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天空突然飄雨，整個南森一片水汽朦朧。
“你說的好地方就是這兒？”看着眼前小小的福運飯店，許銘韋四下打量。簡陋的建築在雨霧中顯得潮溼而破敗。
“不樂意你可以走哇。”闞青春瞥他一眼, 徑直走進店裡坐下。
“青春, 今天還是刀削麪嗎？”老闆娘和闞青春打招呼, 看到跟着她走進來的帥氣男人, 笑道, “男朋友？”
闞青春當即否認，但話還沒說出口，許銘韋搶先說：“是啊。老闆娘, 你和我們家青春很熟嘛。”
聽他口氣如此親暱，老闆娘更加深信不疑, 說：“她是我家常客, 能不熟嘛, 以後你跟她常來，我跟你也熟。”說着, 她熱情地幫許銘韋擦桌子、倒水。
“不是的，老闆娘，我們……”闞青春急着解釋。
“喝水喝水。”許銘韋把闞青春面前的杯子端起來遞給她，打斷她的話。
“男朋友，你吃什麼？”老闆年笑眯眯地問許銘韋。
“我跟我們家青春一樣就行了。”許銘韋看看闞青春, 笑着回答。
“好咧。今天你第一次來, 我給你們免單。”
“不用了, 老闆娘, 你應該算貴一點兒, 他很有錢的，不用客氣。”闞青春故意說。
“你們先坐一會兒, 面很快就好了。”老闆娘哈哈大笑，轉身到廚房幫忙。
許銘韋雙手抄胸，背靠椅子，挑眉道：“老闆娘對我好像格外熱情似的。”
“看中了你的風流倜儻——你是不是就想聽我誇你幾句？”闞青春喝口水，說，“我可警告你，別亂說話。”
“不不，我是沾你的光。沒想到你男朋友這個身份，可以用來吃霸王餐啊。”許銘韋笑着說。
“你還說？”闞青春朝他一瞪眼。
許銘韋擡手輕輕搔了搔鬢角，彷彿有些頭疼，但又一臉心甘情願。
“你是不是應該介紹介紹，這裡除了面，還有別的美味嗎？”他問道。
“這裡的客源主要是附近幾家小工廠上夜班的工人，所以除了面，也有大排檔常見的菜式，重油重辣，吃起來很爽。不過我覺得最好吃的還是面，配上獨家辣椒麪兒，特別香。我保證你今天滿意而歸。”闞青春認真地向他介紹。
許銘韋安靜地聽着，嘴角一直帶着笑意。印象中，她這樣認真投入跟他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你喜歡吃辣，我倒不意外。”他說，“你本來就是個小辣椒。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當時很忍耐，但我已經看出你不好惹。果然，第二次見面，你就把我打趴下了……”
闞青春心不在焉地聽着，不由自主往門外看。
她選擇到這裡來，就是想着可能會遇見趙書煦。老闆娘說過，每次他不開心，都會來這裡。她想親眼看到他沒事。這是她的小心思，不敢說出來的小心思。
離開悅熙家之後，她給趙書煦打過電話，他沒有接。她又到醫院去了一次，他也不在醫院。她不敢過分主動地去關心他，只能把這點心思寄託給上天，寄託給這間小小的飯店。
然而直到緩慢地吃完整碗麪，趙書煦都沒有出現。
眼看許銘韋準備起身結賬，她慌忙說：“我們再點幾個炒菜吧。”
許銘韋訝異地看着她面前連麪湯都不剩的大碗，“你還沒飽？”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最近食慾特別好。”闞青春掩飾道。
“行，你想吃什麼、想吃多少都沒問題，吃得走不動路了，我揹你。”許銘韋放下外套，呼喚老闆娘，“老闆娘，點菜。”
老闆娘站在櫃檯後，笑呵呵地說：“好咧，你說，我給你打單子。”
“你想吃什麼？”許銘韋徵求闞青春的意見。
“隨便吧，我不挑食。”闞青春隨口說。
“那我做主了？”許銘韋看着牆上的菜單，想着她喜歡吃辣，點了香辣蝦、辣子雞、泡椒肥牛，有貼心地點了一道香菇菜心，供她清清口。
等菜端上桌，看着四盤菜三盤都鋪滿了辣椒，闞青春乾嚥了一口，頭皮直髮麻。
“發什麼呆啊，你不是餓了嗎？快吃啊。”許銘韋幫她把筷子拿起來，催促道。
闞青春伸着筷子，爲難地從這盤菜移到那盤菜，最終還是選擇了那盤香菇菜心。
老闆娘看得真切，她原以爲這些菜是許銘韋要吃的，沒想到是給青春點的。她疑惑地想：青春沒有告訴他，她不能吃辣嗎？他們是剛剛開始交往，還是青春只是拿他當個替補的？哎喲，她是勸青春趕緊忘了趙醫生，可這傻丫頭可別用錯了辦法啊！
“我忽然又不想吃了，忽然就飽了。”實在吃不下這些火辣的菜，闞青春只好放下筷子投降。
“沒事，不想吃就不吃。”許銘韋起身結賬。
“老闆娘，打包。”闞青春衝着櫃檯說。
結完賬，許銘韋追上已經走到門口的闞青春，搶過她手上裝着打包盒的袋子，自己拎着。
屋檐滑落的積水朝着闞青春滴下來，許銘韋連忙拉了她一把。闞青春一下子沒站穩，跌靠在他身上。
