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燁磊放下筆,靜靜坐在桌前盯着這幅畫良久,直到畫上墨跡徹底風乾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將這幅畫摺疊起來,藏到了自己常讀的書中。
秦徵帶着十三王爺回了自己的房間,阿北與阿茂自動停在了門外。
十三王爺擡頭瞧了房間裡的佈置,撇了撇嘴,“小爺還擔心你在這華州城吃苦,沒想到秦九你活的如此滋潤,倒叫小爺白擔心了一場。”
秦徵嘆口氣,若是他還是前世的秦徵,那他絕對不會懷疑眼前一副紈絝相的十三王爺,只是,他早就不是了!
他知道十三王爺嬉皮笑臉下一顆心野心勃勃,也知曉他並非是他所表現出來這般紈絝和無所事事。
十三王爺是個危險的人物,他若是真要與他站在同一邊,就必須要步步小心!
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在試圖遠離這個人,可是這一世,十三王爺偏偏看中了他!
“秦徵多謝十三爺掛念,不知十三爺急急趕來華州有何急事?”秦徵客氣又疏離。
十三王爺好像沒聽懂秦徵的話,他閒閒坐到桌邊,瞧着桌上剛換不久的一壺熱茶,“秦九,我來華州瞧你,你難道連一杯茶也不請我喝?”
秦徵只好轉身走到桌邊,給十三王爺倒了杯藥茶。
十三王爺本是想着裝模作樣喝上一口,誰知藥茶到了口中。味道清甜又帶着一股淡淡香味兒,倒是不輸於他喝過的上品毛尖。
“秦九,不錯啊。小爺說你怎麼會選了這個小巷子來住,沒想到這家館子還真有些絕學。得,我也乾脆在這裡住下得了。阿茂,阿茂,進來!”
像是石頭般站在門外的阿茂聽到十三王爺的聲音,立即進了屋內。
“阿茂,去與這鋪子老闆說。多加兩間房,小爺也要在這裡住下。”
阿茂領命轉身就出去了。
還守在門邊的阿北卻是皺了臉。
你說誰來華州不好。偏偏來了這位爺,十三王爺與當今皇上是一母同胞。他娘也就是當今的太后娘娘,十三王爺雖然與皇上是親兄弟,但卻與皇上相差二十來歲。是當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四十歲才懷上的,先帝疼愛這個幼子,再加上太后娘娘爲了誕下十三王爺狠狠受了一番罪,所以十三王爺一出生,就受盡了寵愛。
不但先帝親自給他賜名,還提前給他選好了弱冠後的字,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也很溺愛這個幼弟,就算是現在,太后娘娘仍是把他捧在手心中。若是在外受了一點委屈讓太后知道了,定然要大發雷霆。
就是這麼個燙手山芋,現在跑他們主子這裡來了。而且身邊還只帶了阿茂這麼一個護衛,阿北想想,心就好像被放在鋒利的刀口上。這可別在他們世子爺這出什麼事兒,他們世子爺是一步一步硬拼上來的,吃了多少苦,才得了皇上今日這般看重。
阿茂走在陌生的百味館中。後院要大很多,他尋到一個夥計問了兩句。便直接朝着薛掌櫃的房間去了。
秦長瑞攙扶着陶氏跨過了一道有些高的門坎,一擡頭就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這張臉比他記憶中的要年輕幾歲,現在還沒有蓄起鬍鬚,雖然表情沒什麼不同,可卻明顯讓人感覺到正常許多,並非上一世秦長瑞見到他時,滿身的冷厲殺氣。
秦長瑞與陶氏被一株一人多高的桂花樹擋住,所以阿茂並沒有瞧見他們,他揹着大劍,快步朝着薛掌櫃的房間走去。
陶氏也早發現了阿茂,她捏着丈夫的衣袖,似乎有些不大相信,這個人怎麼突然出現在百味館中。
秦長瑞眼眸深處暗沉,他緊捏着陶氏的一隻手,聲音輕地只有陶氏一人能聽見,“十三王爺來了。”
只要有阿茂在的地方,十三王爺一定在附近。
因爲阿茂是先帝賜給十三王爺的護衛,是從二十四暗衛中挑出來的最出類拔萃的一個,原本他在暗衛中的代號是“貓鼬”,後來成了十三王爺的護衛後才改名叫阿茂,而且還被先帝賜予了國姓。
當年,阿茂的身手秦長瑞親眼見過……
而正是因爲他無意中得知了那個天大的秘密,他才成爲阿茂要殺的對象!
秦長瑞的雙眸中暗流洶涌,良久,他低下頭,給妻子理了理身上的披風,“文欣,咱們得快些着手了!”
