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嘆息，搖了搖頭。
他躲過夏侯淵的憤怒一槍，反手將長劍插入夏侯淵的身體。
夏侯淵驀地瞪圓雙眼，望着身上的傷口。
儘管陸沉刻意手下留情，這一劍並沒有刺入夏侯淵的要害，但夏侯淵仍感生命力在急劇流逝。
“將軍！”
晉軍們見狀無不駭然失色。
夏侯淵抱着劍後退幾步，勉強站穩腳跟，舉手大喝道：“本將軍無礙！繼續衝殺！”
他說是無礙，可身體明顯隨後晃了兩晃。
眼下在此的雖然都是晉軍中的精銳，可一直以來的艱苦戰鬥，早就讓他們每個人都心神俱疲。
這一戰，他們完全是靠着頑強的意志力。
他們堅信，在夏侯淵的帶領下，他們一定會打敗晉軍，突出重圍，收復失地，重整河山。
可當看到夏侯淵被刺傷的那一剎那，他們堅持的信念不由轟然倒塌。
一旦信念被摧毀，沒有了支撐他們誓死拼搏的動力，他們豈還能與以逸待勞、戰鬥力極其驚人的齊軍一較高下？
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局勢便發生一邊倒的逆轉，晉軍手足無措，被齊軍趁勢砍殺，或者說……是單方面的屠殺！
哀嚎，慘叫，怒罵……
倒下去的晉軍越來越多，而那邊夏侯淵的臉色也越來越是難看。
終究還是敗了麼……
夏侯淵慘然大笑，可胸腔卻積蓄着猛烈的怒火，恨不能釋放出來。
陸沉緩步走到夏侯淵的身前，默然說道：“將軍，降了吧，你已經盡力了，沒必要再讓你的部下們白白送死。”
夏侯淵搖了搖頭，說道：“其實這場決戰的結果已經註定了，只不過是我無法接受、自欺欺人罷了。”
陸沉說道：“晉亡，已成定局，這不是你能夠改變的。爲了昏庸的宇文皇帝，爲了那些自私自利的世家門閥，身爲一名將領，你已經可謂仁至義盡，現在，你該爲了你自己，爲了你的部下，爲了千萬晉國的黎民百姓，向我大齊歸降。”
夏侯淵沉聲道：“本將軍說過，我的宿命，是戰死沙場，而不是委曲求全，向壞我河山、殺我同胞的敵人，做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陸沉嘆道：“看來將軍還是要食言了。”
“不。”夏侯淵突然直視陸沉，說道：“是我晉軍敗了，還望我的部下們降了之後，陸院長能夠饒他們一命，加以善待！”
陸沉點頭道：“我會的。”
說完只覺哪裡不對，旋即皺眉問道：“那將軍你呢？”
夏侯淵驀地滿面怒色，咬牙說道：“本將軍可以死，但絕不會降！”
說着竟是將長劍從身體中拔出，舉起大喝道：“都給我住手！”
廝殺聲赫然一寂。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晉軍將士，聽令！”
他顫抖着聲音道。
“在！”
儘管業已被殺得膽寒，可當聽到夏侯淵的聲音時，晉軍們只覺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同時大聲喊道。
夏侯淵大聲道：“這場仗，是我們輸了！本將軍命你們放下刀劍，向齊軍投降！”
原以爲會是鼓舞士氣、與齊軍血戰到底的將令，可沒想到竟是向齊軍投降……
晉軍們無法接受，紛紛道：
“將軍！我們還能戰！”
“我晉國男兒，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
“夏侯將軍，您只要一聲令下，我等必都坦然赴死，絕不讓這些齊狗小瞧了！”
……
夏侯淵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踉蹌退後幾步，將劍鋒拄在地上，方纔堪堪站穩。
“將軍！”
晉軍們驚道。
夏侯淵弓着背，艱難說道：“你們難道要違抗軍令不成？本將軍再說一遍，放下刀劍，向齊軍投降！”
晉軍們猶豫片刻，最終不敢違逆夏侯淵的意願，相繼將手中的兵刃丟到了地上。
夏侯淵然後望向遠處的一萬餘衆，大聲道：“你們也都放下刀劍，向齊軍投降！這是命令，誰敢違逆，立斬不赦！”
那一萬晉軍在沉默許久之後，隨着第一人丟掉兵刃，其他兵士便也跟着將兵刃全都丟在了地上。
夏侯淵彷彿卸下大石一般如釋重負，長長的吐了口氣。
他看向陸沉，說道：“陸院長，希望你能遵循承諾，饒他們不死。”
陸沉平靜地問道：“將軍是想要以死明志麼？”
夏侯淵搖了搖頭。
陸沉又問，“將軍想通了？若現在立刻止血，你還能活。”
夏侯淵有氣無力地哼道：“本將軍不屑苟活，但本將軍赴死，卻絕非想以此明志。”
陸沉動容道：“那將軍是爲了什麼？”
夏侯淵說道：“晉國破碎至此，本將軍不怨你們齊人，你有句話，說的本將軍亦是認同，如果是我晉國強大的話，現在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本將軍恨得是那些致使晉國羸弱的昏庸皇帝、朝中奸臣，是他們親手將本來無比強大的晉國，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他們不僅使晉國的國力江河日下，還摧毀了晉人的信念，否則就算我晉國國力日下，你齊人又焉能如此輕易便將我晉國毀滅！”
“本將軍，要下去找他們算賬！好好的問問他們，他們在地底下，看着晉國如今山河破碎，屍骨成山，究竟有沒有半分後悔！”
夏侯淵越說越是激動，身子一點點的站直，握着陸沉插入他身體中的長劍，劍鋒指向陸沉，“來吧，給本將軍一個體面的死法，本將軍感激不盡！”
“將軍！”
晉軍們熱淚盈眶。
“來！”
夏侯淵衝陸沉大喝。
陸沉長長一嘆。
這是真正的軍人！
“殺！殺！殺！”
夏侯淵突然狂吼着，持劍衝向陸沉。
可還沒到陸沉身前，他便無力倒地。
他閉不上眼睛，望着那一具具部下的屍體，眼中緩緩流出兩行淚水。
“將軍！”
所有晉軍們都不由失聲痛哭，“噗通”跪倒在地上。
陸沉目視夏侯淵的屍體良久，嘆了口氣，躬身拱手，說道：“你放心，陸某會遵循承諾，善待你的部下。”
“將軍！一路走好！”
他震聲道。
與晉軍的痛苦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齊軍隨後響起劇烈的歡呼聲。
齊軍勝了！
而晉軍，卻是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