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永遠是一個甜柔的責任,從來不是一種機會。
——《沙與沫》紀伯倫
像混入墨汁中的一粒珍珠,樑小夏突兀地獨自守衛,銘文陣消失作用後,暗精靈與白精靈間無法遮蓋的厭惡感被淋漓盡致地表露出來。對峙時間每延長一分,暗精靈們臉上的臉色就差上一分,不過一兩分鐘,所有暗精靈幾乎都是扭曲着表情看樑小夏,胸腹中滾着噁心欲嘔的感覺。
樑小夏也同樣不好受,儘管自知不可能獨自戰勝那麼多暗精靈,卻未想過逃跑。她背貼冰冷的大門,威脅性地端握手中的弓,鋒銳骨箭的尖頭永遠對準離她最近的一個暗精靈,隨時準備出手。
“喂——喂——都冷靜一點…放下武器…這個白精靈代替的是卡修的位置,你們難道真的要白白送死?”
最開始看到樑小夏並驚叫一場,導致情況變成現在這樣的蛇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樑小夏的衣着,認出樑小夏身着的暗綠色連衣裙正是之前卡修的妝扮,眼皮直跳,還是忍不住大聲喊嚷起來。
“精靈,精靈們!現在殺了她,你們不僅得不到一顆血石,還會惹出大麻煩來,可若是被她殺了,你們曾經付出的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若是想要出手,機會太多了。等到狩獵日的時候再光明正大地打敗那白精靈,還可以再賺一筆血石,諸位都是聰明人。難道這點道理都不懂?”
蛇人說得嘴皮子都幹了,不少暗精靈聽到他的話表情都有鬆動,猶豫間連步子都跟着小幅度向後挪動,只想等着擠在前面的同類出手。
樑小夏不太明白爲什麼那蛇人好心地替她說話,可她能感覺到,這個與自己非親非故的蛇人,心中是有幾分親近自己的,更多的還是有他自己的什麼打算。
過了這個關卡,她會弄清楚的。
一個身材高大,穿着侍衛服裝的暗精靈拔出身上的劍。威脅性地在樑小夏身上比劃一下,當先站出:
“不殺她,可以。我們有耐心等到狩獵日。但是讓我們看着白精靈在眼皮子底下走來走去,惹人厭煩,我們也做不到!所以今天我們必須教訓她出一口氣。放心…少條胳膊或腿罷了…我會給這小美人兒留一口氣的。”
暗精靈侍衛話還沒說完,樑小夏擡手“嗖嗖“兩箭,第一箭射穿了說話侍衛的小腿。第二箭直接穿過牆邊一個手中握着黑色法杖,試圖向她扔黑暗法術的女暗精靈喉嚨。
不是禁魔之地麼?爲什麼那個暗精靈還能用黑暗法術?
樑小夏感受了一下週身元素之力,空蕩蕩一片什麼都抓不住,那女暗精靈的黑暗元素是從哪裡來的,體內自產?
撿起女暗精靈落在她手中的法杖,樑小夏大大方方地將法杖收回自己的空間腰帶中。中間動作快僅一秒,下一刻箭尖又對準了哪個想要動作的,將開始縮小的包圍圈又卡住在原地。
“呸——給臉不要臉!大家上。讓這白皮怪瞧瞧我們的厲害!今天不打廢了你,我們就倒着爬回去!“
膝蓋中一箭的暗精靈憤怒無比,一手掰斷還留在身體外的一截箭矢,仍然叫嚷兇兇,眼神卻閃躲着不知在如何考慮。他本就討厭白精靈。加之想要趁新入門者對一切都不熟悉時沉寂撈好處,故而第一個跳了出來。
可紮在他腿上的箭力道極爲強勁霸道。扎穿腿部的傷勢和極難處理的射箭角度,都說明眼前這個弓箭手是憑着自己的實力幹掉卡修,而不是僥倖過關的。
暗精靈打了個哆嗦,卡修在血腥城堡裡也算一霸,身份與實力都很特殊,眼前的耀精靈卻比他還強,自己是要第一個撞槍口?