陶氏顯然也意識到歷史的齒輪已經被提前運轉,她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氣,看着夫君堅定的眼眸重重點了點頭。
陳悠與趙燁磊在秦長瑞的刻意干擾下並未繼續接觸到十三王爺,當晚,陳悠與趙燁磊帶着弟妹便被陶氏要求回宅子住。
秦徵並不知十三王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讓白起吩咐人小心防備。
可即便是這樣,十三王爺帶來的一個消息,還是立即讓秦徵決定回建康城。
而且十三王爺也不宜長時間待在華州,時日一長,皇上和太后定會派人來尋,那時,觸怒了太后可就麻煩了。
所以秦長瑞在十三王爺來後就再也沒找到機會與秦徵獨處,而埋藏在心中的秘密自然也沒了機會能夠說出來。
兩日後,陳悠一家從白起那裡得了秦徵第二日就要啓程回建康的消息,惠民藥局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來,皇上會派遣專門的藥政來管理。
白起又特意叮囑了陳悠,說秦徵在臨行前想要見她一面,並且提到了陳悠答應秦徵的那個條件。
陳悠想着秦徵給了她與弟妹們的幾百兩銀子還未找到機會還給他,也便答應了下來。
將這件事在秦長瑞那裡報備了之後,秦長瑞非但沒有阻止她與秦徵見面,還將一封信交給陳悠,讓她親手轉交到秦徵手中。
陳悠坐在房中,瞧着手中這封用蠟封的信,提起手,剛想拆開,想了想後還是放下了。
罷了,既然秦長瑞不想告訴她,她又何必庸人自擾。直接照着秦長瑞說的,將信交到秦徵手中便是。
這般,陳悠也不再多想,將信封妥帖的鎖到了妝盒中,便歇下了。
第二日,風清氣朗,難得年後的好天。
陳悠一大早就起身來了百味館,白起在百味館賬房中尋到了她,便請她到二樓雅間敘話。
雅間不大,卻佈置的極爲雅緻,這些佈置都是秦長瑞的手筆,秦徵坐在雅間中就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就像是身邊有一個你極爲渴望又熟悉的影子一樣。
他伸手觸摸着雅間牆壁上掛着的一副潑墨山水,這幅山水,他曾經在父親的書房中看過,當時父親還詳細的與他解釋過這幅山水畫的來歷,只不過眼前這幅畫卻是贗品,仿的雖不錯,但完全少了原作那份肆意,顯得拘束又壓抑。
陳悠進了雅間時,就看到秦徵背對着她正擡頭看着牆上的山水。
“秦公子,這幅山水是阿磊哥哥畫的。”
秦徵想到見到趙燁磊時,他那份剋制隱忍的樣子,想想眼前這幅畫確實是有他的影子。
他笑了笑,轉過身,深邃又柔和的目光落到了門口少女的身上。
“哦?怪不得筆鋒成熟,即便我看過這幅畫的真跡,再瞧眼前畫,也覺得可以以假亂真了。”
陳悠進門,也轉頭看向那幅畫,搖了搖頭,“阿磊哥哥的心放不開,畫這種山水,與真跡差別太大了。”
秦徵眼角餘光瞥見少女嫩白的臉頰,嘴角翹了翹。
陳悠想起她來的目的,頓時也爲自己汗顏,“秦公子,你尋我何事?”
秦徵請陳悠坐下,開門見山道,“想必陳大姑娘還記得答應我的事情吧!”
“自然是記得。不過這件事我可沒有十足的保證。”
一個昏迷了四年多的人,而且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就算是有現代醫學器材的輔助,陳悠也不敢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能讓他醒來。
“無妨,只要陳大姑娘肯盡力,秦某就感激不盡。”
陳悠點頭,治病她自然會拿出十萬分的努力,想到秦徵竟然在華州城裡這麼隨意過了年,她也起了一絲攀談的心思。
其實,秦徵這個人真要是誠心相處起來,並非表面看來的這般冰冷。
“冒昧問一句,秦公子,你在這華州過了大年,難道家中父母兄弟姐妹不會擔心?”
對面的少女撲閃着一雙好奇的大眼問他。
秦徵聽到這個問題,卻不像以往那樣覺得傷感起來,他無所謂的笑了笑,“家中除了重病的祖父,再也沒有其他人了,又怎會被惦記,在哪過年都是一樣的。”
這麼幾年,他不是都熬過來了嗎!
還有一年,他帶着手下在外執行任務,大年初一,他們卻在冰天雪地裡跋涉,渾身都是冰寒的,只靠着一股毅力走下去。最後他們尋到一處黑熊的山洞,與洞中的一雙黑熊殊死搏鬥後,這才能在洞中歇下,在火上烤着幾隻熊掌,分吃了後,烤着火飽飽地睡了一覺,也算是過了年。
與那年相比,今年可是幸運了很多。
秦徵那無所謂的語氣,卻戳中了陳悠的心,讓她禁不住的一顫,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看待眼前的這個男子。
那副時常冰冷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麼樣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