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基雅維利
昂撒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瘦了很多,臉頰不復鼓脹圓胖,甚至開始向着凹陷的方向發展。眉弓深沉下壓,下巴向上翹着,已經有了幾分他父親冷傲孤僻的影子。他灰騎裝上的扣子沒有像時下流行的那樣解開一兩個露出裡衫,而是緊緊扣死到脖子上,袖口也以同樣的方式扣住,暗銀色衣釦和袖口襯托得整個人都像一塊石頭一樣硬邦邦的。
這樣一個男人,脊背挺直,被客廳的鮮花簇擁着站在沙發前,如同油畫裡突然潑進的黑色顏料,格格不入。他的冷硬直接撕破了小客廳中的閒適溫情。
“夏爾小姐,自從上次一別,我無時無刻不再期待着再次與您的單獨會面。”昂撒還是昂着頭,雙眼緊盯樑小夏的臉,突然微微笑了出來,嘴角的兩個小坑和溫暖的米色壁紙揉在了一起。
“精靈主人,受您的影響,我看不出他的命運。不過,他會是一個好國王的,這是性格,也是命運。”
斯文隱秘地給樑小夏傳了這麼一句話,獨自離開,留下樑小夏和昂撒單獨會面。
“他是我新收的隨從,你不用擔心,他不會亂說什麼的。”樑小夏不清楚昂撒對斯文的敵意是從哪裡來的,不過她在儘量弱化昂撒的感覺。
“抱歉,失態了。我最近實在是太累了,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有些過度緊張。這不,安息森林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王都裡幾乎是一團亂。伯奇那邊兵馬調動頻繁。我每天得像趕演出一樣,跑好幾個地方,實在是分身乏術。有時候一天下來。連一口熱湯都喝不上。”
昂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子向後面的沙發倒去。半個身子陷在柔軟的沙發靠背中,看起來真的是累壞了。
“累的話,你隨時可以放棄的。以你現在的實力,沒必要非坐在那個位子上。哦,到時候如果你決定爭那個位子的話,血腥黑金寶劍記得還我。”樑小夏握着小勺子,攪了攪杯中甜膩的花茶。看着茶杯中漂浮的一片片花瓣,用勺背將花瓣又壓入水中。
“不行!”
昂撒立刻坐直了。他接手父親的勢力總共一年多,卻已經深知政治鬥爭中的你死我活,在這個惡劣的角鬥場,停下來就是死,連一個喘息的機會都是吝嗇,安逸的退休更是愚蠢的妄想。
“放鬆,放鬆~我這不是來了麼,給你解決問題來了。你今年還不到二十五歲吧?在人類中,你已經算是非常優秀的了。別總是給自己太多壓力。
想想吧,如果順利的話,三十歲之前,我就能夠稱呼您爲‘榮耀國王陛下’了。和那個相比,現在的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關於血腥黑金寶劍,你想好了嗎?”
昂撒知道樑小夏指的是什麼。
他如果想要以王室流落在外的繼承人身份繼承王位,就意味着他必須撇清自己和父親尼赫邁亞的血緣關係。
尼赫邁亞是有名的將軍之子,少年天才,已故先王后的幼弟,在他的血統上不能做文章,如此一來,只能說昂撒是秘密在外寄養的繼承人,和他只有名義上的養父子關係。
“我——我不知道。”
昂撒的身體又倒入沙發中,連頭都後仰着靠在沙發背上,望着倒懸巨大花燈的天花板,雙眼中淨是迷茫和掙扎。
昂撒驕傲,不屑於欺騙和背叛。在他的眼裡,使用血腥黑金寶劍,他角逐王位就有了更大的把握,同時也背叛了父親,背叛了他真正的血統。從記事起,昂撒就想超越父親,想要擺脫父親的陰影,可他真的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去獲得成功,這是恥辱,也是污點。
想到父親,意氣風發,冷硬堅毅的軍團首長,面對刺客襲擊,即使受了傷也一步不退的父親,流血搖晃,身板仍挺立僵直的父親,昂撒第一次覺得,他的父親是無法超越的。這種感覺,也許只有他當了父親以後,才能體會吧。
現在,十四歲就從軍事學院畢業的帝國天才,最年輕的軍事統帥,鐵血驕傲的國家英雄,他的父親,尼赫邁亞,像個還沒長大的小朋友,每天坐在地上看畫冊,要吃糖,要每天纏着昂撒讓他講故事,睡覺前需要哄,吃飯要人喂。父親的身影依舊高大,卻脆弱得像個嬰兒,需要呵護和撫慰。想到這裡,昂撒更是心力交瘁。
這樣的父親,他實在不忍心再去傷害了,可除了使用血腥黑金寶劍,再想要向前一步,只能拼軍隊,以實力硬碰硬,染血屠城,你死我活。讓他的手下,父親辛苦培養的軍團去做自己爭權的墊腳石,不到最後一步,他也不想這麼做。
“昂撒。人類的國度有一種說法——好的政客不需要良心,你聽過這句話嗎?”
