臉!”
蕭翀大手給鐵鉗似的,陸沉身上的傷本就沒好利索,不由疼的微微咧嘴,強忍着笑了笑。
“怎麼?負傷了?”蕭翀瞧出端倪,周圍問道。
陸沉道:“沒事,一點皮外傷,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蕭翀唏噓道:“此行難爲你了,你從未上過戰場,可卻要深入誰也不曾去過的荒原深處,更一舉功成,將突厥可汗擒獲……大侄子,等回到京都,就憑你這一路來立下的汗馬功勞,你定能重新光復你陸家的門楣,重拾你陸家在軍中的威望。”
陸沉苦笑道:“光耀門楣倒也罷了,重拾陸家在軍中的威望,卻是大可不必,小侄無心仕途,此番出生入死,只不過是逆不過我那位岳父大人,僥倖撿回一條性命,能活着回去就心滿意足了。”
蕭翀面容忽然呈現怒色,說道:“陸淵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況且你還是他的女婿,葉寰也真捨得派你去抄突厥人的老巢。幸好你安然無恙,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老夫定要去問問葉寰,你死了,他對不對得起老陸的在天之靈!”
愛護之意,溢於言表。
陸沉不由心生暖意,說道:“岳父這樣做,自有其道理所在,況且此行雖然艱難了些,可到底是沒有白費心力,聽說將突厥可汗擄回來後,東境的突厥人便軍心渙散,一觸即潰,這場戰爭終於落下帷幕,能夠使我大齊將士少死傷一些,我也不算是白白辛苦。”
蕭翀聞言對陸沉愈發有舔犢之意,說道:“本來瞧你小子沒出息,和逆王勾勾搭搭,連祖宗的爵位都給丟了,那時還給老夫氣的夠嗆,訓斥你都懶得見你一面,如今見你竟突然成長到這般地步,老夫委實欣慰,亦替你爹高興。你爹不在了,你還有一羣長輩們呢,以後有何事,少去求葉寰那個老鐵石心腸的,只管來找老夫。”
陸沉道:“也是趕巧,小侄眼下就有一事,想要求世伯幫忙。”
蕭翀大手一揮,灑然道:“你小子有話一口氣說完,只要不是上九天攬星星摘月亮,還沒有你蕭伯父辦不到的事。”
陸沉連忙招呼啞巴上前,對蕭翀道:“在荒漠時,我被那突厥的女軍師擄走,那女人將我帶出荒漠後,便將我一直關在東境的某個土城牢獄中,幸好這位相救,否則我怕是這輩子都別想從裡面出來了。爲防那女人回來,見我逃了出來,會對他有何不測,所以我便將他一併帶走,並允諾給他在軍中謀個差事,本意是那女人再厲害,難道還能猜到他吃上了軍糧?就算知道,想必也不敢冒險進軍營中加害他的性命。”
蕭翀說道:“所以你是想讓他入老夫的龍驤軍?”
陸沉拱手道:“最好有軍職在身,他身有殘缺,不能言語,若是人在底層,恐遭嘲笑白眼。”
“考慮的周到。”蕭翀微微點頭道:“小事一樁,你爲大齊立下汗馬功勞,而他將你救下,理應獲得嘉獎,便許他個小旗官的軍職吧。”
陸沉拱手道:“多謝世伯。”
啞巴雖然不能言語,但卻不傻,豈能不知一旦身有軍職,對於他這個邊塞貧民來說,無異於是鯉魚躍龍門的好事,當即面露欣喜之色,跟着陸沉對蕭翀拱手,“阿巴阿巴”叫了兩聲,似乎是在說感謝地話。
蕭翀問向啞巴道:“你可識文斷字?”
啞巴茫然,搖了搖頭。
蕭翀沉吟片刻,說道:“那就做個閒職吧,先去軍機營記錄在案,等東境戰事徹底結束,再上呈兵部,到時你便跟在老夫身邊,雖不能大富大貴,但至少也能落得個養家餬口。”
啞巴孑然一身,否則也不會跟陸沉走了,但還是不由得欣喜若狂,對蕭翀拜完又拜。
蕭翀微笑道:“你該謝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老夫的眼睛裡素來不揉沙子,若非你救了陸沉的命,老夫豈會破例給與你軍職,哪怕只是末級。陸沉能在絕境中被你相救,是他的造化,而你能救下陸沉,亦是你的造化,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莫要辜負了這人生中可能僅只一次的機遇,聽懂了嗎?”
啞巴木訥,沒聽懂,但還是忙不迭的點頭。
陸沉聞言則是暗暗一笑,沒想到這位看上去灑脫豪邁不拘一格的蕭世伯,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