不僅受傷的暗精靈沒動,其餘暗精靈本就躁動的心也跟着安靜下來了,各有各的算盤,只等旁邊的人出頭。
“上啊!到了這時候就都怕了?她只有一個人,我們這麼多人,還怕打不倒她?“
“你要是想打自己去,在這兒衝我們嚷嚷個什麼勁!“
“就是,萊文西,你雖然領着侍衛統領,可今天是休息日,我們也沒必要聽你調遣吧?還是你當個頭頭已經當慣,指手畫腳起來越發順手了。要說身份,你正用劍指着的可是二公主,圈內十三位中的人物,你不怕死,我們這些小民可躲不過去。“
“你們——“
膝蓋中箭的暗精靈氣得臉色發白,卻愣是反駁不出一個字,這些暗精靈們剛纔還滿腔仇恨地和他站在一邊,此刻卻又陰陽怪氣地說話。說白了,是被樑小夏的兩箭射怕了,心中都惴惴着盤算。
樑小夏看着突然轉變的風向,極爲敏銳地發現了在場所有暗精靈一個普遍的共通點——怕死。
或者說,不僅是暗精靈,站在這個大廳中的所有人,都怕死,而且是超乎尋常地怕死。
轉念一想,她就明白了爲什麼。
能憑藉自主精神與意志脫離前面幻境的,必須有極爲強大的求生慾望,還能看開了曾經放不下的一切妄想才能安然站在此處。試想一大羣國仇家恨都可能放下,只爲生存而活着的暗精靈,又怎麼可能爲了區區種族矛盾就要捨身證道?
設計血腥城堡的還真有意思,折騰出一大堆奇怪的點子,卻一環環扣着,隱約將這麼多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間。
正僵持間,中廳天空頂突然射下一束紫色的光,這道不知從哪裡來的光束極快地在大廳裡遊走,探照燈般掃過每個人頭頂不做停留,漫無目的地胡亂照射。
光柱出現瞬間,中廳裡死一樣的安靜,所有人都像是中了石化咒,一動不動地擡起頭,視線追逐光柱的方向來回變換。
十幾秒後,這束光落在一個穿着女僕服裝的暗精靈頭頂,紫光一閃,那女僕就消失在大廳中。
“又有入門者進來了?今天怎麼這麼多人?“
“快快!趕緊收拾,有第一個第二個,說不定還有第三個…這可是賺外快的好機會!“
也沒有暗精靈顧得上樑小夏了,人們揣武器的揣武器,換衣服的換衣服,熱熱鬧鬧像個菜市場的大廳瞬間變全武行,每個人都像要上戰場的戰士一樣整裝待發。
果然,不過三分鐘,那道神秘的紫色光線又出現了。衆人一動不動正待光柱挑選時,被樑小夏射了一箭的暗精靈侍衛不知是被什麼絆了一下,在地上摔了一跤,立即被光柱照到挑走了。
“哈!萊文西要倒大黴了,他膝蓋裡可是還插着半隻箭呢——”
“不知到時候是萊文西活着回來,還是替回來一個菜鳥…我倒希望是後者。”
樑小夏不明所以,湊到最開始出口幫她的蛇人身前說:
“謝謝你剛纔替我解圍。“
“不客氣不客氣,其實是我該向你道歉纔對,若不是我沒控制好驚慌失措地喊着,你也不會有哪些麻煩。“
蛇人對樑小夏的態度很客氣,甚至微妙地帶着一絲…諂媚?
樑小夏壓下心頭古怪繼續問:“請問那個奇怪的光柱是什麼?爲什麼被它照到的人就不見了?還有,這裡是什麼地方?”
“倫特洛女王的血腥城堡,城堡的主人家就是這個姓氏。這座城堡包括主人,小主人,管家,侍衛,僕役,加在一起共一千一百零八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幾十萬年從未改變過。若有新的人想進來,就必須有舊人讓位,剛剛那光,就是挑選讓位的傢伙的。
你別急,今天只是第一天,時間長了你就會逐漸熟悉這裡了。“
蛇人住口,是因爲下一個替換者已然進門,樑小夏看着穿着女僕服裝,腰上掛着一條皮鞭,臉色古怪地推開門皮的回聲,神情一窒。
回聲也看見了離門並不遠的樑小夏,望着對方熟悉的綠色瞳眸,眼中乾淨純粹的光芒,回聲的臉上瞬間閃過陌生、迷惑、瞭然、震驚、失落種種神色,最後對樑小夏問:“赫爾莎,你就沒一句要解釋的嗎?“
“鄙人夏爾,這就是我的解釋。“
回聲是聰明人,樑小夏只提一個名字,她就將一切串起來了。
地下世界的風風雨雨…夏爾…
想通後,回聲臉色不佳,好像自己受了欺騙一樣,堵堵的悶悶的,不得不深呼吸壓下自己心頭怪異的委屈。
最開始結交樑小夏,她也不過是幾分欣賞幾分利用,對方同樣對她也無可厚非,怎麼她還是覺得難受呢?難道她還真希望樑小夏將她當朋友看?
“夏爾,你救了我一命。“
回聲嘴巴邊責難質問刁難利用的話都沒禿嚕出來,鬼使神差地對着樑小夏開口就說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你放心,我沒打算讓你還。“
樑小夏對着回聲微微笑了一下,綠眼睛裡滿是瞭然的神色,看得回聲瞬間板起臉給自己套上了慣常僞裝的“柔和淡然“外殼。
身在陌生環境中,能有個暫時的盟友一起前進是最好的,即便她們出去後最可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幹掉對方,可此刻還是能算半個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