樑小夏的話,拉回昂撒的思緒。他望着樑小夏的臉,手指捏緊了身下的沙發。難道說,她也認爲他該這麼做嗎?事到如今,確實已經別無選擇了。
“這不是遊戲,不是小說話本,也不是英雄傳記。我們是真的活在這裡,活在當下的。現實就是,爲了得到一些東西,你必須用更大價值的東西來交換。我不知道你想要當國王的願望有多強烈,作爲精靈,我也無法理解你們人類對於權力和地位的渴望是從何而來。我知道,你們需要一些手段,一些見不得光的,擺在檯面下的方法來解決問題,比如暗殺,比如投毒。比如造謠和製造意外。隨着這些手段,人的良心也需要交換出去一部分。這是無法避免的規則,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這麼做。”
“可是我真的覺得,你需要底線。你的驕傲是我所欣賞的,驕傲的人心裡總是繃着一根線。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條線可能很低很低。比道德低得多,可這條線始終存在。這也是爲什麼我選擇了你,而不是伯奇,我從來就沒在他身上見過這點。
一個沒有底線的人是很可怕的,在不太遙遠的將來,一個沒有底線的國王會更可怕。受他的影響,他治下的民族。他的國家,也會變得無法無天,不知收斂。而這種沒有底線的狂妄——恰好是末路的開端。”
昂撒一直沒有說話,他在思考,在選擇,一室沉寂。末了,昂撒拍了拍自己的臉,顯得精神些,堅定而執着地看着樑小夏。
“不用血腥黑金寶劍了,我決定了。對。就是這樣,我不用了。”
下了決定,昂撒像解脫了一樣,端起他面前一直沒有碰的茶杯。猛喝了一口水。
“咳咳,咳咳…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哦,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只能和伯奇硬碰硬了,希望他會像以前在學校裡賽馬連敗一樣,這一次也輸給我。你放心,寶劍我會還給你的。”
“不,別急。寶劍還有用,它是你的底牌,當然也可以變成你的殺手鐗。”
“這有什麼區別?底牌和殺手鐗是一回事吧?”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樑小夏掏出一張紙遞給昂撒。昂撒打開後匆匆讀了起來,目光隨着一行一行字的移動,逐漸明亮,臉上的頹喪凝重也在逐漸消失。最後,他手上的信在閱讀完畢後,自動燃燒,化成一片粉末散在茶几上。
“這真是個絕妙的主意。可是,你覺得真的這能行嗎?”
“我也無法確定,不過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還是有的。”樑小夏又從臂環裡摸出一個小鱷魚徽章,給昂撒扔了過去。
“拿着這個去拜訪你們王都水底下一直潛着的那條鱷魚。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你自己了。人類的內部事務,我不想參與太多。”
昂撒瞭然地點了點頭,將鱷魚徽章收好。
“對了,你信裡說的費恩退兵是怎麼回事?這事情對我們精靈來說很關鍵,詳細講講。”樑小夏解決完昂撒的問題,就該解決自己的問題了,她真正關心的還是玫緹斯的情況,通訊不發達,她對費恩關於戰爭的計劃幾乎一無所知,已知的這些,還是靠泥球偷偷傳遞出的消息分析出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可靠。
“不是退兵,只是暫緩進攻,這是我一個月前在那邊埋的探子收到的消息,你看看。”
費恩拿出腳下放的公文包,拿出一支普通的羽毛筆,拆開筆桿後,抽出其中的小紙條遞給樑小夏。
黃金城已經被打下來了,這是個壞消息。費恩的第一騎士兼先鋒軍統領漢尼拔將黃金城圍堵了三個月,城內米糧斷絕,大部分矮人戰死,小部分從密道中竄逃,離開黃金城逃入西晶森林。黃金城已成人類攻打精靈部落的先鋒大本營。
小信箋上只寫了聊聊數筆說明情況,樑小夏可以想象,城主金剛當時必定是站在城頭,指揮着矮人們將鐵水從城牆上澆下去,阻擋漢尼拔軍隊的進攻。三百多黑矮人對一萬士兵,金剛定是凶多吉少。不知道金木那個傻小子怎麼樣,不知道送她空間臂環的金機還活着沒有。樑小夏心下黯然。
打下黃金城後,人類進攻的腳步就被絆住了。原因主要有三個:第一個,軍隊面臨的一大片連路都沒有的原始森林,隨着森林植被的瘋狂生長,玫緹斯先鋒軍手上的地圖也變得厲害,地圖上很多座標都覆蓋變化了。人類先鋒軍必須重新派探子探路。第二個,進入新一年的秋季,再過兩個月就是冷冬,完全不適合人類作戰,黃金城所在沙漠背靠的海洋也開始進入凍期,運兵和供糧到時都會被阻斷。第三個,費恩正式貼出了佈告,他將在明年一月春季,冊封玫緹斯的王后,停戰以示其仁德寬厚。
“仁德個雞大腿。”樑小夏心裡暗罵一聲。將手裡的小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沒有找到新的信息,擡頭問昂撒:“還有別的消息嗎?再沒了?”