許銘韋的鼻尖蹭在她的頭髮上，頓時，鼻腔充滿淡淡的洗髮露的香味。他有些情不自禁地攬住她的肩膀，鼻子往她頭髮深處探了探，深深地嗅了嗅。
站穩了，闞青春剛要掙開，猛然發覺眼前不遠處站着一個人。
趙書煦撐着傘，站在雨霧之中，定定地望着他們。
她連忙推開許銘韋，挪開一大步。
她的舉動讓許銘韋心裡不舒服，看到趙書煦，他心裡更生氣。他拎着袋子向自己的車走去，和趙書煦擦肩而過。把袋子放到車上，他又大步走回來，脫下外套，撐在自己和闞青春頭上，對趙書煦說：“趙醫生，來吃飯啊？我們剛吃完，就不陪你了。”
說完，他彎腰靠近闞青春，“青春，我們走吧。”
“你先走吧，我有話跟趙醫生說。”闞青春拒絕了。
許銘韋一口氣堵在心口，仍然不願放棄，“我在車上等你。”
等他上了車，闞青春走得離趙書煦近一些，關切地問：“趙醫生，你還好吧？”
趙書煦把傘向她傾斜，脣邊笑意很淡，“挺好的，謝謝。”
“怎麼會好呢？病人去世了，你的心情一定很差。”闞青春滿眼擔憂。
“我已經習慣了，很快就能緩過來，你不用擔心。”趙書煦微笑感謝她的關心。
“嗯。對了，下午我去看過悅熙，我總覺得她有點怪怪的。趙醫生，這件事情對悅熙真的沒有什麼大的影響嗎？她什麼也不肯告訴我，我真的很擔心。”闞青春問起姜悅熙。
趙書煦有些驚訝，“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闞青春不解地蹙眉。
“既然她不想告訴你，我就應該尊重她。等她心情平復了，會跟你說的。”趙書煦回答。
“所以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對嗎？”他這樣說，闞青春已經明白了。
趙書煦沒說話，輕輕點點頭。
“那你怎麼不去陪她？”闞青春着急道，“趙醫生，你趕緊去安慰悅熙吧，我下午看見她那個樣子，真的很不對勁！”
“我知道。上次她說很喜歡吃福運的小餛飩，我特意過來買的。”趙書煦說。
闞青春舒了口氣，真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閒事。他們是戀人，哪裡需要她來提醒？
“嘀——”許銘韋鳴笛催促闞青春上車，心裡不知道打翻第幾瓶醋了。
趙書煦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對闞青春說：“我先進去了，有機會再聊。”
闞青春站在原地，看着他走進店裡。
“嘀——”許銘韋再次鳴笛。
闞青春過去上車，正要說他，卻見他遞過來一塊手帕，“擦擦臉。”
她接過手帕，正擦着，又聽他說：“以後身上留着這塊手帕就好了。”
她一愣，看着手上華麗的絲綢手帕，試圖拒絕，“這麼浮誇的手帕，不太適合我。”
“它的主人適合你就好了。”許銘韋把她遞回來的手帕推回去，“扔了也沒關係，我還有很多。”
“許銘韋，其實你真的不用這樣。”闞青春有些無奈。
“闞青春，其實我到底有什麼不好呢？”許銘韋認真地問。
“你知道王嘉珩吧？”闞青春嘆口氣，問道。
“知道。”
“你應該也知道悅熙的事情了？”
“知道。”
“爲了自己的利益，王嘉珩把一個陌生人當成棋子。如果換做是你，當時的處境下，你也會這樣做吧？”
“你開始瞭解我了，我很高興。”
“今天是悅熙，明天就可能是枕邊人。許銘韋，你覺得，我會不會和王嘉珩那樣的人在一起？”闞青春的問題已經包含了答案。
許銘韋滿不在乎地笑笑，“我是許銘韋，不是王嘉珩。對我愛的人，我可以付出一切。”
“是嗎？如果我現在就要你放棄盛鑫，做回一個平凡人呢？”闞青春將他一軍。
“那你愛我嗎？”許銘韋反問。
闞青春忍不住哼笑，“不是愛我所以可以付出一切，而是我愛你，才能讓你付出一切。”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不求回報地付出感情，那不是愛，是懦弱。”許銘韋雙眼明亮。
“你看，我們價值觀完全不一樣，怎麼在一起？”
“普世價值觀人人都差不多，我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通常，價值觀不同只是一種藉口。”
“你的世界太複雜。”
“我們的二人世界不復雜就好了。”
“我真說不過你。”闞青春搖搖頭，不想再說下去了。
“那就證明我們沒有那麼多不同。你不用一看到我就提前在心裡準備好反駁我，其實我和普通男人沒什麼區別。”許銘韋露出笑容。
拎着小餛飩來到姜悅熙家門外，趙書煦遲疑片刻，按下門鈴。
門很快打開，穿着睡衣的姜悅熙臉色不好，沒有精神。看到他，姜悅熙臉上掠過一絲驚喜，很快又歸於平靜。
“你來幹什麼？你不是不管我了嗎？”她心裡委屈，嘴上不服軟。