“你手上的就是原稿了。這是埋伏在玫緹斯的探子弄到的消息。至於費恩的遠征軍那邊,隔着海洋,信息很難傳過來。我也沒有更多的辦法。”
“好吧,謝謝你。這對我來說是很寶貴的消息。這份原件。我就帶走了。”樑小夏收好小紙條,似想到了什麼,又對昂撒囑咐了一句。
“昂撒,不到萬不得已,別和伯奇真的短兵相接。我總覺得,費恩的暫時性休戰,未必沒有在打你們的主意。”
“你是說——”昂撒聽到這個。眉頭立刻又皺緊了。前狼後虎,費恩如果真的有什麼打算,也是個麻煩。
“別太擔心,”樑小夏拍了拍昂撒的肩膀,她希望艾格瑪瑞亞的局勢能夠將費恩的視線拖住一陣子,可她也明白,短暫的休整之後,將是更加瘋狂的捲土重來。“對了,我還有禮物送你,這雙護腕很不錯。上面的陣法能夠防禦一些虛弱詛咒和操控類法術,你穿在身上,還能提提精神。”
樑小夏又拿出一對硬殼護腕,掌寬暗紅色殼上繪滿了詭異的花紋。在燈光下轉動時反射低調的紅光。
魔法護甲!
昂撒的眼睛幾乎都快粘在這對護腕上邊了。
他不是法師,可不代表他是個無知的白癡。這對護腕不是普通的鍊金師做的魔法護甲(雖然那東西也很貴),而是一對法陣護甲!
所有的法陣都是需要法師親手繪製的,當法師到達三級以上後,法陣纔能有一半的成功率,法陣護甲對材料的要求之高,操作之精細,嚴苛到了一種令人髮指的境界。
伯奇的母親卡門,就是一個三級法師。她身上的法袍就是一件法陣護甲,一件耗費整個法師團三年,捕殺二百四十四隻熔岩蜥蜴,法陣刻畫失敗二百四十三次,最後只繪製成功的一件法袍,又稱血染火蜥法袍。那件袍子,是名副其實由法師和戰士的血換來的,十二個日夜不停流轉的法陣,能夠完全防禦三級以下任何法術,完全稱得上法師極品。
此時此刻,一件從前只能由他遠遠看着的法陣護甲,就這麼敞亮地擺在茶几上,就在他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護腕上互相穿插嵌套的法陣花紋,精緻繁複,看不到片刻,昂撒就覺得眼花繚亂,揉了揉眼睛,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這真的是給我的?你確定?你,你知道這東西的價值嗎?”
昂撒拿起那對護腕,手都在抖,手指觸及光滑的法陣表面,冰涼的感覺沿着指尖傳遞進他心中。褪下雙手的袖子,將護腕緊貼着皮膚扣好,清涼的感覺立刻沿着護腕內部蔓延全身,多日的疲勞也清洗一空。真的是法陣護甲,他心中的最後一點懷疑也煙消雲散了。
“這是你做的嗎?”
昂撒這麼問,心裡已經確定了。樑小夏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的神情,看在他眼裡更是一種帶着謙虛的暗暗肯定。
想到這裡,昂撒激動得都站起來了,隔着茶几恨不得將樑小夏抓到自己懷裡。他現在無比後悔當時向她求婚時沒有再多盡些力,沒有再堅持些打動她的心。
“我這裡還有兩件,一件是甲冑,一件是頭盔。看你也用不上,我就自己留着了。”樑小夏很滿意昂撒快要瘋掉的表情,心裡偷偷樂了樂。
“什麼!還有?!賣給我,都賣給我。你說多少錢都行!錢你看不上的話,我拿別的東西換也可以。”
“昂撒,我也知道這兩件東西的價值,這是珍貴之物,不是錢能夠衡量的。既然這樣,還是以物易物來換好。都是朋友,總是錢呀錢的,聽着不舒服。”
“你想換什麼?”昂撒立刻警覺了,他還沒忘記自己上回才答應了樑小夏三個條件。
“沒什麼,換一些書,糧食,還有生活用具,我總得做些未雨綢繆的事情。行嗎?”
幾乎是在樑小夏話音剛落,昂撒就迫不及待地點了點頭。然後在看到她掏出來的一張長長的詳單時,又變了臉色。
單子上的東西,多得不勝枚舉。大大小小零零碎碎,應有盡有,從種地耕田用的工具。到家禽飼養的飼料,到氣候觀測用的儀器。到搭建房屋的木材沙子,甚至昂撒還在上面找到了“兒童啓蒙玩具——七十套”這樣一條。
所有這些東西,加起來剛好滿足一個市鎮的人口需要。昂撒眼睛一行一行掃過詳單,手上摸上了自己光亮的額頭,她這是要幹什麼?
“又上當了。”昂撒粗略一算,這些零碎的東西,加起來也至少五十萬金幣了。更不論她還要“皇家貴族學院圖書館所有藏書拓本”,那整五層共二百萬冊的藏書,珍本文獻無數,全部拓一遍,一千萬金幣都擋不住。
“前頭這些東西,都沒什麼問題,”差不多是建設一個城鎮的花費,昂撒答應得很爽快,“可是這最後一條,這個——”
“不着急。慢慢來。前面那些先弄,最後的書可以不急着要,十年八年的沒關係,我等得起。”
樑小夏又掏出兩件裝備。看着昂撒驚喜並痛苦壓抑自己的臉色,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太厚道?臂環裡明明已經有近百套了,卻只拿出最差的三件給昂撒,對方還像撿了寶貝一樣愛惜得不行。
昂撒抱着三件法陣護甲(實際上是銘文裝備),緊緊窩在自己懷裡不撒手,恨不得今晚就跟這三件裝備一起睡。
有了法陣裝備,即使他沒有自己的法師團,也能稍微和卡門的第四軍團抗衡一些。可惜夏爾小姐不能給他更多了,否則他有信心,憑藉着這幾件裝備,組建起一支完全不遜色於卡門法師團的軍團。
“昂撒,有空的話,我帶你去見見我父親吧。我走的這段時間裡,你見過他了嗎?”
“令尊?我一直無緣拜會,你能提供這個機會替我引薦,深感榮幸啊。”
這位精靈小姐的父親,應該也是精靈吧。昂撒之前遞過幾次帖子,都沒有得見,現在能跟着樑小夏得見真正隱藏在幕後的人,昂撒感到一陣興奮。
“今天可能還不行,今天還有事情麻煩你幫忙。改天你抽個時間,正式拜訪一下吧。”樑小夏捏着茶杯細細的把手,喝完了最後一口茶,在艾格瑪瑞亞貴族習俗中,表示談話將結束了。
“什麼事情?”纔到手三件盔甲的昂撒心情良好,答應事情爽爽快快的。
“今天和我一起來吃飯的都是我的傭兵小隊成員,樓下的單買了。你再找個人,帶那幾個人玩上兩個星期吧,我可能顧不上他們,只能丟給你招待了。”
這是小事情,昂撒點點頭,表示沒問題。餐館是他手下的產業,吃飯是小意思,在達拉姆王都,好玩逗樂的地方他也知道一些。夏爾小姐沒有要求他自己親自接待,那就派一個手下招呼一下好了。
“還有一點,”樑小夏將腦袋湊到昂撒跟前,小聲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在昂撒表示聽明白後,她起身離開了房間。
“夏爾小姐——”
坐在沙發上,昂撒叫住了已經準備跨出門口的樑小夏。
“什麼事?”
樑小夏不解,難道昂撒還有什麼重要事情忘記交代了嗎?
她站在小會客廳的門口,半長的頭髮鬆散的披着,比身後的幕簾看起來還柔順。面上是易容過的,頂着一張平平無奇,過目即忘的臉,個子依然瘦小,卻比之前見時長高了一些。這細微的區別,不細心的人是觀察不出來的。她整個人立在那裡,穿着暗綠色的長衣長褲,遠遠看着自己,就像一株綠色的,倔強生長的植物——昂撒不知道自己腦子裡爲什麼會這麼想,可他就是覺得,面前這位精靈,更像一株還未結出花骨朵的小樹——也許是火焰鈴蘭,也許是金盞。
“不,沒什麼——我只是忘記告訴你,費恩可能已經知道你們的身份了。”
“謝謝你。”
昂撒低着腦袋,右手插在騎裝的口袋裡,五指摩挲着裡面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只有他自己知道,盒子裡,靜靜躺着一條鑲嵌碎鑽的,暗藍色法蘭絨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